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大抵是知曉百裏堇年身份,是以,這些女子入屋之後,便紛紛立在百裏鴻昀身後,並未敢出聲,隻是眾人雖表現得有禮,但那眼神則是不斷的在百裏堇年與東臨蒼身上掃視,柔膩溫軟,風情萬種。


  百裏堇年麵色終是有些沉了下來。 思涵心底略生起伏,目光朝百裏堇年落來,低沉無波的道:“公子與衛王飲酒,旁人在旁叨擾的確並非妥當,此番屋外彩燈重重,極是好看,我便出屋去看看燈景。”嗓音一落,不待百裏堇年反應,便已幹脆轉身出得屋來。


  此際,船頭的甲板早已空蕩,徒留江雲南獨自一人立在門外不遠,眼見她出來,咧嘴笑了笑。


  思涵徑直往前,坐定在甲板上的圓桌旁,江雲南則緩步過來,整個人衣袂與墨發被吹得洋洋灑灑,突然間,渾身上下,倒也極為難得的增了幾分清雅。


  “此番周遭無人,且坐吧。”待得片刻,思涵平緩無波的出了聲。


  江雲南麵色柔和,並未言話,僅是緩緩坐了下來,隨即便轉頭朝船外密集的河燈與畫舫掃了一眼,柔聲道:“燈火流光,入目倒是壯觀之至。此番隨姑娘來得大英國都,江雲南也是見識了。”說著,嗓音微沉,略是自然的轉了話題,“如東臨公子所言,今夜之事,風起雲湧,並不安生。江雲南雖可冒險,死不足惜,但望姑娘你,定好顧好自己。”


  依舊是這話,話語的內容,倒與東臨蒼那旁敲側擊的勸慰如出一轍。


  思涵瞳色幽遠,沉默片刻,低沉道:“有些事,並非本宮能自行左右。就如今夜來說,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但你為本宮已是做得太多,倘若今夜失敗,也不必為難什麽,盡可早些逃走,保命要緊。”


  “江雲南卑微鄙陋,但在姑娘眼裏,終還是覺得江雲南並非一無是處,而是,當真能幫到姑娘可是?”


  不待思涵尾音落下,他便突然問了這話。


  思涵心神微浮,沉默片刻,僅道:“你何能是一無是處。你已做得夠多。待得日後回去,本宮定不會虧待於你,加官進爵,封妻蔭子,這些,都該是你應該得的。”


  這話一出,江雲南麵色突然一僵,則是片刻,他便斂神一番,咧嘴而笑,待得薄唇一啟,正要言話,不料嗓音未出,不遠處的雕花木門,頓時有女子紛紛踏出。


  瞬時,江雲南噎了後話。


  思涵也下意識循聲一望,便見方才那些入得屋門的風塵女子,此際已全數出來。


  她眼角稍稍一挑,淡然靜觀,則是片刻,那些女子便已紛紛圍繞在了圓桌周遭,目光肆意在思涵身上打量,隨即,有女子柔聲問:“不知,姑娘您是?”


  這話問得略微試探。


  思涵滿麵清冷,瞳露威嚴與煞氣,震得女子們麵色一變,隨即紛紛悻悻垂眸,再不敢多問。


  冷風浮蕩,鼻尖,拂來女子們身上濃烈的脂粉味道。


  思涵淡然靜默,著實不喜,目光朝江雲南一掃,江雲南便已會意過來,柔聲道:“我家姑娘最是不喜脂粉味,可否勞煩諸位姑娘站遠些?”


