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不安
她這話說的聲音不低,再度將那些人的目光朝我引來。
我努力鎮定,淡淡抿了口丫鬟新端上來的茶水。
獨孤濤揶揄道:“那幹脆將這些丫鬟的衣裳都換成粉色的,官差的衣裳換成玄色的?”
楊修夷道:“你很閑麽?”
“不是誰誰喜歡這兩種顏色麽?”
楊修夷失笑,垂下頭翻了頁賬冊:“行了,我們又不住官府。”
這一唱一和的,我心底直唏噓。
他們繼續查賬。
頻頻朝我望來的人越來越多了,我終於坐不住了,看向輕鳶:“走吧。”
抬眸跟楊修夷對望了眼算是打過招呼,我們從一旁的側樓梯下了二樓,在轉角時瞅到了坐在一樓大廳裏的花戲雪。
我走過去,他左手捏著筷子,正津津有味的啃著一個雞腿,一旁放著一個畫本,畫得是亂七八糟的學堂,桌上還擺著一盤牛肉和醬排骨。
我坐到他對麵,朝畫本望去:“這個有什麽好看的?”
他一頓,抬起頭:“就知道你坐不住。”
我沒回答,從筷筒裏提起一雙筷子。
“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我夾了片牛肉咽下後問道:“獨孤有沒有和你提起過宋十八?”
“沒。”
我歎了口氣。
他雙眉微沉,看了我一會兒,叫道:“野猴子。”
“嗯?”
“宋十八會被砍頭麽?”
我難過的點了下頭:“會吧。”
他嗤聲:“不就殺了幾個人麽,有什麽大不了的,殺過人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你們去一個個抓來。”
輕鳶當即道:“可若是抓到了,肯定會砍頭的呀。”
“那沒抓到的呢?就不管了?”
“哪能這樣說。”輕鳶嚴肅道,“官府要忙的事可多了,不能隻為一個殺人犯而忙得團團轉。”
花戲雪將雞腿骨頭清脆咬碎,嘀咕:“狗屁官府。”
“別理他,”我對輕鳶道,“他是隻狐狸,狐妖的狐,跟我們格格不入的。”
輕鳶一驚:“啊,花公子是……”
花戲雪怒瞪了我一眼,對輕鳶道:“她是隻野猴子,正宗的。”
輕鳶雙眸圓睜。
我也怒瞪了他一眼,夾了個雞腿:“懶得理你。”
輕鳶低低咕噥:“土匪,刺史,狐妖,猴妖……少爺他,知道麽……”
我隨口道:“你要這麽算,那他算是個捉妖的。”
輕鳶徹底傻眼:“啊?”
我咬著雞腿,不說話了。
坐了一會兒,得知樓上的商會還要開很久,我問花戲雪要不要先走,他點頭說行。
路上聊著我的那些單子,我忽然心血來潮,說他閑在商會這邊也沒事可幹,幹脆過來和我一起扛招牌算了。他想了一會兒,竟點頭答應了,我忙乘勝追擊,問輕鳶有沒有興致,她誠懇道:“少爺已經把我買下來送給姑娘了,姑娘要我做什麽都行。”
我點頭:“那你就加入吧,賺了多少要充公,再按照賬冊分成。”
回到喬宅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宋十八,剛到樓梯便聽到樓上房裏傳來劈裏啪啦的動靜,待我推開門後,房裏靜悄悄的,桌子有些狼藉,一張月牙凳摔在地上,朝著衣櫃的方向。
我走到衣櫃前,敲了敲:“藏什麽藏。”
一條小縫被推開,宋十八露出一隻明眸,轉了轉:“就你一人?”
“嗯。”
她呼了口氣,推門跳了下來。
心情本事懨懨,但見到她這副模樣,我忍不住道:“你怎麽就這點出息了。”
她臉紅了紅,將椅子扶正:“你懂什麽……”
我在另一邊坐下,看著她。
她也看著我。
看了半天,她伸手撿起一個寸香果。
我道:“你們昨晚……”
她不自然的道:“沒有。”
我一愣:“沒有?”
她看了輕鳶一眼,輕鳶抿唇,揖了一禮,轉身離開。
待房門被關上,宋十八頓然腦袋一輕,磕在了桌上,哀歎:“他怎麽那麽能忍啊!”
我乍舌:“你是說……”
她抬起頭,眼眶整個紅了:“他說不想委屈我。”
“那難道就讓你在一邊……”
她咬唇,似難啟齒:“他用手指。”
我皺眉:“手指?”
她在寸香果上狠狠一咬,我忙道:“皮還在……”
她沒理我,連皮帶肉的嚼了下去,快氣哭了:“老子好歹是個女人,好歹還有點膚白腿長,他,他什麽意思!”
我說不出話了,深深覺得自己弄巧成拙,抬手倒了杯水。
孰料宋十八又話鋒一轉,有些羞赧道:“不過……他昨晚待我很溫柔,還問我有沒有被弄疼。”
“噗!”
正端著茶盞的我一口噴了出去。
我擦了擦下巴:“溫柔的掐?”
她看著我:“……”
我看著她:“……”
又對視了半日,她問:“你以為掐人中嗎?轉移疼痛?”
“那是……”
“你和你男人沒試過?”她詫異。
輪到我羞赧了,我搖了搖頭。
“那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
她皺了下眉,起身湊到我耳邊,嘀咕嘀咕嘀咕,而後坐回去,看著我:“懂了麽?”
