第264章 姑娘莫氣
回去的路上我悶悶不樂。
行屍咒凶戾無比,在古時戰亂時期特別盛行,因為行屍咒能防世間絕大數困陣和殺人陣,那些當權者就常常綁縛家人親朋以要挾奴隸俘虜自行下咒,用他們來當探路石,當盾牌……像唐采衣這樣,為了混入屍群救人而對自己下行屍咒,我到底該說她值還是不值。
而君琦,她若能知道我在湖底隻呆了四年,她會不會後悔當初?
可惜,她魂飛魄散了。
第二日,我讓師父幫我一起在整座吳府設下太清姑靈陣,我將紅繩綁在右腕上,這樣有任何異物鬼怪闖入我都能第一時間感知。
唐芊叫來了吳挽挽,我割破她的手指,滴了不少血在盅裏,再將月瓊草和廂沉,木槿,朱砂,青琅一起搗碎,在她眉心點下。
萬事俱備,就等那些妖物自己送上門了。
此後三日,風平浪靜。
玉弓仍在昏迷,厲誠寸步不離的守著,我每日去他們那兒呆上半個時辰,餘下時間就陪著師父和照顧小瘋。楊修夷一次都沒回來,派回來給我送信的人倒不少,我懶得理,也不回信,直接用行動跟他表示我生氣了。
吳挽挽知道了寬慰我,說兩情久長何必爭一朝一夕。
我沒有說話。
吳挽挽可以是這個世上最懂我的人,但我卻不能把她短命的事告訴她。意外死亡總比宣判了死刑,一日一日提心吊膽,磨著的好。
倒是吳挽挽的身子,我觀察打聽了幾日,發現仍和唐采衣有關。
吳挽挽體質世間罕見,極容易被妖魔附身,出生時一個高人在她身上下了層護身罡氣。可惜唐采衣四年前對自己施了邪氣極重的行屍咒,一來二次的接觸便將這層罡氣破掉了。這四年裏,吳挽挽應被許多妖鬼附過身,其中一個怕是個妖中色.鬼,還是個對吳洛念念不忘的色.鬼。
我可以讓師父再給吳挽挽施個護身罡氣,但吳挽挽就得遠離唐采衣了。她在這吳府孤立無友,難得和唐采衣感情交好,我實在於心不忍,所以還在想一個穩妥的護身陣法。
而唐采衣,我雖然沒有說出我的那些猜測,但是那晚我離開時的神情怕是她不難猜出根本不可能有這樣一個高人存在了。這三日聽說她一直悶在房中,不曾出來,連吳挽挽也不見了。
我將她的事情同師父提起過,師父的猜測和我一樣,一是唐采衣的義父怕唐采衣一時想不開,故意騙她,以延她壽命。二是唐采衣記不清了那麽多事,可能這濃痣的位置也記錯了,也許是腳心而不是臉蛋。三是唐采衣的義父上了個江湖騙子的當。
師父覺得唏噓,大歎這姑娘可憐可惜,花戲雪繼續啃他的骨頭,他一隻狐狸確實很難對人類產生什麽共情。
師父洗腳按摩回來,小短腿又趴在我的床上,它被花戲雪洗的又香又幹淨,我像昨晚一樣把它撈進被窩裏抱著。
睡著正香時被它弄醒,小爪子一下一下,好奇的撓著我的手腕。
我朦朦朧睜開眼睛,腕上紅繩紫光大現。
來了!
我刹那困意全無,披了件外衫,抓起小斜包就往外跑。
月清如泉,花瓣紛灑,天地幽美純淨。
神思追到吳府的石苑桃林,吳洛癱軟在地,我上去拍了拍他的臉,花戲雪追來:“野猴子!”
我飛快摸出一個小竹筒扔給他,指了指吳洛,急促道:“他被邪術迷了心智,你把他扛回去,用這個潑他,潑完馬上跑,別讓他發現你。”
我轉身朝前追去,追了好久,終於找到了臉色慘白的吳挽挽,她半撐著地麵,眉間朱砂若隱若現,漸漸鮮豔如血。
她雙目圓瞪,被嚇傻了:“初,初九……”
我顧不上管她了,邊跑過去邊扔下一個笛哨給她:“自己吹,別怕,我會抓她回來。”
短時內那家夥的修為得減去大半,要想抓住她就隻能趁現在了。
但我真是太低估她了,紅繩紫光漸漸淡去,她離我越來越遠,速度遠勝於我。
路過水苑時,一聲馬鳴嘯起,馬蹄聲趵趵奔來,在前方蹲趴了下去。
我一愣:“小瘋你可以麽?”
它輕聲咕咕,溫和的望著我。
我翻身趴在它背上,摟住它的脖子,將泡過月蘿湘露,纏成玲瓏結的吳挽挽的頭發遞到它鼻子下,它低鳴一聲,朝前奔去。
馬蹄聲驚醒許多人,丫鬟仆從們紛紛披衣出來張望。
快到吳府大門時,身後風聲掠來,我的腰間一緊,一雙炙熱大掌將我摟住,並抱離馬背。
四周響起驚呼,來人帶著我淩空旋身,我隻來得及看見月色白衣蹁躚如蝶,再下一瞬便穩當的坐在了仍在奔跑的馬背上,被困在了他和馬韁中間。
發生的太快,落下時四周的驚呼才響了一半,小瘋漸漸停下,楊修夷猛的一扯馬韁,清越喝道:“駕!”
滾燙的胸膛貼著我,杜若馨香芬芳了萬頃月色。
我愣愣的望著前方,楊修夷問道:“去哪?”
我聽到了,卻又像沒聽到。
“初九?”
我垂頭將手裏的紅繩解下,遞給了他。
在我十二歲時,有一件特別羞於說出口的事,甚至讓我有段時間都不敢抬頭看師父,這件事就是我想和楊修夷共乘一騎。
那時我心智開竅不久,一日下山賣曬幹的藥草給山腳村民,恰好一家阿嬸在做糯米糖龜,熱情的留我,我便幹巴巴等著。
等到暮色四合,星夜遼闊,阿嬸包了暖乎乎的糖龜塞到我懷裏,我走過杏花林,剛要以光陣讓師父來接我時,身後響起馬蹄聲。
回眸望去的那一瞬,我一眼就傻了。
那夜月清風和,千裏銀白,杏花浩浩如雨,膚色如雪的紫衣少年駕馬馳騁,意氣風發。四個隨從跟在他身後,恍如乘風踏月。
到我跟前時,他籲的一聲,駿馬人立而起。他端挺如竹,斜飛入鬢的長眉一挑,含笑望我,唇角譏諷上揚,瀟灑清逸到極致。
那時我審美並不健全,不懂欣賞他一天月色下的絕色眉宇,卻為他的風姿所驚豔,為他的風華所攝魂,為他的風采所顛倒。
風獵獵而來,清香四溢,花瓣擾亂了我的視線,他哂道:“這麽晚了才回去,不怕我師兄罰你麽?你若肯求我,本師尊考慮拎你一程。”
我人生的第一次狗腿就沒出息的給了他,我愣愣道:“好,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