  因著思涵氣質不凡,威儀煞氣,看來自是非富即貴。女子們神色微變,卻又不想惹事,縱是這話入耳不悅,但終還是點頭一番,紛紛退散一旁,一聲未吭。


  卻是正這時,河岸之邊,越發有畫舫朝湖心而來,周遭之處,還有密集如雲的舟舸穿梭滑動,氣氛熱鬧之至。


  思涵淡然靜坐,指尖重新執了茶盞,兀自而飲。


  許久,待得周遭夜風越發漸涼之際,那不遠處的高台之上,突然鑼鼓喧天,震人耳膜。


  思涵與江雲南陡然對視一眼,隨即紛紛循聲一望,便見那高台之上,已有幾位華袍男子正於高台後方的椅上坐著,而高台兩側,一側是架著兵器,一側則放著幾隻大鑼鼓,有幾名鼓師正大肆敲鼓,動作誇張。


  “姑娘,比武大會該要開始了。”


  這時,江雲南無波無瀾的道了話。


  思涵淡然點頭,並未出聲,而那高台之上,鼓聲響卻半刻,而在這半刻之內,周遭畫舫與周舸大多朝高台靠攏,便是東臨蒼的這艘畫舫,也開始朝那邊靠去,最後竟還占據了有利地形,停泊在了周遭畫舫舟舸的最前麵。


  半刻之後,鼓師便停了鼓。隨即,有一名四旬之人上台而宣,吼道比武大會正式開始。


  這話一落,便有能人武者等之不及的躍上高台,兩兩為組,開始比試。


  周遭嘈雜吆喝之聲不定,百姓看得也極為入神。且也如東臨蒼所說,河麵之上,也還有些成年男子抱著木頭鳧水玩樂,再加之水麵花燈密集,著實是阻擋重重。


  “姑娘,那坐於高台正中之人,衣著玄青蟒袍之人,便是大英左相。”


  正這時,嘈雜紛擾的氣氛裏,江雲南突然起身站定在她身側,低聲而道。


  這話入耳,思涵順勢朝高台上那玄青蟒袍之人望去,則見那人,果然如江雲南前兩日所言,麵容粗獷威嚴,淩厲猙獰,隻是若是細觀,則又見他小眼銳利,精光重重,僅是稍稍一觀,便讓人心生壓力,畏懼重重。


  “嗯。”


  待得沉默片刻,思涵淡漠無波的回了話,隨即便緩緩起身,與江雲南一道走至船頭的憑欄處出,迎風而立,兀自觀望。


  卻是這時,突然,身後不遠處陡然揚來屋門吱呀之聲。


  “本以為那比武大會還得等會兒才開始,不料此際竟已開始了。”嘈雜熱鬧的氣氛裏,東臨蒼那慢騰懶散的嗓音道來。


  思涵眼角微挑,下意識回頭一望,便見東臨蒼與百裏堇年等人,已是出門而來。許是這幾人著實飲酒太多,三人麵頰竟都染著幾分酒意與紅暈,連帶走路竟也有些不利索,晃晃悠悠的,搖搖欲墜。


  在場侍奴們急忙上前攙扶,而那些鶯鶯燕燕的女子,則紛紛雲湧而前,扶住了那百裏鴻昀。


  “喝酒喝得高興,是以便忘了時辰。隻是那比武大會倒也不近人情,都不等等本王與皇兄,就這麽自行開始了呢。”大抵是著實有些醉了,百裏鴻昀這脫口的嗓音也顯得略是醉態與斷續,待得嗓音落下,他便扭頭朝百裏堇年望來,強行睜大那雙迷離染笑的雙眼,又道:“皇兄,今夜主持比武大會之人是誰,且將那人綁了,都不等我們出來看比武,那人竟提前主持讓比武大會開始,著實是太不懂事了,臣弟要好生為皇兄教訓教訓那人。”


  “此番並未是在宮中,加之人多嘈雜,望衛王在稱呼之上,略是注意呢。”


  待得百裏鴻昀嗓音一落,東臨蒼便略是溫和的道了一句。奈何百裏鴻昀酒意上湧,渾然不曾將他的話聽入耳裏,反倒是見百裏堇年並未答話,他繼續微扯著嗓子問:“皇兄,你倒是說句話。今兒主持大會的那小子,綁還是不綁?”


