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誰慣著你
我重新朝銅鼎走去,在一排乳釘下找到兩個精致古字:“丁若。”
伸手細細摩挲,我抬頭道:“北風,這八百多年,你很孤獨吧。”
“我已習慣了。”
我心念微動,道:“那你想沒想過往生呢?”
“往生?”他有些愣,而後道,“沒人幫過我。”
“你等我一下!”我忙道。
“月姑娘!”
我轉身跑出山洞,抬眸望了圈,虛比了一下大致圖紋,然後我搗碎嫩葉綠草,跳上土坯往半崖爬去。
樹枝蘸著汁液,我在崖壁上細細繪圖,花了半個時辰才算搞定。直接從半空跳下,我在地上擺下石陣,先阻斷這方鼎的控製再說,能擋多久是多久。然後我循著那些偶人找到了地下墓穴,巨大的黴臭傳出,是一個亂葬墳。
我想炸了這裏,可身上沒帶什麽巫材和器引,最後我去砍樹,將樹枝燒起來後趁沒有枯屍爬出來便跑過去往裏麵扔,來回跑了好幾趟,不斷的添火加柴,越燒越旺。
折騰很久,我跑回洞裏,北風欣喜道:“月姑娘你回來了。”
我擺了擺手:“等下再說。”
“說什麽?”
那濃煙現在還嗆著我,我邊咳邊在山洞裏繞圈,終於找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地方,我說:“北風,如果有枯屍進來,你一定要馬上叫我,我是在幫你。”
“嗯?”
我不放心,囑咐道:“你一定要叫我啊。”
“好,但是你……”
我眼一閉,登時躺倒在地。
“月姑娘你……”
過去好久,翻來覆去,我終於入夢,燭司卻沒來。
我睜開眼睛,坐起來呼了口長氣。
北風說道:“月姑娘,你在……”
我又眼一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反複數次,終於夢見火光,燭司坐的端正,出乎意料的,唇角竟腫了大塊。
我一愣:“你……”
她張口就是怒罵:“我什麽我!叫你來救我你不肯!看吧,我被你害成了這樣!”
“你怎麽傷的?”
“想知道?”她怒哼,“來救我啊!”
不止唇角,她的左肩和大腿全是血,將紅衣染得更深一些。
她望著我的眼睛,語聲稍稍平靜下來,道:“你想幫那縷殘魂往生?”
我點頭:“你有辦法嗎?”
她皺了皺眉,忽而一歎:“祭魂鼎曾被用來對付過玟玉和魑炎兩隻煞獸,沒想被九厄門的人拿去當了引器,還創造出這樣的邪佞陣法,幸好那器靈被封印了,不然它知道還不跳出來跟人拚了老命。這北風也是可憐,本神雖然被困在這裏五百多年,但拂雲宗門人氣極旺,每天要麽有人耍心眼想上位,要麽有人偷東西亂栽贓。有時候夜深人靜,一些花花草草茂盛的角落裏還有情郎情妹私.會和交.配,更別說這幾年還有個蠢貨跟我過不去……”話音一頓,她抬起眸子,“總之我的日子還是挺瀟灑的,你說對吧?”
我:“……”
她望了眼我的眼睛,嗤聲:“你覺得我莫名其妙?”點頭,自語:“好像是有點話多……”手指輕碰了下嘴角的腫包,她齜了下呀,道,“要是以前我肯定幫不了他,不過他運氣好,碰上了你這個短命鬼,你身上不是有一塊赤血玉麽?”
我一喜:“它有用?”
“十巫這十件寶貝裏對我來說最有用的就是這赤血玉和那淩霄珠了,區區一個祭魂鼎算什麽。不過這十巫也挺不要臉的,犯了大罪還敢將自己姓氏往上刻。”她朝我看來,道,“什麽往生陣都可以,隻要拿著那塊赤血玉,它的靈氣遠強於祭魂鼎,絕對能吸得出來。”
“好,多謝了!”我叫道,閉上眼睛離開了夢境。
從夢裏出來,外邊天色已大黑,我摸出赤血玉爬起,看向方鼎:“北風,我可以幫你了!”
他似沒反應過來,半響,喜道:“真的?”
我將那些鎖魂花抱到洞外燒掉,讓北風浮在鼎上,而後我跪坐在陣前行彭盼之禮。
赤血玉從我掌中緩緩升起,紅芒如線,璀璨陡轉間迸射萬千光闌,將幽暗的山洞頃刻照得通亮。
我閉上眼睛,吟念咒語,狂風驟起,將我的衣衫頭發吹得飛亂,我被凍的瑟瑟發抖,強撐著神思將最後一句往生咒念完。
一切刹那寂靜,赤血玉跌回我手裏,我縮成一團,嗬氣取暖。
“北風?”我打著牙戰喊出聲,“北風?”
