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自然也非大英之軍能比,這點,也是他最為心緊之處,縱是他不願承認大英兵力比大周兵力弱,但這點,是事實。也即便大英軍中人才輩出,蠱術了得之人也大有人在,但那些人終歸是少數,並非全軍之人都擅毒擅蠱,這點,也是他大英兵力能耐的短板。


  他甚至也有心對大周之人提前施以蠱毒之術擾亂軍心,但這些日子大肆遣人外出搜尋大周兵力駐紮之地,但派出之人全數有來無回,如此,連大周兵力駐紮之地都無法確定,何能對大周大軍動用蠱毒之術?


  他也不是不曾考慮對國都城外那條最為重要的河流下毒,汙得水源,但那條河,也是國都上下之人賴以生存的水源,一旦下毒,許能損得大周,但他大英上下之人,也會自損……


  是以,與大周之軍硬碰硬,的確非最好之法,且如今也不知大周兵力駐紮之地,也不知那小子接二連三與東臨蒼與百裏鴻昀那逆子同盟,又究竟下的是何棋局,更也不知那小子暗中究竟蠱惑了多少大英朝臣,如此種種的無底與懷疑之下,滿心的猜忌,便讓他越發的謹慎,從而對著東陵的長公主越發重視。


  隻因,這女人定是知曉大周兵力駐紮之地,也許也能或多或少知曉那小子的計策。是以,倘若他能從她嘴裏知曉些有利之事,再好生將她留在宮中,惹那大周的小子親自潛入宮中與她相見,那時,他再甕中捉鱉,先行將那小子控製,到時候,大周兵力群龍無首,不戰而降,如此,他不僅可不損一兵一卒平息這場戰亂,更還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大周十萬兵力據為己有,壯他大英的軍力。


  隻可惜,這女人也是硬氣之人,看準了他不會此際要她性命,是以囂張之至,看來自然也不會輕易告知他有關藍燁煜的棋局與大周兵力駐紮之地。


  思緒翻轉,層層複雜至感肆意在心頭蔓延。


  他漆黑的眼也稍稍的眯了眯,精光乍現。則是半晌後,他才勾唇朝思涵微微而笑,“長公主倒是個明白人呢。隻是,方才孤王所說的那些,不過是與長公主玩笑罷了。”他懶散平和的道了這話,無疑如力挽狂瀾一般,僅用這話便全數壓下了方才的所有劍拔弩張。


  思涵眼角微挑,淡然觀他,心底一切通明,並未言話。


  大英太上皇也不耽擱,麵上的笑容深了一重,繼續道:“長公主來者是客,孤自然是該好生善待。長公主不是想要那溫內侍性命麽?那溫內侍本為你東陵的逃犯,你要要他性命,孤將他交由你處置便是。”


  這麽快就妥協了?

  思涵神色微動,心有起伏,則是片刻,也未耽擱,僅道:“多謝。”


  大英太上皇緩道:“謝倒是不必了,長公主無需客氣。”說著,話鋒一轉,繼續道:“時辰已是不早,孤也為長公主準備了寢殿,長公主若是不棄的話,便先去寢殿休息吧。”


  他嗓音也極是平和,甚至,也並未強行將思涵打入死牢控製。


  眼見他如此態度,思涵心中也蒙了一層薄霧,對他這突來的改變略是有些看不通透了,她猝不及防怔了一下,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深邃。


  倒也未料這大英太上皇會這般容易妥協,甚至,本以為此人會大肆強行的盤問她藍燁煜的消息,卻不料這人竟是全數壓下了所有心思,僅讓她好生下去休息。如此,究竟是這人深知她不宜對付,有意先讓她離開,從而從長計議的想法子如何對付她?又或者,此人心中突然改變了什麽計策,不問她有關藍燁煜之事了,而是,改變策略的要對她與藍燁煜攻心了?