  百裏堇年也是麵露薄紅,那雙眼睛雖不如百裏鴻昀那般迷離,但也是稍稍有些晃動不穩,再加之他前襟略微濕潤,整個人稍稍有些狼狽,倒也不知此番在那畫舫之中,這廝究竟被百裏鴻昀灌了多少酒。


  “今日彩燈節,百姓同在,不可擾民。是以六弟所言之事,便免了。”待得片刻,他穩了穩心神,道了話。


  百裏鴻昀勾唇輕笑,斜著眼在百裏堇年身上來回掃視,“皇兄說免了,那就免了。臣弟一向極為敬重皇兄,是以皇兄無論說什麽,臣弟都會聽。”說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便朝身側雲集的女子道:“美人兒們今兒倒是運氣好,可當麵麵見聖顏。你們還杵著做什麽,還不快向我皇兄行禮,順便也好生將我皇兄伺候好了。”


  酒意迷離的話,吞吞吐吐,斷斷續續,著實未有半點理智可言。


  在場的風塵女子們也是微微一怔,麵麵相覷,片刻便也全然回神過來,垂頭向著百裏堇年盈盈一拜,甚至不待百裏堇年反應,其中幾人便要踏步過來,滿麵柔情堆笑,儼然是要過來服侍百裏堇年。


  眼見這般陣狀,百裏堇年陡然酒醒,當即出聲,“慢著。”


  短促的二字一落,女子們下意識駐足,愕然觀他。


  百裏堇年眉頭一皺,歎息一聲,“衛王醉了,你們將衛王扶入屋內,好生守著。”


  他這話說得極是認真,也著實是不想與這百裏鴻昀多呆一刻。


  今日圓桌之上,便已被這百裏鴻昀纏著喝了不少酒,掙脫不得,如今這小子醉了,滿口的瘋言瘋語,倘若一直讓他呆在身側,指不準還要對他做出什麽難纏之事來。是以心底極是排斥抵觸,便想早些解脫,連帶脫口的嗓音,也稍稍卷了半分命令之意。


  隻是這話一出,那幾名風塵女子倒是應聲止步,但百裏鴻昀則是咧嘴輕笑,神色迷離的又道:“臣弟沒醉,不回屋去。皇兄莫要客氣,在場的這些美人兒,皇兄喜歡誰,都可隨便挑。”


  百裏堇年眉頭越發一皺,“六弟,你著實醉了。”嗓音一落,不待百裏鴻昀反應,便再度朝在場女子命令。


  在場女子終是不敢耽擱,急忙恭敬應聲,隨即便扶著百裏鴻昀朝不遠處屋門而去。整個過程,百裏鴻昀極是不配合,身子扭捏掙紮,嘴裏一直喚著‘沒醉’與‘放肆’,奈何即便如此,卻因太過醉意,竟連女子的攙扶都掙脫不得,也僅是片刻之後,他整個人便被在場的風塵之女全數簇擁著入了畫舫屋內。


  一時,船頭甲板之上,倒是稍稍平靜下來。


  百裏堇年抬手揉了揉略是發痛發脹的額頭,刹那間,似是突然想起什麽,當即抬眸而來,那雙漆黑且又卷著幾分無奈的瞳孔,徑直迎上了思涵的眼,無奈笑笑,忙道:“我家六弟醉了便是這幅難纏的德行,倒讓瑤兒姑娘見笑了。”


  這話說得著實客氣。


  思涵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僅道:“公子是君,無需對我這般客氣。”


  百裏堇年落在思涵身上的目光半分不挪,薄唇一啟,繼續道:“而非客氣,僅是覺得著實對不住瑤兒姑娘。今夜彩燈節,本是我提議邀請,是以今夜遊玩,我本多陪瑤兒姑娘,卻不料六弟突然出現倒是打破了我所有計劃。隻望瑤兒姑娘莫要覺得我照顧不周才是。”


  不得不說,自打與這百裏堇年相遇與認識,這廝在她麵前曆來溫和認真,甚至也從不曾以‘朕’自稱,如此平易近人之勢,無疑是讓人心生虛假。畢竟,堂堂的大英皇帝,上有太上皇壓著,下有心懷不軌的朝臣虎視眈眈,這百裏堇年能在如此夾擊的狀態下活得安然無恙,就僅僅僅是論及這點,也知此人這人蓄無害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方不可小覷的深沉,亦或是,算計。


