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的花箋
“誰叫我?”他應聲回頭。
目光和我對上,他一愣,還伸出手來揉了揉自己的雙目。
似乎確定是我後,他一下衝了過來,喜道:“竟是你!姑娘,你竟安然無恙!你……哎呦!”
話音戛然而止,原因無他,因為我直接就對他一腳,而後連連數拳:“王八蛋,還我錢袋!混蛋!偽君子!小偷,小偷!……”
“初九!”陳素顏慌忙拉我。
掌櫃的也趕了過來。
傅紹恩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抬起眼睛說道:“姑娘,我身骨清瘦,你如此打我,指骨必硌的極痛,莫不如……”
“別想跟我討饒!”
他忙搖頭:“不不!在下不是這個意思,你看那邊有一個棍子,莫不如你用那棍子打我,你也少受些苦。”
“……”
頓了頓,我轉身就去拿棍子。
陳素顏死死拉住我:“先不要,初九,先冷靜下……傅公子,你可好?”
“這姑娘氣力甚小,我自是無礙,就怕她自身更痛。”傅紹恩回答。
“客官,你們是否有什麽誤會呀?”掌櫃忙問。
傅紹恩點頭:“確實有場誤會。”
“不是誤會!是仇!”我叫道,衝傅紹恩手掌一攤,“還我錢袋!”
明顯看到他麵色大變,我心裏暗道不好。
果然,他支支吾吾了半響後說道,:“那錢袋,我,我給燒了。”
我瞬息如遭雷擊,難以置信:“燒了?!”
“……今早剛燒的,想起還少兩幅挽聯,這才來買紙準備再給你燒去。”
“你,你把我的錢袋燒了?你還想燒挽聯給我?你,你!!”我怒不可遏,要不是掌櫃的怕他店裏出了命案而死死的扯住我,我一定拿櫃台上的硯台掀他的臉!
陳素顏拉著我:“初九,這裏大庭廣眾,不宜說事,你先冷靜一下,我們找處地方再說?”
傅紹恩忙道:“姑娘切勿動怒,裏麵的銀子我分文未動,還有一塊真源碎玉我也留著了,不過……”他壓低聲音,“其它東西……”
“我那張花箋呢!”
他忙道:“我記得住上麵的內容,我這就寫給你,掌櫃的,借筆墨一用!”
我渾身發抖,氣得雙眼發黑。
這王八蛋,我的錢袋,我的花箋,竟,竟被他燒了!
胸口痛鬱至極,我甚至覺得自己要嘔出一口血來。
師父撿到我時,我傻的連話都不會說,身上除衣裳之外唯一的東西就是不起眼的小錢袋,裏麵有一塊碎掉的真源玉和一張精致華美的花箋,花箋上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這錢袋我帶了六年,從不離身,被磨得不成樣子我也不願換掉。
摸著它我便覺得心安,它牽連著我和我的親生父母,如我體內的血肉一般。
前幾年,我托人四處尋訪,布是薄韌的柳州匡城布,可是匡城布坊太多,我這款最為普通,根本無從查起。
花箋是沉香刻木的版印,有著花果蟲魚雕紋,我追查到了嶽州紹影,才知滿大街的文人雅士都愛好這款雕印山水花卉的花箋。
真源玉的入手更是艱難,它隻是塊未經雕琢的碎玉,隨便哪個州府,哪個城鎮的玉店都有的賣,價格更是便宜的可憐。
最終我無從再查,隻得隨著那些夢在這柳州宣城開店等人,抱著最後的希望等那個未必存在的未婚夫來找我。
師父說我虛妄癡念,楊修夷說我荒唐可笑,我知道確是如此,可我仍心存僥幸,我不願此生不明不白,糊塗老去,我身上的困惑,著實太多太多了。
可是,我的花箋和錢袋,被這個混蛋給燒了!
氣憤難當,我上去抓傅紹恩:“你跟我去官府!你這強盜,你……”
“放開我哥哥!”
