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太乙(二)
《八相即》上說,洪荒之際,天地混沌,人妖魔齊聚人間。人為萬界最卑,體弱身薄,常遭屠戮虐殺,但人最為聰慧團結,鑽研五行生克,陰陽八卦,探尋星宿列張,經綸往複,以奇門遁甲,天時地利保護自己,反攻妖魔,最終奪得萬頃山河,成為天下之主。
而魔族被趕往兩處,一處為三萬塵山所繞,於赤鱷之水和陰界荒漠之北,一處不知所蹤,據傳在五居中央,但九宮難尋,或隻是傳說,不知真假。
總之,魔族已極少踏入人界,幾乎難尋。
我躲在樹後,牢牢扶著古木,不敢亂動。
它越跑越近,四肢落地,速度飛快。
一股炙熱迎麵撲來,我將頭埋在樹下。
三步,兩步,一步……
它直接從我身前跑過,毫無停留。
我眨了兩下眼睛,回頭望著它的火紅背影,手腳一軟,身子歪靠在了石頭上。
衣衫被冷汗浸濕,夜風吹來,越發冰冷。
我不敢再逗留,折了根粗壯的樹幹為杖,舉著一隻火把,朝那火獸的相反方向走去。
艱難走了許久,遠遠見到前麵有幾排屋舍,我猶豫良久,仍是過去了。
在門口擺了一個簡單尋妖陣,再三確定裏麵沒有血猴或別的什麽,我才放下心。
推開寬敞的大門,我徑直摸到廚房,柴米油鹽都有,灶台旁還有蔬菜和鮮肉。
我心下欣喜,忙生火開灶,煮了鍋熱粥,顧不上好不好吃,先溫暖脾胃。
終於覺得有些力氣了,我架上一口幹淨的鍋開始燒水,然後去往後院,一間一間尋過去,終於尋到了一間女室。可能是雜役女仆所住,櫃中衣衫多為粗麻布衣,但很幹淨,還有股皂角清氣。
將房間稍微打掃,我不嫌麻煩的將浴桶用熱水反複洗了數遍,而後又燒了數鍋水,準備沐浴。
身體太冰,稍微涼一點都承受不住,我沒有加絲毫冷水,直接便坐入了滾燙的開水中,這若換成平時,恐怕我都被燒熟了。
抹了點皂角,將頭發也浸潤,我趴在浴桶中好久,待水涼了,便起來換上第二桶。
等身上終於沒了難聞的惡臭,我才將身子擦幹,用棉衣包好頭發,換上一套幹淨的衣裳。
床上被我鋪了好多被子,縮進去仍覺得冷,這種寒意是由內而外的,我甚至覺得體內流淌的血脈都是冰泉。
縮在床上好久,我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花了許多功夫後終於入夢,結果在一場又一場的噩夢中反複蘇醒。
第二日上午,一陣劇烈的咆哮把我驚醒,我拄著拐杖出門,那頭巨大的火獸側坐在我前方不遠處吃東西。
這種場麵應有多遠躲多遠,再找個山頭換個幫派院子,照樣能把身子調養好。
所以我回房就要整理東西,卻在這時瞅到有幾個東西從它手中跳出,不由一驚,下意識就想到了宋十八她們。
我急急過去,大門下的石階寬長且多,有四十來格。
未待我走完,三隻血猴出現在視線裏,直直朝我奔來。
最先的那隻衝我張牙舞爪,不同於上次的昏暗洞窟,此處陽光明媚,它的臉被我看得一清二楚。腦袋腐爛得如同在水裏泡了數日,又腫又醜,皮肉耷拉,一隻眼珠子脹的快要跌出眼眶,通紅通紅。
它們很快奔上石階,一隻朝我衝來,我眉眼一凝,吃力的將它摔了出去。
第二隻緊隨而來,卻在這時,天空陡然一暗,那隻火獸追了過來。
我忙蹲下身子,卻見它一把抓走活蹦亂跳的血猴,直接扔入自己的嘴中,一番津津有味的咀嚼。
我捂住嘴巴,強忍住胃裏的翻江倒海。
火獸吃完血猴,轉身走了。
我僵在原地,不明白它為什麽對我視而不見。
這時我一愣,有所感的朝另一個路口望去,兩個男人站在那,靜靜的望著我。
為首的那個高大魁梧,雙肩寬闊,正是我一直要找的宋十八的義父,宋積。
我一時有些怔,不知道他怎麽會出現在這。
他轉身要走,我忙喊道:“等等!”
他回過頭,我忍著腰痛,飛快奔下石階:“宋積!”
他身後的年輕手下一愣,叫道:“你是什麽人!”
我捂著腰肢,停下腳步,抬頭道:“我是宋十八的好友。”
“宋十八?”
我看向宋積,他淡淡看著我,半張臉都是胡子,頭上又戴著頂皮帽,著實不知他長相如何。
那手下又道:“你跟著宋十八一起進來的?”
我看向宋積:“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他皺眉,打量著我,片刻後道:“你知道我在這?”聲音嘶啞得可怕,聽得我皮毛發怵。
“我不知……啊!”
那手下忽的揚起一腳將我踹了出去。
我低呼了聲,摔倒在地,纏在頭上的棉衣掉下,我的頭發登時披散了一地,我捧住小腹,憤怒的抬起頭:“你這是幹什麽!”
“錚!”
