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你算老幾
她們聊了很久,春季花會的籌備,仕女蒲扇的繪製,唐芊說我對說書畫本感興趣,唐采衣便同我介紹起德勝城能說會道的幾個說書先生。
天色漸暗,我們起身離開,什麽有用的都沒打聽到,算是敗興而歸。
不過這唐采衣確實讓我覺得奇怪,她的眼睛瞳仁很小,眼白偏多,白日看著還好,晚上多少會有些詭異吧。
回到宅苑,楊修夷還沒有回來,吳夫人又派人來喊我去吃飯,我也想了解一下吳府了,便跟人去了。
他們坐在堂廳裏,大門大敞,中天露明亮四溢。
整張桌子共六個女人,吳夫人和她的大兒媳,還有四個女兒。
我們去時,小跑在我們前頭的婦人剛進去堂廳:“哎呀夫人,那個楊琤的心上人來了。”
“什麽?”眾人朝她看去。
唐芊笑了下,清脆出聲:“吳夫人。”
他們一愣,齊齊往外望來。
吳夫人忙起身迎出來,笑道:“是田姑娘!”
所有人都跟了出來:“田姑娘。”
這感覺有些別扭,我無所適從,看向唐芊。
唐芊上前一笑:“吳夫人一向待姑娘好,姑娘也想親近夫人,可是姑娘被仙人養大的,逍遙通達,俗文禮教接觸得少,你們可別嚇壞了我家姑娘。”
吳夫人點頭,笑道:“好好好,那不叫姑娘,免得生疏了,她看著同我小女兒差不多大,一並叫了閨女吧。”
我再不通人情也知道她這是在占我便宜。
唐芊臉上始終掛著溫和有禮的笑,道:“吳夫人著實熱情好客,還有二少夫人,我們剛從那兒回來,四小姐也在那兒,姑娘和她們聊得可開心了,她們誇了夫人不少好話呢。”
吳夫人麵色微僵,她身後那些女兒們紛紛互望,麵容難看。
“走吧夫人,”唐芊笑著看著她,“不然這些飯菜可徹底涼了。”說著轉向那個跑在我們前頭的婦人,不鹹不淡的低聲道,“你這腳程,可真是有點慢呀。”
吳夫人賠了下笑:“進來進來。”轉向另一個婦人,“裏邊的都吃過了,去重新做一桌吧。”
未待我說話,唐芊先道:“不必了,我家姑娘自小簡樸,見不得浪費的,吃過便吃過。”
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前陣子才剛被師父打過呢,要是再被他知道我這麽鋪張浪費,我還不得被削成肉泥啊。
唐芊回頭對我一笑:“走吧姑娘。”
吳老爺不在,吳夫人的大兒媳將她的位置讓與我,我沒要,在另一邊幹淨的地方坐下。
滿桌子的菜著實太多,這一片她們似乎都未碰過。
我道:“這麽多,你們幾人如何吃的完啊。”
吳夫人笑道:“後院養著些雞鴨和豬,吃不完便喂它們。”
我點了下頭,待幹淨的碗筷送來,便舉起筷子開動。
先前其實已經不愉快了,但沒想到這吃飯氣氛比想象的還要糟。
一開始還好,她們問我對吳府和德勝城感覺如何,感覺確實不錯,很宜居,我如實回答。
問了很多後,她們問起了楊修夷,問他喜歡吃什麽,穿什麽,幾個小姐還打趣,說楊修夷看上去冷冰冰的,話也不多,平日我怎麽跟他相處。
那三小姐一時口快,直接問楊修夷為什麽會看上我一個巫女,那吳夫人忙出來打圓場。
隨後她們又東問西問,直到五小姐問蕭睿去哪了,會不會已經死了,我再想笑也笑不出了。
一頓晚飯吃的比見唐采衣還要敗興。
回小院洗漱更衣,睡前楊修夷一直沒回來,我讓唐芊幫我去看看,她說楊修夷又去九龍淵了。
我這才想起,我竟然忘記問他這幾天在忙什麽了,問唐芊知不知道,她搖頭。
一夜噩夢不斷,我在三更時再也睡不著了,出門去找楊修夷。守夜的丫鬟說他沒回,但他托楚欽帶話,他明天中午便回。
我心煩意亂,回房琢磨吳挽挽的古怪事,列了張長單,天一亮我便出門雇了輛馬車出城采藥了。
采了一日的藥,當夜睡在城外客棧,用流喑露給楊修夷和唐芊寫了封信,報個平安,以免他們擔心。
第二日起得很早,師父要從空淩六合陣裏出來,所以正午我就急急趕回城裏,先在城中找了家客棧,整理好藥材後再回到我租的那家小院。
果然被砸的很慘,滿院狼藉,大堂裏還好,前陣子我磨得藥材大部分還在,我去臥房裏拿衣裳,出來時院子裏多了個男子。
特別的高大魁梧,左臂綁著繃帶,右手綿軟無力的捧著一個燒餅在咬。
我問:“你是誰?”