我似懂非懂,呆呆的放下茶盞。
她垂下眼睛,又道:“他還對我說了好多。”
我頓了下,低低道:“問你舒不舒服?”
她麵色大紅,怒道:“田初九!你想什麽呢!”
我:“……”
我能想什麽……她都跟我說了這些了,我還能想什麽……
她沒好氣道:“獨孤是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
我雙眸睜大,喜道:“他這麽問你的?!”
她雙眸浮起一絲難過:“他說會娶我過門,會待我好,會陪我用餘生贖罪,建幾座長生門,收留那些孤寡老人和流浪幼兒……”
“那你呢?”我忙問,“你是怎麽回答的?”
“我拒絕了。”她深吸一口氣,“我不想拖累他,我一個人的罪沒必要讓他一起承擔,我更不想讓他也背負罵名。”
我愣愣的望著她,她咬了口寸香果,情緒很低落。
我輕聲道:“十八……”
她忽的一下拍在桌上:“老子確實不想嫁給他,老子隻是想睡他啊!”
我:“……”
楊修夷他們到傍晚才回來,我和宋十八一直呆在房裏,吃晚飯時平日最話多的宋十八快要把臉埋進碗裏,獨孤濤給她夾了兩次菜,她都不自然的頓了下。
氣氛有些古怪,除了楊修夷偶爾問我想吃什麽以外,便沒人說話了。
宋十八很快放下筷子,低聲對我道:“初九,我先走了。”
我點頭:“你先去沐浴吧,喬大叔在柴房裏熱著水。”
“好。”
她轉身走了,從始至終沒看獨孤濤一眼。
獨孤濤放下碗筷:“我吃好了。”追了出去。
我登時雞血沸騰,忙要起身,楊修夷按住我:“你湊什麽熱鬧。”
八卦之心熊熊燃燒,我十分激動:“我要去啊!”
花戲雪沒好氣道:“誰不想去啊。”
楊修夷輕歎:“人之心念易變,萬一我們被發現了,說不定就會搞砸了。”
我難耐的咬住筷子,就在這時,喬大叔的聲音在院外響起:“初九!”
“嗯?”
“有兩個人找你,在外院等著。”
“找我?”我看向楊修夷,嘿嘿道,“這下能出去了吧?”
扔下筷子就跑。
喬府很大,是喬大叔爺爺留下的,喬大叔的爹是個賭鬼,輸了很多錢,到了喬大叔這兒已沒什麽積蓄了,除了這間宅子。
我找了圈,沒找到宋十八,隻得繞去大門,兩個侍從打扮的男人正提著大包小包站在敞開的大門外翹首望著,我和楊修夷一下一上藏在樹蔭後觀望了一陣,我抬起頭:“好像不是壞人?”
他哼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撅嘴:“不是你給我引來的麽?獨孤濤也真能編,什麽粉色玄色的,我明明喜歡水綠色。”
他捏捏我的臉:“你出去吧,把那些禮物收下。”
“嗯。”
我起身理了下衣裝,絞著頭發走了出去,他沒有跟來。
那兩人一見到我,忙奔了過來:“田姑娘!”
我看著他們手裏包裝精致的大盒小盒,笑道:“來給我送禮的?”
其中一人忙道:“我們老爺特意讓我給姑娘送來這些冬裘和人參,他是現在才知道田姑娘的身子一直被寒症纏著,姑娘受累了,這些薄禮姑娘收著吧。”
我大大方方的接過來:“你們老爺是?”
另一人搶著道:“是東塘鬆岩墨坊的劉硯劉掌櫃。”
“替我謝謝他了。”
“是,是,那小的們告退了。”
“天黑路暗,你們小心點。”
“謝姑娘,姑娘不用送了。”
我回身看向楊修夷,他黑眸含著笑,精致絕倫的下巴朝門外微揚。
緊跟著便有人和那兩人擦肩而過,在門口探頭:“有人在嗎?田姑娘是否住在府上?”
我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就要過去,楊修夷身形一晃,攔住我:“行了,這些日後不需要你親自麵對,交給喬大叔和輕鳶就行,回去吃飯吧。”
“我不吃了。”我撿起一個禮盒,拍了拍,笑道,“你沒聞到嗎,很香啊。”
“吃這些哪成?”我皺眉。
“我又不會生病,我的胃更是鐵的,”我俯首聞了聞,“真的好香啊。”
他沒好氣,卻又不掩寵溺的看著我,歎了聲。
把楊修夷推回去吃飯,我抱著這盒玉茶糕回房,宋十八已經躺在軟榻上了,閉著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我在書案旁坐下,挑了本書,邊吃邊看,大約半個時辰,輕鳶和喬雁抱了一大堆禮盒紙袋來找我,大大小小近四十來件,我被嚇得不輕。
將禮盒放下,輕鳶道:“姑娘,好多人來拜訪呢,喬大叔現在在門外貼了紙條,說太晚了,不接客了。”
“初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喬雁有些傻眼的坐了下來。
我翻開一個小盒,是一塊精致玉雕,我輕歎:“說來有些話長,”我將盒子遞去,“這個你喜不喜歡,送你吧。”
“送我?”她喜道。
“反正我也是不勞而獲的。”我道。
輕鳶笑了下,道:“姑娘,我去給你換炭盆。”
“好。”
喬雁陪我稍稍清點了下禮物,送禮的人共十一人,沒有發現蔣青禾的名字。
不過這才一晚呢,就送來這麽多了,我吐了口氣,看來今天那場戲演的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