手下長劍出鞘,二話不說便朝我刺來,我眉眼一凜,身邊的石子飛起朝他擊去,他長劍快擋,後退了回去。
我伸出手臂,七塊石子淩空而起,結出丹光護嶂,腰肢劇痛,我警惕的望著他們,不知該說些什麽。
手下怒道:“你是什麽人?”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宋積朝我走來:“你覺得這個有用?”
我上前,直接問道:“你是誰?你為什麽和上古之巫有關?”
他腳步驟然停下,雙眸微眯:“你知道這個是上古之巫?”
我根本沒提到什麽,剛想問他“這個”是哪個,卻忽然驚覺:“你的意思是,這個地方這麽古怪,是你幹的?”
“不然是誰?”
我抬起頭,心中驚詫,這個地方……竟是上古之巫?
我忙道:“那你應該知道怎麽出去了?”
“自然。”
“那我……”
“砰!”
丹光嶂瞬間碎開,如我夢見的那樣,我的身子頃刻被他拉去,大掌捏住了我的脖子,他壓低聲音:“你到底是誰?”
掐的太重,我根本說不出話,費力的想掰開他的手,他一把將我摔在地上:“說。”
手背被擦傷,我縮進衣袖裏,抬頭看著他。
本就覺得他不是什麽好人,如今一上來就要殺人,足見他的暴戾恣睢。我還問什麽重光不息咒,他會拿我去做什麽壞事都說不定。
那個手下一劍指來:“快說!”
我舔了下唇瓣:“我是十八的好友……是個,巫女……”
“就這麽簡單?”他冷冷的看著我,忽的譏笑,轉過身去,“殺了。”
那手下長劍一轉,我再度凝息,一絲真氣都沒了,我看向宋積:“先住手!我找你是……”
不待說完,長劍直直刺來,我轉身想跑,卻跌倒在地,他舉劍刺下,我慌忙抬腳踢他,右腿被劃破,從膝蓋至腿腹被劃了道極深的口子。
他收招再刺,我忍痛回身想逃,宋積忽的大喝:“住手!”
腳腕一緊,宋積直接握住我的右腳將我拖了回去,俯身在我的小腿上深嗅,抬頭望著我:“你叫什麽?!”
我不敢說話,他傾身過來揪住我的衣襟,眼珠極亮,懾人得可怕:“你是月家的人?!”
我一驚:“你知道月家?!”
那手下道:“大當家,快看她的傷口!”
宋積將我的右腳舉起,微微傾斜,頓時眼眸大亮,激動的朝我看來:“你身上也有重光不息咒?”
身子一陣雞皮疙瘩,我忙縮腳:“你放開!”
他一鬆手,我急急抱膝坐好,抬眼看著他。
“你叫月什麽?”他問。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善是惡,思量片刻,我準備說個假名,他卻忽的“啪”的一掌,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臉上。
我懵了下,捂住臉瞪他:“你幹什麽!”
“我在問你話,你遲疑什麽?”
怒火直衝腦頂,我怒道:“你算什麽東西!要殺要剮隨便,要我答話你休……”
他一把揪住我的頭發,將我的腦袋揚起,冷目看著我:“罪族之後也敢在我麵前叫囂,你族人死之前沒教好你麽!”
我皺眉,一時又愣了:“你……你是樂家的人?”
他冷笑,鬆開我的頭發:“知道就好。”
腦子裏邊一團亂,我靜了一陣,而後擦掉嘴角的血爬起:“知道什麽?”我迎上他的目光,“我先祖是有罪,可是我們後人是無辜的,不準你再叫罪族!”
他再度揚手,我抓住了,卻沒能阻止他的力量,頓時又挨了一掌:“你還敢囂張!”
“誰給你的資格!”我氣得眼眶通紅,“我月家千百年來遭了多少苦難,你還要在我麵前侮辱他們!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是打不過你,可你別想讓我敬你一分!”
他又揚手,這次我沒阻攔,而是選擇蹲身避開,再猛的推他的胸膛:“我月家無罪!”
他後跌了幾步,一把上來掐住我的脖子:“你找死!”
我伸指剜著他的手背,不服輸的死死瞪著他。
他看著我的眼睛,漸漸鬆開了手。
我摸著脖子狂咳。
“你真不怕死麽?”
我沒有說話。
他淡笑:“也是,身懷重光不息咒,或多或少都有些有恃無恐,可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服軟。”
我挑眉,不屑的看著他:“放馬過來。”
他眸色陰狠,我不甘示弱,對視良久,就在我以為他要將我碎屍萬段之時,他回頭朝右邊望去。
一個手下從一條小路匆匆而來,抱拳頷首:“找到宋十八他們了,正在豺虎道上,看樣子是要往這邊來,是否現在行動?”
“共有幾人?”
“共七人,四男三女。”
心念一動,幾乎第一時間我就確定這四男裏麵會有楊修夷。張嘴就要大喊,卻被一隻大掌捂住了嘴巴,從身後將我攬入了懷裏。
我拚命狠撞,宋積對那手下吩咐:“先靜觀其變,不要妄動,最好等到她落單。”
“是!”
那人極快離去,宋積垂下頭,對我冷笑:“有時候讓人服軟不一定要嚴刑拷打,這七個人你是否都認識?”
我掰著他的手,怒目而視。
“隻要你喊我一聲主人,並承認自己為罪族之女,我可以考慮放他們離開。”
我支吾著怒罵。
他撥開我的頭發:“別妄想還能逃出去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