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和龍吵架
竹屋七室連座,院子很大,籬笆外有一圈修栽的很幹淨的薔薇,籬笆內堆滿酒壇。
恰好月白風清,一身素布青衫的老者半躺在屋頂上抱著酒壇呼呼大睡,簷下掛著一個玉鈴鐺,剔透的碧玉,綴著淡粉絲絛,隨風叮吟。
紅豆不想過來,我沒有勉強,畢竟我和這竹屋主人之間的淵源不能被他人知曉。
將包袱放在院子石桌上,我抬頭打量四周,心頭有些發酸與悲涼。
人生有許多選擇,每個人都在奔往不斷分叉的道路上,有些人並肩而行,有些人漸行漸遠,有些人還能交集,有些人卻錯開就是一生。比如我和這個竹屋主人。
院外竹葉瀟瀟,我趴在桌上,沉浮思緒漸漸歸為平靜,就要入夢時卻被兜頭冰涼的酒水給激的跳起。
我擦掉頭上酒水,大怒:“你幹什麽!”
“砰!”
老人將酒壇隨意一丟,淡淡道:“你是什麽人?”
清脆碎聲響在夜空,驚起附近幾隻夜鳥,我清醒過來:“我,我姓月。”
他身子一僵,帶著些醉意和困意的眼眸上下打量我。
我抬頭看著他:“你認識我姑姑麽?她,她叫月新涯。”
他雙目發直,震然的望著我的眼睛,良久,道:“你,你是小牙兒?”
“你以前認識我?那你……”
肩膀猛的被他揪住,他激動的叫道:“你去哪了!你當年究竟跑去哪了!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模樣?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爺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啊!”
“先放開我!”我低聲叫道。
他鬆開我,晃著身子,頭重腳輕的走到我對麵坐下:“他在臨死前都還惦記著沒能找到你,說愧對了你姑姑,少爺他死不瞑目啊,他每晚都給我托夢讓我去找你,可我去哪找你啊!”
我抿唇,難過道:“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隻有一個夢境,夢裏姑姑說有一個清州的叔叔要接我走。”
他垂下頭,眼眶忽的紅了,眼淚大顆大顆掉下,痛哭了起來。
我摸出手絹,猶豫著遞過去,他沒接,望向那些酒壇:“是啊,月姑娘來信說你身上有濁氣,會把什麽都忘了,所以少爺才急急趕去的,可是找不到你啊。”
“我被人拐走了。”我道。
他抬手抹淚,哭著朝我看來:“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我來之前不知道你們在這……是北風告訴我的。”
“北風……”他朝那邊山嶺望去。
風靜靜吹來,被酒澆過的地方很冷,卻不及心中。
安靜很久,他伸出手比劃:“你還記不得己,當年你隻有這麽小的。”
我搖頭。
“你還記得多少事呢?”
我仍搖頭:“我記不得了。”
地上和桌上濺起的酒水在月下如瓊光玉瑤,他望著遠山,仿若陷入一段沉思:“你知道你為什麽叫月牙兒嗎,因為你生下來就有兩顆乳牙了。那麽小,軟軟的,結果你小時候真的很貪吃,誰給你吃的你跟誰跑,把你爹急壞了,說這姑娘長大了太好騙,誰家零食多就給誰當媳婦。”
我攥緊包袱,手指發顫:“我爹爹,他很愛我的對嗎……”
“對啊,你從小長得漂亮,他可寵你了,經常把你舉起來坐在他脖子上東南西北到處溜達。你總是把他的頭發胡扯亂扯,愣是把他那麽好看瀟灑的男人給弄得一身狼狽。你還喜歡趴在他頭上吃東西,糖漿和口水流的到處都是,你爹卻經常哈哈大笑,說能吃是福。我家少爺也喜歡抱著你,帶你去城裏玩的時候可有麵子了。”他忽的笑起來,“那會兒帶你去街上,到處都是盯著你看得人,抱你去買包子,一文錢能買兩個,遇到豪氣的老板娘,你嘴巴甜一點,幹脆一口氣送你三四個。”他抬眸望著我,“可是你現在的臉,以前的你多美啊,都說你長大以後會比你娘親和姑姑還要好看,可是看不到了,你的濁氣,濁氣……你爹娘若知道你變成如今的模樣,可要心疼到什麽地方去了啊。”
如似將心剖出來一半劇痛,我問道:“那我姑姑,她是怎麽樣的一個女子?”