沒有聽到回音。
過去好久,洞裏靜悄悄的。
我一笑,成功了。
祭魂鼎靜矗在那,我伸手輕撫,但願它能幫助孫哲光。
離開山洞,在一座山穀下終於找到了蕭睿他們,少了三個人,妙雲和佳言當著我的麵死了,還有一個是隨他們一起出來的隨從。
他們坐在一團,神色都不太好,我坐在山坡上,抬眸望向北風說的北地,隱約可以看到一片竹海。
算算日子,快冬月了,穹州滄州那邊還好,盛都關西那兒恐怕已經大雪飄飄了。
冬月三十是師父的生辰,臘月初九是我的生辰,臘月三十是楊修夷的生辰,我們三個都湊在了雪花飛揚的冬天。不過師父和楊修夷的生辰隻能等大月過,有時候七八年都不一定輪得到。
以前在山上時,因為要過年,楊修夷在臘月二十便會下山,所以即便輪到了大月,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過生辰的。
而師父的生辰,我和他在一起六七年,隻趕上我十三歲那年的冬月是大月。
那時不知道要給他準備什麽禮物,想了好多天,豐叔知道後,給了我一疊食譜,讓我給他好好做一頓飯,並又給了我一包草藥,讓我給師父洗腳時用,對他身子好。
那時我太傻,總覺得師父那麽多年才一次生日,他們不會胡鬧的,結果師父的腳被麻的十幾天下不了床。
我的生辰就在他下不了床的這十幾日裏,那時年幼,最愛過生辰,我便成日擔心如何是好。
在我唉聲歎氣托腮幫子時,楊修夷搖著折扇飄來說了一堆話,意思是既然我師父陪不了我,他作為尊師叔,關愛下晚輩,勉為其難陪陪我好了。
後來我抱著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從山下回來,師父氣得胡子亂飛,把東西都扔了出去,當時我也很生氣,跟他大吵了一架。
平日楊修夷的東西不能要,但這不是平日,我把師父扔掉的東西一件一件撿回來,很寶貝的小心收好。
師父那時老淚縱橫的坐在床上,大罵楊修夷奸詐狡猾心狠手辣。
我聽不下去,人生第一次幫楊修夷說話,把師父臭罵了一頓。
那時我回過頭去,楊修夷站在梅樹下眉目含笑的望著我,臘月的雪花飄在他身上,落在了他黑澤柔軟的青絲間。
那一年,那一眼,這個少年像是站進了畫裏。
我歎了口氣,不知不覺,半年時光就這麽悄然消失,冬天了。
第二日,他們出乎意料沒有去找方鼎,而是繼續采藥。
方笑豪將蕭睿叫去一片沼澤,剩下的人和曹琪婷一起去了密林,我拋了拋石頭,左陰右陽,起身朝蕭睿走去。
他們拖了靴子,褲腳高卷,挖的是什麽藥我不知道,但看得出方笑豪醉翁之意不在酒,挖沒幾下,他便回頭看著蕭睿:“大哥。”
蕭睿隨意“嗯”了聲,沒起身。
“他們的死,你不要放在心上。”方笑豪道。
“沒怎麽放。”蕭睿淡淡道,頭也未抬。
“那我們聊些別的?”
蕭睿瞅去一眼:“聊什麽?”
“你和阿婷之間……”
我的一隻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蕭睿沒反應。
方笑豪又道:“大哥,你是不是看上阿婷了?”
我忙改變蹲姿,趴在了石上,炯炯有神的看著他們。
蕭睿頗為傲然,哼哼:“從來都是姑娘看上我,我看上別人?”
“阿婷就沒看上你。”方笑豪道。
蕭睿將一團麻糊狀的東西扔進身後的竹簍裏,轉身看著方笑豪:“阿豪你過來。”
方笑豪乖乖走過去,蕭睿看著他:“你看看我眼睛裏麵有什麽?”
方笑豪看得認真,關心道:“大哥你進蟲子了?”
“看吧,你寧可說裏麵蟲子都沒發現裏麵有曹琪婷。”蕭睿回身,繼續忙活,“而且看沒看上她都那麽回事,天下姑娘這麽多,我喜新厭舊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方笑豪皺著眉:“你是不想跟曹母猴低頭吧?你當初追著張秀秀滿大街跑的魄力去哪了?她爹不也是我們的死對頭麽,最後不還是找人來試探口風問你怎麽還不去提親下聘?”
蕭睿橫了他一眼:“都幾年前的事了?”
“你也知道是幾年前了麽,大哥,你現在二十有二,不算小了,該成家立業了。我覺得阿婷適合你,你要再遇上張秀秀,趙子華那樣的女人,我寧可你打一輩子光棍。”
蕭睿嘀咕:“皇帝不急太監急。”
方笑豪輕歎:“阿婷的事,我幫你看看吧。”
我也輕歎,我也幫著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