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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白姓

  屍體很快處理了。


  原清拾和君琦還有其他人都趕來了,每個人的神情都不掩慍怒,除了君琦和古謄。


  兩人在一旁看熱鬧似的,君琦還不時對祝翠娘冷嘲熱諷數句。


  這個地方已暴露,對他們而言便不安妥了,簡單收拾了下,他們押著我押著竹林離開,由古謄領路。


  腳步聲很輕,碎碎在土上,我捏著隨手摘的竹葉把玩,祝翠娘幾次故作漫不經心的望來,看模樣似在防我用來做什麽記號。


  我自然不會笨到這麽明目張膽,隻是習慣性的手上閑不下來罷了。


  同時也看得出,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挺微妙的。


  祝翠娘雖叫原清拾尊上,卻和他根本不親,和君琦就更加疏陌了,連最起碼的客氣都沒有。


  而古謄根本不像是他們的人,要麽不說話,要麽一開口一定要提到自己的師父,且每次提起都是一臉神氣,似絲毫沒注意到原清拾和祝翠娘目光裏隱含的嘲諷。


  天色暗下,竹子越漸稀少,小道上泥濘積水,而月色恰又被幾縷烏雲所遮,前方山巒一片漆黑。


  到了一條南北分路,古謄道:“我得去找師父了。”


  祝翠娘點了下頭,他轉身要走,原清拾喊住他:“他究竟有幾成把握?”


  古謄回頭看著他,沒什麽表情的問道:“你是說出陣,還是說殺人?”


  “一樣,”祝翠娘道,“出陣和殺人,他勝算大否?”


  “嘖嘖,”古謄蔑笑,“虧你們自詡威風,到這種時候了卻要靠我們,有多少把握勝算又如何,我師父需要向你們擔保什麽嗎?管好自己吧,連兩個人都看不住,那獨孤濤可是一點身手都沒有的。”


  “古謄,”祝翠娘大約終於忍不住了,“你講話最好客氣一些,連你師父都不會……”


  “我師父又如何?”古謄打斷她,“我師父他們將這田初九當寶,我不是照樣砍了她的手回來?是你們太目中無人,自以為是,寧可輕信獨孤濤也不聽我師父,你們好自為之吧。對了,”他又停下腳步,朝我望來,抬手撫在肚皮上,淡淡道,“你那手後來被我下了酒,自帶甘甜,味道一絕。”


  我手下一顫,將竹葉扯斷,而他已冷笑離去。


  祝翠娘道:“不必理他,得誌小人罷了。”


  我滿身惡寒,斂眉道:“嗯,跟你們一樣,放不到我心上的。”


  翻過一座矮山,他們往上走去,戒備比先前更嚴,甚至在其中設了兩個行路障法。


  走了很久,在一個山腰落腳,一旁有個崖壁,黑淒淒的懸崖如似浩瀚黑浪,幽不見底。


  祝翠娘摘了幾個野果回來,遞給我,我沒理,她轉向原清拾和君琦。


  原清拾冷冷的看了一眼她的果子,道:“滄拂為人防心極重,你跟在他身邊這麽久連個皮毛都沒學會。”


  祝翠娘沒答話,收回了果子,走到一旁坐下。


  君琦道:“而且還是個登台的戲子,戲文台本裏的橋段,你怎麽不學一點?”


  “我是出於大局考慮。”祝翠娘道,“宋十八性子烈,心高氣傲,好鬥衝動,用她要挾月姑娘並不穩妥。獨孤濤不會功夫,好對付,他來時我們搜過身,他身上什麽都沒帶。”


  “可他帶了腦子。”君琦道。


  “對,”我出聲道,“這恰恰是你們沒有的。”


  “你閉嘴!”君琦喝道。


  我冷笑了下,從祝翠娘手裏拿了個野果過來,擦了擦,放在唇下一咬。


  君琦看向祝翠娘:“一個宋十八就讓你怕了?怎麽,你怕她會拉著田初九一起抹脖子不成?”


  “這是我們的事,”祝翠娘也冷下了聲音,看向原清拾,“清拾尊上,我們的事還輪不到你帶來的野女人指手畫腳吧。”


  “野女人?!”君琦大怒,“那你呢!偷人丈夫的娼姘!”


  祝翠娘麵色一沉。


  我心念微動,看向君琦,笑道:“她是恬不知恥,你也差不到哪兒去,不過你如今這模樣,就算去當娼姘也沒人要吧,你知道你這張臉讓我想到了什麽嗎?”


  她上前一步:“輪不到你說話!”


  祝翠娘立時擋在我身前,寒聲對她道:“你想幹什麽?”


  我站起來:“我要有你這臉,我以後上街就能吃霸王餐了,人見人跑,掌櫃的也跑了的話,整家店可就歸我的。”


  “你!”


  “你那些死人麵皮是怎麽割下來的?這些死人居然沒被你嚇活過來,你真是好命。”


  祝翠娘微微回頭看我,我看著她:“你也不用費心將我盯得這麽緊,我已經被她的醜模樣給嚇得腿軟了,你覺得我還跑得動麽?”頓了頓,我搖頭,“不對,也說不好,畢竟她現在還帶著假麵皮,倘若摘了下來,也許我會因為她麵相猙獰而跑的更快,多嚇上我兩年,興許我輕功都能練……”


  “你給我住嘴!”


  君琦盛怒撲來,被祝翠娘擋住,我隔空抓起石頭朝祝翠娘扔去,她偏頭避開,回頭朝我望來,被君琦一腳踢了出去。


  君琦衝過來揪住我的頭發,將我往一旁石壁推去,我伸手撐住她,嘲弄道:“你就這麽點能耐,我辱你至此,你卻隻會撕我的臉和扯我的頭發?”