  思緒驟然在心頭翻轉,一道道複雜起伏之感越發強烈。


  隻是即便如此,思涵麵色也依舊清清淡淡,並無太大起伏。


  她僅是沉默片刻,便道:“本宮心疾嚴重,時常需東臨蒼診治。是以,便是要住在宮中,自然也得與東臨蒼同住一殿。”


  大英太上瞳中頓時有微光滑過,卻又是眨眼之間,他神情已全然恢複如常,微微而笑,“也可。”說著,也並無耽擱,隨即便開始吩咐在場宮奴送思涵出殿。


  思涵再度深眼將他掃了一眼,按捺心神,隨即故作朝他告辭一聲,隨即便轉了身,被兩名宮奴簇擁著出了殿。


  待得思涵一行離遠,大英太上皇身邊的宦官才眉頭緊皺,若有所思的朝他小心翼翼的問:“太上皇便是有心將她囚於宮中,許是僅吊著她性命並將她囚在宮牢才是最好,怎還會隨她任她的讓她與東臨蒼同住?隻要將她囚於宮牢,定惹大周皇帝放心不下的冒險來救,太上皇那時候差人捉住大周皇帝便也是最好之事。再者,溫內侍乃逸公子的親舅,若將溫內侍交由東陵長公主處置,逸公子那裏……”


  不待宦官後話道出,大英太上皇才陰然而笑,“那女人可是枚最為重要的棋子,且確有嚴重心疾,脾氣極硬,若當真死在宮牢便得不償失,有東臨蒼隨身在側,那女人性命自是無恙。而如今大英與大周僵局,雙方皆未全然準備好,加之都有意對對方智取,自然不會在此際便讓兩軍徹底交戰。如此,大英在等,大周,自然也要等。且藍燁煜那小子極沉得住氣,知孤心有顧慮,不敢真正要東陵長公主性命,如此,便是將此女關入死牢,也不見得他會即刻來救,但若因此之舉而讓那女人喪了性命,事態定當惡化,便是此際並非真正開戰的好時機,那小子怒火中燒也不會顧及這點,而是會徹底對大英開戰交鋒,這對大英來說,絕非好事。畢竟,孤要的,並非是要真正激怒他,惹他揮軍而來徹底開戰交鋒,而是,要他單槍匹馬的前來……冒險偷人。嗬,孤之心思,他許是尚且能明,但孤的所有心思,他自然也不是全然一清二楚,是以,他既是對孤有所算計,甚至暗中計劃著要層層擊垮孤,孤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先用法子亂他心智。嗬,此番戰役,誰最後沉得住氣,誰便可不損一兵一卒贏得這場戰役,那小子這麽久遲遲不攻大英國都,自然是在等這不損分毫的贏戰機會,而孤,自然也在等呐。”


  說著,嗓音一沉,話鋒也跟著驀地一轉,“速去死牢將皇上接出,好生伺候,再差人通知文武百官,明日夜時,攜府中所有親眷,入宮赴宴,不得有誤。”


  宦官怔了一下,“不知,要讓文武百官因何而入宮赴宴?”


  “先不告訴他們赴宴緣由,隻讓他們明日黃昏之際務必入宮。”說著,麵色越是一沉,繼續道:“今兒風雨倒是大,東臨蒼要在宮中多留幾日,東臨府老太太就這麽一個兒子,且差人去將她接入宮來,好讓他們母子團聚,也順便讓東臨世家瞧瞧孤之好意。”


  “是。”宦官麵色越是一變,當即應話,隨即渾然不敢耽擱,足下當即而動,朝不遠處殿門小跑過去。


  此際,殿外風雨依舊狂烈,淡白的水汽上湧,氤氳成片,寒涼冷冽。


  眼見思涵出殿而來,東臨蒼已是親自舉傘踏出了小亭,徑直朝思涵過來,而那殿門不遠處的國舅則是眼角一挑,麵露鄙夷譏諷,也正要踏步朝思涵行來,不料足下才剛剛動了半步,廊外竟突然有幾名禦林軍突然朝他湧來,待得他猝不及防怔愣之際,那幾名禦林軍已抬手過來極是粗魯的將他鉗製,力道極大,差點快要扳斷他的手臂。


