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紙鳶
清風乘興,花香沁入門窗,幾隻鳥兒點著腳在窗棱上來回跳躍,喚聲清脆。
我半坐在床頭,手裏把玩著組木暗格,一個一個解開,解到第五個就怎麽都解不開了。
輕鳶提著大桶湯水進屋:“姑娘,該泡腳了。”
我不悅道:“怎麽又要泡腳。”
她掀開我的被子,將我的褲腳往上卷起,輕笑道:“這是公子吩咐的,說這樣對你的身體好。”
我放下組木暗格,曲起腳自己卷褲腳,咕噥道:“那還不如在床底多加兩個炭盆呢。”
她一笑,我赤足踏入桶裏,繼續玩著暗格。
她笑了笑,轉身離開,看她神情,就知道還在把我當傻子看待。
像這樣失去神智不是沒有過的,最近一次是鴻儒石台上,曾將豐叔嚇的不輕。再往前,是在望雲山上,那時已被師父開竅了心智,什麽原因我已記不清了,隻記得那次的後果很嚴重,因為我弄壞了師尊兩盆心愛的錦川皈蘭。
這些事我在事後都能隱約想起,可事發時就是腦子混沌,不受控製。這次的癡傻狀態持續了兩日,把花戲雪他們都給嚇得不輕,但好在有楊修夷在,我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情。
躺的煩了,想起床走走。
楊修夷他們三個男人不知去向,宋十八接了好幾個單子,也跑的沒了影,喬雁在廚房賣力的捏著米糕,見到我忙熱情的趕我走,說不需要幫忙,真是被我嚇壞了。
百無聊賴的回到房中,輕鳶不知從哪弄出一隻彩色蝶形紙鳶,上畫繽紛百花,繪金描銀,我一見便愛不釋手,她笑道:“姑娘,我帶你去放紙鳶吧,多走走對身子好。”
我捏著紙鳶:“去哪放?”我也想活動活動筋骨了。
“城外有片很大的草場,”她拉起我,“來,我給你換套衣裳。”
除了剛來崇正郡的那一日是瀑雨大風,這段日子住下來幾乎都是清朗暖日。
輕鳶撐了把遮陽的傘,帶著我一起出了城門,隨許多人沿著一條小溪往下,然後踏上了一條寬闊的大道。
路旁滿是青樹,粉花綻放,鶯啼清脆,長風從遠處峰巒吹來,帶起一波又一波的翠浪,快要迷晃了我的眼。
前邊漸次傳來歡語清歌,我邊走邊道:“好多人啊。”
“嗯,那是去年新築的草場,除卻陰雨日子,平日裏滿是姑娘家,還有許多好吃的糕點鋪子呢,哇!姑娘你看。”她輕輕扯我衣袖,指向半空。
我抬起頭,空中飄滿形色不一的紙鳶,迎風擺動,在晴空碧霄上愜意來去,我笑道:“世人一定想不到,他們口中的鬼郡原來這麽熱鬧的。”
“姑娘,外邊好玩嗎?”她好奇的問我。
“當然好玩,三十六州,風貌百派,僅是吃的種類就能讓你這輩子都吃不過來。更不提三十六州外還有漠北胡地和苗疆霜原,在我們凡界之外還有有四海六界,聽說魔界比我們人間還大呢。”
她雙目憧憬,愣愣道:“好想出去啊……”
“好啊。”我道,“我可以帶你出去看看,反正楊修夷知道怎麽進來,你想你爹娘了就回來吧。”
她欣喜:“真的嗎?”
“不騙你。”
草場一望無際,寬闊的可比三個鴻儒廣場,遠遠近近皆是成群的五色羅裙。除卻拖家帶口的千金閨秀和小家碧玉外,還有無數衣著樸素,笑語吟吟的農家小女。
草場東,南兩邊各疏離坐落著幾處六角小亭,不少小販在那擺著攤鋪,食物香氣飄來,饞的我口水直下。
買了根馨德糖含在嘴裏,我胡亂把弄著紙鳶的竹篾和牽線,結果越弄越亂,輕鳶笑道:“姑娘,你沒放過紙鳶嗎?”