  烏雲被高處長風吹開,月色淒白,君琦氣得雙目通紅,我猛一使勁,抓向她的耳根。


  一張薄皮沿著額際脫落,欲墜般的掛了下來,薄皮之下是她的本來麵貌,應是花妍月嬌,眉眼嫵媚,如今卻瘡痍如壑,凶獰如掉漆的石牆。


  那些傷疤是我以指甲所為,當時心頭激憤,傾盡周身之力去抓,比起刀劍之傷,醜的豈止一倍兩倍。


  她忙捂住臉,下意識回頭朝原清拾望去,原清拾微有愣怔,她尖叫一聲,回身朝我打來。


  “住手!”祝翠娘和身邊一個姑娘衝來攔她。


  君琦回身轉肘,被那姑娘擋開,她腰肢一扭,飛起一腳,翠娘直接拿住她的腳腕,往後扯去。


  君琦身手很好,卻不會玄術,眼下一打二,她完全不是她們的對手。


  “夠了!”原清拾暴喝,“什麽時候了!”


  她們退開,君琦朝他看去,對上視線後忙拉衣袖回身遮麵,又氣又惱的哭出了聲。


  頓了頓,她抬眼朝我看來,雙眸痛恨。


  “你覺得你還能打我麽?”我微抬起下巴,挑釁的看著她。


  她咬唇,回頭望了原清拾一眼,忽的尖叫一聲,以最快速度朝我撞來。


  我的左側兩丈處便是茫茫黑崖,我故意引得她們動手,趁混亂悄悄退過來,本想跳下去逃走,可怎麽都想不到君琦會對自己也起了殺心。


  身子頃時失重,被她帶著衝了下去,跌落時我急凝神思,用盡周身真息在崖上拉出一道護陣攔住他們。


  極快落勢被一棵倒掛的枯鬆攔住,沙石簌簌,君琦受傷不輕,卻仍朝我凶狠撲來。


  我抬手去擋,撕扭毆打時我摸到崖上一塊石頭,怒喝著砸了過去。


  尖銳一麵紮入她的右眼,她淒厲慘叫,失去理智,瘋狂踢打我。


  混亂中我被踢下枯鬆,落地時身子狠狠一撞,五髒六腑都在發顫,痛的我快要昏死過去。


  待稍微緩過知覺,我撐地爬起,撕碎沾血外衣以神思朝附近扔去,再挑了一條穀道跑去。


  夜鳥飛在路旁叢中,蟲子唧唧叫著,我在黑漆漆的背風坡裏蹲下,過去好久,仰頭靠在石壁上,長吐了一口氣。


  仍是不敢停留太久,我折了根樹幹作杖,以石為陣,朝著崇正郡方向走去。


  走了一個多時辰,我拐過一條山道,遠處似出現一個村子,村裏黑燈瞎火,一片死寂。


  我停下腳步,長風帶著夜涼從天際吹來,凍僵的鼻子聞到幾絲腥氣,我握緊樹杖,心底生出莫名懼意。


  “丫頭。”肩上驀地被人一拍。


  我驚了跳,回過頭去。


  風華老頭皺著眉:“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了?”


  他滿臉淤血,受創不輕,左臂上簡單包紮著,鮮血將衣袖全染了。


  我心下一緊,忙道:“是那些死役傷得你嗎?”


  他看了看自己的傷,擺手:“無礙無礙,小打小鬧罷了,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一個人在這?”


  我現在不太想提這個,搖了下頭:“先別問了,你帶我回城吧。”


  “還回城呢,”他看向前方那座小村,“那邊也別去了,三百多個村民一個都沒逃出來。”


  我瞪大眼睛:“什麽意思?”


  “全死了。”他低聲道。


  “那那些死役呢?”


  “殺不完,”他轉身朝前走去,“走吧,老夫先帶你去找那臭小子吧,我以為出事了他會保護好你的,怎麽知道他會讓你一個人跑出來。”


  我跟上去:“那附近還有沒有其他村子?他們沒事吧?”


  “哪能不出事啊,”他歎道,“我們本想以困陣圍住那些死役,再以火焚之,但那邊氣蘊太古怪,清靈與凶戾交纏,真氣凝不到一處。”


  “怎麽會這樣。”我惴惴道。


  他回頭:“丫頭,你身子還受得了嗎,流了這麽多血,要不要老夫背你?”


  “你也受傷了,就別管我了。”我道。


  他打量著我,我停下腳步:“怎麽了?”


  他望回前方,搖了下頭:“沒想到啊,真的沒想到,玉尊那瘋瘋癲癲的老家夥能教出你這麽一個乖巧的女娃來,倘若當初是我撿的你,那該多好啊!”


  我嗤了聲,涼涼道:“你也就現在說說這話,若換做當時,我這麽一個癡傻胡來的丫頭,別說被你撿回去,就是在路邊都不屑多看一眼吧。”


  說不定我那一年的漫長流浪,還真就在路上遇見過他呢。


  他大笑,忽的停下腳步,循著他的目光,我看到數個詭異扭曲的身影飛快奔來。


  我下意識後退,風華老頭立時蘊劍迎上。


  幾乎同時,我的耳後風聲一倏,一隻大掌摟住我的腰,將我回身往後帶去,撞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


  身子被緊緊擁住,楊修夷略帶責備的嗓音低聲道:“還敢亂跑麽?”


  我愣愣的睜著眼睛,所有的不安無助以及堅強勇敢蕩然無存,我伸手抱住他,如似倦鳥歸巢。


  他卻輕輕鬆開我,抬頭朝風華老頭望去,語聲微悲:“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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