  “放肆!你們這是作何!還不快放了本內侍!”國舅怔得不輕,心有起伏與震顫,但眼見思涵在場,心有傲然與狂妄,是以強行斂神下去,穩住慌亂,威儀煞氣的出了聲。


  隻是這話一出,在場禦林軍們則似如未覺,目光僅朝思涵望來,其中一人則略是恭敬的問:“太上皇有令,溫內侍性命已是表小姐的,隻要表小姐如何吩咐,屬下們定當遵從表小姐之意照辦。”


  這話入耳,繞是再怎麽愚鈍也聽出事情的原委了。國舅麵上的威儀煞氣之色終是有些掛不住了,那漆黑瞳孔中的傲然之色全數龜裂僵開,他滿是不置信的道:“你們胡說些什麽!太上皇何時將我性命交給這娘們了?此事逸公子可知曉?”


  說完,眼見禦林軍們並無回話,國舅麵色越發雲湧起伏,強行壓製著的情緒也抑製不住的四方崩塌,隨即也顧不得什麽了,下意識的便要開始扭動身子,欲圖徹底擺脫禦林軍們的鉗製。


  奈何,禦林軍們下手極是有力,似是對他極為設防,便是他略有武功,甚至使出全身力氣大肆掙紮,竟也不能全然掙脫開這幾名禦林軍的鉗製。一時,他麵色驟然蒼白,現實的強硬終是全然令他心頭無底,六神無主,他也終於是抑製不住的大慌,隨即扯聲便吼,“太上皇!屬下這是做錯了什麽,你要將屬下的性命交給這娘們?當初屬下與逸兒投奔太上皇時,太上皇所承諾給屬下與逸兒的那些,太上皇都是要反悔食言了?太上皇,你……”


  這話顯然是驚急之下吼給大英太上皇聽的。


  他也著實是惱了,驚了,也震撼了,隻是,驚惶嘶然的後話仍未道完,身邊禦林軍已伸手而來,極是強硬的捂了他的嘴。


  他百般掙紮,到嘴的話被強噎在了喉嚨,如同骨鯁在喉,難受至極,他甚至也忍不住再度拚了命的掙紮,奈何目光卻偶然望見了不遠處站定著的思涵,眼見她蔓延的陰沉淡漠,那眼神也如同看待死人一般的絕情冷漠,瞬時,他心口再度大顫了顫,一股股死亡的威脅頃刻漫遍全身,整個人也莫名的僵硬怔愣,停了掙紮。


  “先將他押去秋月殿好生看管。”這時,風雨搖曳中,思涵慢騰騰的將目光從國舅麵上挪開,漫不經心的道了話。


  這話一出,幾名禦林軍頓時應聲,也無耽擱,押著國舅便迅速離去。思涵稍稍轉眸,再度將國舅的脊背掃了一眼,而後才回神過來,徑直凝向那越發朝她靠近的東臨蒼,則見,他足下行得不緩步慢,優哉遊哉,那清俊的麵容依舊染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淡定與從容,似如此番被大英太上皇算計著留在宮中,似如方才瞧了一場國舅拚命掙紮的戲碼,竟也不曾亂得半分心神。


  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微微深了一層,淡然將他仔細打量,並未言話。


  待得東臨蒼徹底走近並站定在她麵前,她才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淡道:“還以為東臨公子已去了秋月殿,不料仍還在此逗留。”


  東臨蒼勾唇笑笑,“說了要在殿外等候瑤兒,自然要說話算數的等你才是。”他悠然自若的道了話說著,那懶散的目光順勢朝思涵身邊撐傘的宮奴掃了一眼,繼續道:“今兒天氣倒是怪得緊,風雨大作,著實凍骨。瑤兒還是先去在下去秋月殿吧,好生驅驅寒,免得在外吹風太久著涼。”