我搖頭:“沒。”
她手把手的教我,邊道:“怎麽會沒有呢,尋常姑娘家基本都會呀。”
“我師父他們都不玩這個啊。”我舔著馨德糖看著她的手勢。
以前在山上,楊修夷每日都在看書練劍或被師尊叫去賞花撫琴,就算有時間偷閑,也是跑來找我的麻煩。師父是成日清閑,可是他喜歡到處遊玩,喝酒交友下棋。師尊那麽一本正經的老家夥,就不提放紙鳶了。就師公,他好像說過要帶我去玩的,但是隔日被一個老友叫走了,過去好幾個月才回來。
今年下山後,我在柳清湖畔看過不少姑娘放過紙鳶,但是興趣不是很濃,因為覺得說書先生的故事更精彩一些。
輕鳶將繩子拉開,要我捏住箏線往前跑,她帶著紙鳶在身後乘風。
輕薄薄的紙鳶很快飛上半空,我邊跑邊回頭欣喜道:“真的行啊!”
“再跑快點!”輕鳶笑著叫道,“將繩子拉得更長一些!”
我聞言照做,紙鳶越飛越高,我哈哈大笑:“好好玩啊!”
“快,超過那一隻!”
“好!”
奔跑了半日,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舒展開了,我累倒在地,輕鳶笑著跑過來:“姑娘,你的紙鳶飛得最高最厲害了。”
我爬起來:“你餓了沒?”
“姑娘餓了吧。”
我誠實道:“是啊。”
她一笑:“姑娘去亭下坐會兒吧,我去給你買些吃的。”
“嗯。”
她轉過身去,忽的一愣,我循目望去,也跟著愣了。
輕鳶呆了下:“姑娘,那,那是宋姑娘嗎?”
宋十八穿著一襲桃雲拚色錦衫,站在不遠處,妝容精致典美,梳著雲近香髻,髻上對簪四支合菱鏤空蓮花翡翠,儼然一位芙蓉出水,嫋嫋聘婷的大家閨秀。這還不足以令我們吃驚成這樣,令我們驚訝的是她那雙握刀砍人的手,此時正挽著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哥,兩人互.相.依.偎,對目時含情脈脈,像是一對正在熱.戀的情深眷侶。
許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目光,她抬頭望來,立時麵色大變,拉著那位公子哥轉身就要離開,我大喊一聲:“宋十八!”
她背影僵了僵,貼在那位公子耳畔低語,那公子略略點頭。她轉身提著裙子朝我們奔來:“初九,你可以下床了?”
我看著她的裝扮:“你怎麽回事呀,那個人是誰?”
她不自然的扭扭衣襟,鼓搗衣袖:“還能是誰,你以為老子跟你一樣清閑啊,是個客人唄。”
我激動的叫道:“客人?”
“是啊,我早上接的一個單子。”
我圓睜眼睛:“宋十八!這種單子你怎麽能接?你陪著他玩,這,這跟花樓妓.女有何兩樣啊!”
“你想哪去了!”她怒道,“老子會做這種事嗎,開玩笑!”她看向那小白臉,“我簡單的說,就是一個小白臉看上了一個俏姑娘,那俏姑娘又喜歡我牽著的那個小白臉,第一個小白臉就雇我把這小白臉給勾.搭過來,牽著他在那俏姑娘麵前溜達幾日。”她伸展手臂,錦衣披帛隨風舒展,“看吧,我跟你說過我女妝很漂亮的,這就是第一個小白臉派人給我打扮的。”
輕鳶低聲道:“可是這樣拆人姻緣似乎不太好吧……”
“哪有拆人姻緣,這小白臉又不喜歡那俏姑娘,我隻是讓那俏姑娘死心,讓她看清誰才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我有些無語:“誰這麽無聊,這種餿主意……”
“你管他的。”她笑得開心,伸出兩根指頭,“這單子可二十兩呢!”
我驚歎:“那麽多!”立馬張望,“那小白臉還要人手不?我可以湊個現成的!”
崇正郡裏的物價跟外麵可不一樣,二十兩完全抵得上外麵的一百多兩了。
輕鳶問道:“是哪家的公子?”
宋十八隨口道:“是蔣才晨,模樣馬馬虎虎,有機會帶你們去看看。先不聊了,老子得走了,你們放心吧,老子會有分寸的。”
她說走就走,輕鳶看著她的背影,偏頭朝我望來:“姑娘。”
“嗯?”
她頓了頓,沉聲道:“我實話實說吧,宋姑娘這番打扮確實嬌豔可人,可是比她漂亮的姑娘在城裏有太多了,這二十兩……我總覺得裏麵有些古怪。”
我雙眉微皺。
她續道:“而且姑娘,塘西蔣家在城裏的名聲地位可是很大的,蔣才晨身上有著無數風.流債,他雖然大方,但還沒有到為了一個姑娘一擲千金,畢竟當家做主的是他大哥蔣青禾。”
我一愣:“蔣青禾?”
“是啊。”
我將紙鳶給輕鳶:“我去喊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