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何錯之有
第二天他很早離開,待確定他走遠了,我悄悄爬起,收拾衣物時一個丫鬟端著參茶推門進來。
我一愣,她比我更愣,旋即就被我撲過去捂住嘴巴五花大綁扔進了屏風後。
穿好衣服跑路,府宅卻大的可怕,最後我溜進一個丫鬟的房間,偷了件衣裳,穿上後大大方方的打量地形。
這裏是德勝城,仍在滄州,離鶴山很遠,但距九龍淵極近。
德勝城有三個地方很出名,一是十七八年前的屍群屠城,二是蜜汁湯包,三是女子茶。
德勝城北邊有座綿延伏廣的春鳴山,春鳴山下數家茶園,茶田百裏。那些種茶采茶的茶奴全是年輕貌美的處子,個個堪比花媚,尤其是那雙手,極重保養,很多書香佳人都不一定比得上。這些茶園所賣的茶葉,不管是碧螺春還是龍井,都要在前麵冠上女子茶三字,五湖四海,銷量極好。
我心裏盤算,等下出了府,我一定要去喝上一杯,並來一籠蜜汁湯包。
我就這麽逛來逛去,結果撞見了一臉憔悴,瘦了好大一圈的曹琪婷。
她怎麽在這?
我驀然想到了蕭睿,忙跟了上去。
她和一個小丫鬟端著藥進了一個安靜小院,我莫名覺得心慌不安,在門口張望了圈,瞅見了一棵銀杉樹。
幾下爬了上去,我伸手去扶磚牆,在樹上一蹬,跳了過去。手臂借力撐起上半身,一條腿剛抬了上去,身後響起一個女音:“你在幹什麽?”
聲音溫和,不算凶,我僵硬著脖子回頭,是個顰顰玉立的年輕婦人,綾羅綢緞,端莊貴氣,後麵跟著的四個小丫鬟正神情不悅的瞪著我。
我尷尬的笑了笑,楊修夷的聲音從另一處響起:“初九!”
我一驚,趕緊把另一條腿也抬上去,腰肢一緊,他頃刻逮到我,摟著我的腰旋身落到了院子裏麵。
所有人皆抬眸望來,雪亮雪亮的目光,我沒敢看楊修夷的臉色,匆匆跑進了屋子。
“陽兒……”曹琪婷忙起身,“你醒了。”
方笑豪也在,眸中欣喜:“六妹,你身體如何了?”
我皺了皺眉,那種不安越發強烈,緩緩往床上望去,刹那掩住了嘴巴,呆愣原地:“大,大哥?”瘋了似的奔過去:“這是大哥?!”
方笑豪浮出一絲不忍,微微點頭:“是的……”
蕭睿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泛白的唇色毫無血氣,光潔如玉的皮膚起了褶皺,鼻翼兩邊深深陷了下去,還有眼角的波折……這模樣一下子老了十幾二十歲,像個滄桑的中年男子。
楊修夷輕聲道:“他的情況很糟。”
我怔怔的望著蕭睿,覺得那麽難以置信,眼淚啪嗒一下掉落,我抬手抹掉,回頭看向楊修夷:“拂雲宗門這次……死了很多人吧。”
他看著我:“拂雲宗門如今……百廢待興。”
“我師父呢,他傷得重不重?”
“他回山上養傷了。”頓了頓,“你要不要回去看他?”
我抽泣了下,回身朝蕭睿走去,心痛如絞:“大哥……”
輕輕拉起他的手,掌紋淩亂複雜,多了淺壑和斑點,我努力忍住眼淚,可實難做到。
曹琪婷道:“陽兒,你吃過東西了麽。”
我剛要說話,掌心忽的一癢,蕭睿的手指在我手心裏輕劃。我一喜,差點就要喊出“大哥”二字,但被我馬上咽了回去。他這麽裝昏迷一定有他的原因,他從來不是一個故意讓人擔心的人。
方笑豪出聲:“陽兒,你怎麽了?”
心跳太快,我有些慌張,忙道:“嗯,嗯……”
他用重調疑惑道:“嗯?”
我忙搖頭:“不嗯,不嗯……”
這次是升調:“嗯?”
我覺得自己傻了,搖了搖頭,扯出一笑:“嗯,餓了。”
回頭看向蕭睿,他麵色太過平靜,像一汪死寂湖水,沉沉無波,可他的手指卻一遍一遍在我手心裏反複描畫。
他說,帶我走。
認出他寫得是這三個字後,強烈的酸楚湧來,我又哭了。
他手指微顫,重描了兩個字,求你。
我吸了吸鼻子,在他手心裏回道,容我考慮。
他輕輕描畫,求你。
求你。
求求你。
……
我鬆開了他的手,輕輕放回被子裏。
這一日,我一直沒離開這個房間,看著曹琪婷一口一口的喂他吃藥,喂他吃飯,輕柔的幫他擦拭嘴角和手掌。看著楊修夷靠在牆上的影子,日頭將他拉長,拉短,再拉長。看著屋子裏來來回回的丫鬟大夫,還有楊修夷進來通報信函的手下。
月上梢頭,灑下滿院銀芒,我終於下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握住蕭睿的手,輕聲道:“大哥,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邊在他手心描上兩個字,明晚接你。
和楊修夷一起回去,我輕踩著地上的落葉,滿腹愁腸,他也沒有說話。
不知不覺回到了今日逃出來的房間,我一個激靈,搶先一步邁了進去,飛快回身堵在門口,抬眸看著楊修夷。
他濃眉一擰,我說:“你另外找個地方睡去。”
他抄手:“這是我的房間。”
我裝糊塗:“我早上醒來睡得就是這,怎麽成你的了,我不管,你走。”
話剛說完,額頭一痛,四年過去了,他這手骨敲得一點都不見生疏,冷冷道:“讓開。”
我瞪他:“不讓。”
“你讓不讓?”
我舔了下唇瓣,讓步道:“那實在不行,你給我找個可以睡的地方我就……啊!”
他直接將我扛了起來,鏤空花梨木門在身後“啪”的自動合上。
我掙紮:“楊修夷!放開我!”
“再動下試試!”
就算是以前被他那樣寵著的時候,我也不敢在他較上勁時和他作對,那無疑是自討苦吃。
我登時就軟了下來,軟趴趴的垂在他背上。
房間很暖很大,他走得很慢,腳步踩著紅錦軟毯,聲音聽著很舒服。
他把我放在床上,我身子一翻,趴在了被子上。
趴了半天,屋內靜悄悄的,什麽動靜都沒有,我揪著被子小心回過頭去,觸上他的黑眸,居高臨下,沉銳明亮,靜靜的看著我。
我把腦袋埋回被子裏,太多情緒在心中碰撞,又有些想哭。
被褥一沉,他在我身旁坐下,扶起我的肩膀,俊容凝厲:“初九,我有很多話要問你。”
我避開他的視線:“我困了,想睡覺。”
他捧起我的臉:“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我閉上眼睛,順勢靠在了他寬闊的肩上。
他輕輕搖我:“初九……”
我不予理會。
“初九?”
我誇張打起了呼嚕:“呼~呼~呼~”
他捏住我的鼻子,生氣了:“田初九!”
我的呼嚕走了樣:“哢~哢~哢~”
“……”
徒勞無功的事情不僅我不會做,他更不會做,看出我是要裝死到底了,他不再叫我,出去喊來熱水,將我的鞋襪脫掉,外衫脫掉,再脫了他自己的,洗了臉擦了手,他把我拖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