  他這話說得極是自然,並無半點的複雜與異樣,思涵再度抬眸朝他掃望,心中通透,自也是知曉此地不是多言之地,是以也並無拒絕,僅是朝他緩緩點頭,隨即足下一動,主動往前。東臨蒼懶散自若的目光下意識朝思涵脊背凝望,麵色溫潤成片,笑容清淺,待得思涵稍稍行了幾步,他才也斂神一番,慢悠悠的踏步跟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前,皆無攀談,身旁宮奴舉傘伺候,隻是風雨太大,宮奴手中的油紙傘不住的搖晃,雨水傾盆,四方而落,待得思涵與東臨蒼雙雙抵達秋月殿時,兩人衣袂皆已濕了大半。


  秋月殿內的宮奴大肆忙碌,極為迅速的為思涵與東臨蒼各自備了熱水,思涵則先行入得偏殿,安然沐浴,待得一切完畢,便穿了宮奴送來的錦裙緩緩朝隔壁東臨蒼所住的主殿行去。


  此際,沐浴之後,青絲濕透,也未及擦幹,則待入得東臨蒼的主殿,便見東臨蒼已沐浴完畢並坐定在軟塌,悠然隨意的望她。


  “多點幾隻暖爐來,可莫要讓我家表妹涼著了。”


  不待思涵在軟塌坐定,東臨蒼目光在思涵濕發上逡巡一圈,隨即溫潤平緩的道了話。


  這話一出,在場宮奴不敢耽擱,頓時忙碌一通,極為迅速的拎了兩隻暖爐來,又待剛剛將暖爐放在殿中角落,便聞東臨蒼再度道:“成了,你們還是先下去休息吧,我這裏,倒無需再伺候了。”他這話說得極為溫潤,柔然如風,國都翩躚公子之名,自然也不是虛吹,就論東臨蒼的容貌與這言行有禮的態度,便也著實讓人心有親切與好感。


  隻是,便是東臨蒼言行有禮,但在場幾名宮奴則麵麵相覷一番,個個都麵露幾縷難色,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似是毫無要離開之意。


  周遭氣氛頓時沉了下來,略微卷著幾分沉寂與壓抑。


  思涵下意識朝在場幾名宮奴掃了兩眼,也未言話,僅是淡然平緩的坐定在東臨蒼軟塌對麵的軟椅,漫不經心的觀戲。


  “東臨公子,太上皇有令,務必得讓奴才(婢)們伺候好東臨公子與東臨表小姐,不可有絲毫怠慢,是以……”待得片刻後,其中一名婢子才強行斂卻了麵上的為難與複雜之色,忙垂頭下來,極是恭敬的朝東臨蒼回了話。


  隻是她後話還未道出,東臨蒼便勾唇輕笑,柔和平緩的出聲打斷,“太上皇雖是有令,但你們在殿外守候也是在同樣在好生伺候在下呢,且隻要我一喚你們,你們在門外也能及時聽見,及時進來,如此自然也未有半點懈怠之意。”


  這話一出,那言話的婢子下意識噎了後話,滿目愕然無奈的凝他,這時,另外一名婢子則眉頭一皺,繼續道:“東臨公子之言雖是有禮,但太上皇……”


  “太上皇僅是讓你們好生服侍,莫要讓在下對你們有所意見。但在下這人著實喜靜,不喜時常被太多人盯著,是以,你們執意留在殿內,在下倒是最為不慣,且一旦不習慣,情緒自是有所煩躁不悅,如此,諸位可是成了弄巧成拙,竟讓在下對你們心生不滿了?”


  仍是不待那婢子後話道出,東臨蒼再度出了聲。


  大抵是這話略微染著幾分委婉的威脅,一時,在場之人皆神色一變,再度麵麵相覷,各自為難與懷疑,誰都不曾再出聲了。


  周遭氣氛再度沉了下來,陰沉壓抑。


  東臨蒼神色微動,無心讓在場宮奴們多想,僅是微微而笑,繼續溫潤平和的問:“在下僅是喜靜罷了,諸位若連這點都無法滿足,便別提能真正伺候好在下了。”


  悠然平和的嗓音,卻是無疑話中有話,那柔和腔調中的威脅之意,也是越發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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