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義父
宋十八始終低著頭,我在她身邊坐下時,她毫無反應,我輕咳了一聲。
她抬起頭,一絲顯而易見的詫異從眸中滑過,聲音卻冰冷:“是你,風水輪流轉,開心了麽?”
我看向她的雙手,道:“分明知道你不會跑了,獨孤濤還默許他們這樣捆著你。”
“綁個手罷了,”她淡淡道,“以往我折磨別人的時候,可不隻是綁個手。”
“你殺過很多人吧?”我問。
“還行。”
“都是些什麽人?”
她不耐的皺眉,朝我看來。
我看著她:“嗯?”
頓了下,她道:“若我實話相告,你信麽?”
“什麽?”
“我殺的最多的都是跟我一樣的人,”她道,“我能殺的也就他們了,那些小老百姓用不到我親自動手,不過我是匪首,我的手下去殺了什麽人,也應該算在我頭上。”
“其實我挺喜歡跟你呆在一起的。”我說道。
她一愣,眉心微擰:“什麽?”
“沒什麽。”我看向她的繩子,頓了頓,道,“我給你露一手吧。”
“嗯?”
我伸手在繩團裏微微一勾,挑起另一結拉了兩下,她腕上的繩子頓時鬆散。
她眨了下眼睛,大約還沒反應過來,動了動手,愣道:“解開了?”
“是啊,”我得意道,“天下沒有我解不開的繩索,剛才綁你的那個看上去複雜,但最容易了。”
“那什麽最難?”
“紫薇結和梅形結,其次是長門結。”我撿起那團繩子,“剛才綁你的這個算是秋秋結的一種,很簡單的。”
“秋秋結?好奇怪的名字。”
我嗯了聲,頓了頓,道:“其實,你昨夜的那些話,我聽到了幾句。”
“昨夜?”她皺眉,“你昨夜在?”
“我沒你和小光頭說的那麽好,”我道,“我身邊沒什麽達官貴人和大家閨秀,我跟你一樣,都是山裏長大的野姑娘,你別忘了我是個巫師。”
“但你跟我認識的那些巫師不一樣。”她輕歎了聲,抬起頭看向遠山,“應該說,你跟我認識的所有姑娘都不太一樣。”
她說起姑娘二字,我下意識便回頭去找任清清,卻發現她沒在那邊了,不知什麽時候溜到楊修夷身旁去了,而且我看過去時耳朵不早不晚的,恰捕捉到了“琤哥哥”三字,嬌滴滴的,聽得我頓時升起一把火來。
我起身幾步躥了過去,楊修夷朝我看來:“初九。”
我跳到他身邊,抬眉瞪他,滿是不悅,但轉眼又想,我對他發脾氣幹什麽,人家喊他什麽關他什麽事。
他拉住我的手,笑道:“怎麽了?”
算了,其實想想也沒什麽可生氣的。
我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轉身想走。
他上前:“初九?”
這時聽到任清清不悅的對獨孤濤嘀咕:“幼時不都這樣叫麽,一個琤哥哥,一個獨孤哥哥,你們叫我清清妹妹。”
我腳一軟,差點沒站穩,被楊修夷及時握住手。
獨孤濤笑道:“多大歲數了,還跟小時候一樣。”
“你還說呢,”任清清氣道,“我去找過琤哥哥好幾趟,不是你就是南宮池,你們兩個老煩著他,豐叔每次都要我回去。”
“你找他能有什麽事?”
“都多少年沒見麵了,”任清清朝楊修夷看來,“琤哥哥,上次一見麵還是在瞿姐姐的喜宴上吧?”
我忽然就覺得我是個局外人了。
以我這眼不見為淨的臭脾氣,我應該轉身就走的,但又覺得這樣很小家子氣,而且我不想輸給任清清,該被氣走的人才不是我。
楊修夷朝任清清看去,問道:“誰?”
“那次他沒去,”獨孤濤道,“他向來不喜歡湊這種熱鬧的。”
“那那時是誰?”任清清偏了下頭,最後歎道,“我想不起來了。”
我杵在一旁,她像沒看到我似的,並未理我。
我倒也不是想要她同我虛情假意的客套,隻是覺得她和上次在極香苑對我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楊修夷垂眸看著我,低聲道:“不開心了?”