“怎麽樣?”他微微一愣,而後笑道,“機靈,大膽,率性,你們家有個怪毛病,非要堂親成姻,聽說她十二歲那年便偷偷灌了自己好幾碗湯藥,寧可被逐出村子都不要同你娘親一樣被關進什麽山澗。”他輕歎,“我家少爺可喜歡她了,每次要見麵就激動的睡不著,一離開她又想她想的睡不著。何家三代單傳,少爺說生不了孩子沒關係,要是能娶到你姑姑,他少活二十年都成。”眼淚重又落下,他哭道,“其實我家少爺長得也俊啊,可是他臨死前那樣子,枯槁的像起了皺的樹皮,他就在那邊一直吐血,一直叫著月姑娘的名字啊。當時我們趕到三千山,洞裏什麽都沒有,少爺又慌忙趕去月家村,早被燒得一幹二淨了,到處都是聞到血氣趕來的妖怪。少爺在廢墟裏挖,整隻手的指甲全沒了,血稀裏嘩啦的流,卻連根月姑娘的頭發絲都沒找到。二十六七的人了,在那哭得跟猴一樣,要知道少爺平時可斯文了,那會兒撕心裂肺,我這老頭看了都心疼。”
我強忍著眼淚,道:“那你知道是誰幹的麽?為什麽要殺我的族人?”
他落寞搖頭:“不知道。”他抬起頭,長歎了聲,“要是少爺從來沒有認識過月姑娘就好了,我將他從絡玉帶回來之後,他就跟沒魂了似得,卻還嚷著要去找你。”
我道:“我姑姑若能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她也會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你家少爺。”
“你今年多大了?”他朝我望來。
我脫口而出:“十六。”頓了下,搖頭,“不,不,是二十了……”
“都這麽多年了。”
是啊,都這麽多年了。
可除去湖底四年,我下山的日子其實還不到一年。
十歲以前的記憶斷斷續續,十六歲至二十歲皆在噩夢中度過,我現在所有的記憶加起來,可能還沒小思的多。
可時間卻切切實實真的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當年是誰把你拐走的?還記得麽?”
我搖頭:“我隻知道是一個賭徒,他想把我賣掉還債,後來將我當成了妖怪,他嚇得跑了,之後我被一個老人撿了回去,他對我很好。”
“若少爺泉下有知,看到你還活著,他會放心了。”
我看了那竹屋一眼,問道:“三千山,我姑姑當初給叔叔寫信,是讓他去三千山接我麽?”
“嗯。”
“那絡玉,是平州那個絡玉麽?”
“你是問月家村麽?”
“嗯。”
“對,是在絡玉。”
“原來我家在平州。”我喃喃,“可是那邊現在好冷,我根本回不去。”想到這我抬頭,“老伯,你這裏還有屋室可以收留我麽?”
“收留?”他皺眉,“你現在沒地方住?”
我點頭:“嗯。”
這時想起紅豆偷東西一事,我忙道:“老伯對不起,你這幾日丟得東西是我朋友拿的,我不知道她……”
“我哪裏有東西可以丟,”他隨意擺手,起身進屋,“我去收拾一下。”
我回頭望向竹林,月光森森,除了夜梟,山林中一片闃寂。
心裏有些擔憂紅豆,我跟著進屋,問老人能不能多留一人過夜,得到同意後,我推開木門去找紅豆。
按原路返還,走了很遠都沒有找到紅豆,我撿了幾塊石頭,剛要布下陣法,南方忽然傳來尖叫,遙遠卻清晰。
周薪!
我一凜,忙拔腿奔去,枝葉嗖嗖擦身而過,前方火光漸明,有刺鼻腐臭撲麵而來。
我暗道不好,難道那些枯屍還沒有被我燒淨或另有洞穴,腳下忽的一崴,踩到柔軟粘滑的一物,微陷了下去。
借著月光看清,是大灘鮮血淋漓的埊蟲。
這時又有兩聲尖叫同時響起,我抬起頭,胡天明和曹琪婷在前邊掉下了懸坡。
蕭睿飛撲過去,卻隻來得及拉住曹琪婷,胡天明登時陷入了埊蟲包圍。
蕭睿將曹琪婷拉上,撐在半崖上去拉胡天明,卻被胡天明猛的拍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