一個瘦小人影忽從門外衝來。
我被陳素顏和掌櫃的拉扯著,瞬息竟躲無可躲,那人帶著狂奔的力道而至,伸手推我,所推位置又是我的腰。
我跌在了後邊的案幾上,除了腰上劇痛,還有便是胳膊上的銳痛。
四周眾人驚聲尖叫。
我撐起身子爬起,這才發現,裁紙用的刀子,直直戳在了我的左臂上。
完了……
我看著鮮血濺灑了一地,忙摸到身上的小竹筒,轉身遞給陳素顏:“將頊酒澆在我的血上,一定要全部澆完!”
未待她反應過來,我飛快拔掉刀子,推開圍來的人群,朝外麵衝去。
“姑娘!”
“初九!”
他們忙跟來。
我沒有理會,忍著身上的劇痛狂奔,邊伸手捂著傷口,著實害怕會被人發現我的傷口會愈合。
但這麽跑回去,無疑是將人引往二一添作五,於是我飛快跑向巷弄,亂撞亂跑後,瞅到偌大湖水,又一次跳了進去。
再度濕嗒嗒的回到店裏,湘竹坐在櫃台後麵翻看一本遊記,聞聲抬頭,看到我後說道:“欸?下雨了?”
我沒力氣同她說話,朝後院走去。
豐叔不在店裏,薑嬸拉了幾個婦人在後院玩紙牌,師父回信的紙鶴落在窗前,字體雋秀,隻有一行:不妨析論下何等死法?
我氣得想哭,揉碎了紙頁一把丟在了書案旁的青瓷畫缸裏。
他這是料定了我死不了,因為我這具身體決計不會有安逸的死法。
譬如沉眠水,喝了後死相恬淡安靜,是那些喜愛吟花弄月,兀自傷春悲秋,稍有情事挫折便自認看破紅塵要尋短見的姑娘們的最愛。
上次湘竹看了一本清歡書客寫的《日落煙霞》,裏麵的女主人公慘遭拋棄,喝了沉眠水後撒手人寰,她死後男主人公幡然悔悟,傷心欲絕也跟著殉情。
這故事讓湘竹哭了好久,甚至還問我會不會弄沉眠水。我問她想幹什麽,她說她也想要那樣淒美的愛情。我說她真是腦子有問題,對象都還沒談上就想著先把自己毒死。而且,談對象談到要死要活,圖什麽?還不如不談。
而稍遜於沉眠水的死法,比如挨餓、受凍、上吊、抹脖、拿匕首戳心髒,我都無幸受用,就連世人最怕的淩遲之刑,在我眼裏也不過就是拿刀子割著玩。
可我若真要尋死也不是沒有法子,隻是極其慘烈,比如丟進一鍋滾燙的油裏,一桶極強的腐蝕水裏,或以最快的速度將我大卸八塊剁成肉醬,還有置身熊熊烈火之中。
這些死法有一個共同點,粉身碎骨,挫骨揚灰,但再蠢的人也不會選擇這些方法自殺。
想給師父回信罵一罵他,但現在沒有那麽多時間。
我飛快換了衣裳,跑去到楊修夷門前。
在墨坊流了那麽多血,一路跑回來時,路上也不知淌了多少,雖然牡丹崖下自相殘殺了大批妖怪,可是我不能心存僥幸。
但我要怎麽和楊修夷說?
倘若被他知道我的花箋和錢袋沒了,他會不會告訴師父,那老頭一定會說我肯定找不到父母了,那就回去吧。
他早就想把我拎回山上給他端茶遞水,按摩捶背了。
薑嬸打牌打的高興,指桑罵槐說我壞話也說的高興,這群女人的嘴巴尖酸刻薄,陰陽怪氣,不是我惹得起的。
所以我望望天空,看看青磚,瞅瞅古井,懶得理她們。
過去一陣,身後的房門自己開了,一隻長臂把我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