我搖了下頭,覺得自己有點神經兮兮的,道:“也不是,其實沒什麽。”我吐了口氣,“我去找狐狸了。”
“不用了,我們走吧。”
他牽住我,看向獨孤濤,正要說話,獨孤濤先對任清清笑道:“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琤兄給吃得死死的。”他朝我望來,笑道,“月姑娘。”
“我們去尋人了,”楊修夷道,“你們自己路上小心。”
“好。”
楊修夷牽著我回身,俯在我耳邊低笑:“都是他們叫的,我可沒喊過什麽妹妹。”
我想忍,但沒忍住,開心的笑了起來。
天空越來越黑,密布烏雲,覺得是要下大雨了。
楊修夷有護陣可以讓我們不被淋濕,但那白嫩小子現在一定還在陷活嶺一帶,他必然是要躲雨的,所以我們繼續趕路也沒有必要了。
已快午時,我們去找吃的,摘了許多野果,楊修夷本來想給我找魚做湯,結果河裏的魚都不知道遊哪去了,隻得又烤了隻野雞。
他采摘的香草很有講究,烤雞香味撲鼻,每次都能烤出不同的香氣,我聞著流口水,坐在一邊呆呆的看著烤雞。
“怎麽了?”他問道。
我朝他看去,道:“有點困。”
其實我是心裏難過,在想以後想吃了怎麽辦。
他伸臂攬著我,道:“那睡吧。”
我靠住他的肩頭,輕歎了聲,閉上眼睛。
雨水淅瀝落下,越來越大,我們帶著一包果子和烤好的山雞找了一個山洞避雨,進去才發現,獨孤濤他們也在這。
山洞很深很大,有幾個似比較了解陷活嶺的巫師說此處是一百多年前用來防官兵而挖的,裏邊規模更大,別說八十多人,就是八百多人也容得下。
我很敬佩獨孤濤,但到底不是特別的熟,而且覺得他雖然是個很善談的人,可似乎除了楊修夷和那日一起在極香苑吃過飯的南宮池,他跟其他人都保持著一個友好的距離,挺疏遠的。
所以楊修夷過去和獨孤濤說話,我就跑去找花戲雪了。
沒聊幾句發現花戲雪不時眼神發直的盯著我的烤雞,垂涎欲滴,我便扒下一條雞腿給他,卻反被他嫌棄手髒,寧可饞著,真是隻怪妖。
東拉西扯聊著,沒找到宋十八,我啃完雞腿問她去哪了,一個刀客指往洞深處,我進去才發現她的手腕又被人綁了,不過那幾個圍著她閑聊的人似乎和她關係不錯,其中就有那個綠衣姑娘。
“初九?”她抬頭望來,“你怎麽在這?”
其他人也抬頭看了過來,包括那個綠衣姑娘。
我覺得宋十八喊出我的名字了,她再認不得我這張臉,也該知道我是誰了,她那日在二一添作五的囂張氣焰,我可記得一清二楚。
我道:“宋十八,我有事找你。”
她皺了下眉,爬起來:“嗯。”
二一添作五被毀是清嬋一手搞的,雖然清嬋已經死了,可這到底是我和她兩個人之間的仇怨,我一點都不想借楊修夷之手。
我把宋十八拉到洞口人少的地方,先問她和這個綠衣姑娘的關係如何,得知不算太好,便打聽這個綠衣姑娘的來曆。
宋十八不解:“你怎麽會對她感興趣?”
我將二一添作五那日清晨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她聽後做出恍然神情,道:“原來把她找的東躲西藏的人是楊家啊!”
我不解:“什麽楊家?”
“先別管了!”她怒道,“你不早說,我現在去砍了她!”
我忙拉住她:“王悅之不是救過你嗎?”
“那又怎麽樣,老子救了他多少回了?上次他來辭城找我就是托我給他這個五妹找個地方藏身的,說她得罪了不能惹的人,不然這女人也不會留在辭城,還隱姓埋名混到了這些江湖術士裏去。”
她轉身要去,我叫道:“等等!”
“還有什麽事?”她回頭。
我微頓,朝洞裏望去。
“初九?”宋十八道。
我想了下,道:“同我說一說你的事吧。”
“我的?”
我看著她:“比如,你的身世,你那個義父……”
“我義父?”她微斂眉,有些狐疑的看著我,“你認識我義父?”
“我一直以為你才是風雲寨的老大,近來才知道還有個大當家。”
宋十八聲音變冷:“雖說是大當家,可是我義父幾乎不管幫裏的事了。他隱世養病近十年,手上幾乎不沾人血,風雲寨是風雲寨,我義父是義父,別拉著他下水。”
“我又不是朝廷的人,你這麽防著我幹什麽。”我道。
“無故提起他,誰知道你想幹什麽?”
我做出生氣的模樣:“我還不是好奇麽?你昨夜被欺負成那樣,他身為你的義父居然沒有出麵幫你!”
她皺了下眉,輕歎:“原來你是奇怪這個。”她垂眸輕撫腕上被繩子勒出的紅印,道,“我師父不在陷活嶺,他身子一直不好,尤其畏寒。”
“畏寒?”
“初九,”她朝我望來,“我義父已經很少管事了,若,若此次陷活嶺大難將至,他被牽累其中,你,你能不能幫他一幫?”
我抿唇,問道:“你義父年輕時應很出名吧?他叫什麽?”
“宋積。”宋十八道,“初九,你能不能答應我?”
這其實很沒道理,就如宋十八自己所說的那樣,她是匪首,手下人做了什麽她也有責任。她那義父既然是個大當家,就算沒殺人又如何,至少他提供了一個可以供這些土匪聚在一起的窩不是麽,我幫他?鬼才幫他。
想是這樣想,但我仍點了下頭:“好,我盡量,可你那義父現在……”
話未說完,一個女音笑起:“盡量?你幫著土匪,可知是罪當同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