他側過身子望來,膚色黝黑,闊額挺鼻,顴骨略高,略有些凶悍。
“你是田掌櫃嗎?”
我點了點頭。
“我是陳升的外甥,我來找田掌櫃幫忙的。”
他的體型讓我覺得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我看了眼亂七八糟的院子:“我們換個地方吧。”
在西城挑了家臨湖茶肆而坐,石橋上車馬路人鏘鏘而行,我叫了壺花茶,替厲誠斟上。
我端起茶盞,隨口問道:“手是怎麽傷的?”
他皺眉,甕聲甕氣道:“差點被人砍了。”
當年在宣城陳升很照顧我,所以我不免有些語重心長:“小夥子沒事少出去打打鬧鬧,仔細我告訴你舅舅。”
他抬起頭古怪的看著我:“田掌櫃,你才多大啊,怎麽跟我祖母一樣……”
我砰的放下茶盞:“你說什麽呢。”
他垂下頭,頓了頓,道:“我想讓田掌櫃幫我兩件事,價錢好說。”
“說吧。”
“我想劫獄,在城……”
“不行。”我立時打斷他,“劫獄這種事不好幹,我要是把自己也劫進去了,到時候誰來劫我?”
“田掌櫃,這姑娘對我來說很重要,她……”
我搖頭,提起茶壺倒水:“坐牢的都是作奸犯科的,我怎麽能助紂為虐呢,你剛才說兩件事,第二件呢。”
他頓了會兒,低聲道:“我看上了個姑娘……”
我剛要說我不愛管姻緣的,便聽他道:“但她嫁人了,我想要你幫我搶過來……”
我手一顫,茶水灑了出去,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他有些尷尬:“就是個有夫之婦。”
我放下茶壺:“搶有夫之婦鼻孔要被塞綠豆,還要被浸豬籠的。”
他急道:“可是那個男人待她不好。”
我端起茶盞:“那這樣,我跟你一起拿麻袋將這男的拖角落裏打一頓出出氣,搶妻就算了,天理不容啊。”
“打一頓哪夠!”
“天天陪你打我也不介意啊。”
他激動的抓住我的手:“田掌櫃,那個男人真的待她不好!他不止冷落她,還跟他妹妹苟.合!她跟著我的話,我一定會好好疼她的!”
我努力抽手,他卻抓的緊緊的,我問:“那你要搶的是哪個姑娘啊?”
他左右望了圈:“此事你不要說出去,我怕她難堪。”
“嗯。”
他賊兮兮道:“是吳家的二夫人,唐采衣。”
我恰好掙開他的手,力道過大,一頭栽在了地上。
眾人側目望來,我揉著腦袋爬起:“……我們還是討論下劫獄的事吧。”
沒想劫獄的事跟我竟有直接關係,他要我劫的那個姑娘居然就是我前天送進大獄裏的那個假車夫。所以厲誠的兩隻手……我望向他的胳膊,原來是楚欽砍的。
他垂頭喪氣的捏著茶盞,低落道:“玉弓知道我喜歡采衣,她看我為采衣茶不思飯不想,便想幫我把她搶來。她說破壞了采衣的名聲,吳府就會休掉她了,她還收買了幾個丫鬟故意在吳府裏興風作浪,沒想到吳洛還是不肯放了采衣。”
我想起那個胖丫鬟,還有石苑裏那幾個丫鬟的閑言碎語,不由嚴肅道:“你是不是蠢的?你該知道像她這樣的高門大戶,女人的名聲有多重要,你要真喜歡她,你怎麽可以用這種下三濫的……”
“這是玉弓自作主張的!”他急了,“我這麽喜歡采衣我哪裏舍得,如若不是吳洛對她不好,我又怎會有奪她的念頭?隻要她過得幸福,讓我死我也心甘情願啊!”
眾人再度側目,我的身子被激起一身雞皮,抖了一抖。
他又一把抓走我的手:“田掌櫃,你答應我吧,玉弓她人很好的,你幫我把她救出來,我一定看好她,不會再讓她亂來了!”
搶唐采衣的事不可能答應,劫獄他再三保證會管好玉弓,我這才應諾。
天色稍黑,我們一起去了大牢。
遠遠看到大牢,心裏不免唏噓,會想起大哥,想起卻璩,和那嚴寒冬日裏發生的所有一切。
我經車熟路的溜了進去,撬開門鎖,出示問厲誠要來的信物給玉弓看,再帶她幹淨利落的出來,前後不到一盞茶。
臨走前厲誠給了我三十五兩,還不死心的想要我幫他搶唐采衣,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夜色已傾蓋四野,滿城華燈高亮,晚風卻不被燈火感染,仍是冰涼透骨的疼。
我心下輕歎,本打算在師父出陣的時候去接他,誠心認錯,再挨上一頓打,現在已經趕不及了。
回到小院,石桌上壓著張字條,果然是師父留的,要我見信以後速去吳府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