  心思至此,思涵著實無心與他多言,僅稍稍斂神一番,緩道:“彩燈節本是熱鬧,我心底極是高興,是以,公子不必覺得有何待我不周之處。”


  嗓音一落,目光繼續落在了前方高台,視線凝在那比武之人身上。


  百裏堇年麵色柔和,也渾然不因思涵這般淡漠姿態生氣,他反倒是略微釋然的笑笑,薄唇一啟,正要繼續言話,不料還未出聲,一旁的東臨蒼便已懶散插話,“公子今兒倒也喝得有些多呢,身子可有不適?”他極是自然的挪開了話題。


  百裏堇年下意識噎了後話,搖頭。


  東臨蒼溫潤而笑,繼續道:“便是如此,但公子仍還是得體恤己身,顧好身子呢。”說著,便朝在旁的侍奴吩咐,“還不搬些凳子過來!”


  這話一出,在場侍奴頓時會意,片刻之際,便搬了幾張椅子過來。


  東臨蒼笑盈盈的朝百裏堇年道:“此番既是要觀比武大會,坐著觀賞倒是最為妥當。”說著,嗓音一挑,“公子,瑤兒,你們都坐下吧。”


  百裏堇年朝東臨蒼掃了兩眼,也未多言,當即坐了下來,思涵則靜立在憑欄處,回頭朝東臨蒼一掃,淡道:“方才坐得有些久,此番便想站站,是以,表哥與公子坐著便好。”


  百裏堇年目光當即朝思涵落來,又欲言話,卻也依舊是嗓音未出,東臨蒼便輕笑道:“也罷,你要站著便站著,隻不過,你所站之處,可是擋著我與公子視線了呢,瑤兒可要站過去些?”


  他這話說得極為隨意,猶如調侃。


  思涵神色微變,沉默片刻,隨即麵色也稍稍深沉開來,足下也跟著朝旁挪開了幾步,越發拉開了她與百裏堇年與東臨蒼距離。


  “瑤兒倒是難得體貼,此番視線無阻,瞧那高台上的武鬥倒是最為清楚。”東臨蒼漫不經心的再度道了一句。


  思涵未言。


  百裏堇年歎息一聲,目光又在思涵身上掃了幾眼,隨即便聞東臨蒼又道:“公子且瞧那高台上的二人如何,可有我大英武將能人之風範?今夜雖為武鬥,並非殿試,但如今公子既是在場,倒也不如在暗地裏好生評評今年的武鬥才俊。”


  話已說到這份兒上,百裏堇年僅得將目光從思涵身上挪開,徑直朝高台上的二人掃去,仔細打量,待得片刻後,才回了東臨蒼的話。


  也不知是否是飲酒之故,東臨蒼勾唇笑笑,隨即便抬出一隻手來抵在桌麵,掌心則支撐著腦袋,優雅閑適的朝高台上的二人掃望,繼續開始朝百裏堇年問話。


  他如今這懶散模樣,著實是一派的風雅與慵然。隻是待得百裏堇年再度回話後,他猶如魔怔一般,問題滔滔不絕,繼續與百裏堇年閑聊。又因他所言略微涉及大英提拔人才之事,百裏堇年也略是上心,專程而答,整個過程,麵上也並無不耐煩之意。


  隻是許久之後,眼見那高台上勝出之人極是凶神惡煞,武功卓越,是以一時之間,周遭竟再無人跳上高台與之比試。


  “可還有人要上台來與這位公子比試?”那高台上的主持之人終是忍不住站了出來,扯著嗓子朝四方之人問了話。


  卻是這話一落,周遭突然沉寂,無人相應,而那高台上的勝出男子哈哈大笑,狷狂之至。


  “看來,今年的武狀元,該屬此人了。”正這時,百裏堇年低低出聲,隻是那平緩的語氣卷著幾分歎息,似對那凶神惡煞的男子並非全然滿意。


  東臨蒼輕笑一聲,“此人武功雖為了得,但也非全然精妙。在場之人啊,不過是被他的氣勢嚇著罷了。且公子好生看看,此人的粗獷麵向,可像極了朝中一人?”


  百裏堇年眉頭一皺,仔細朝那人凝望,則是片刻,他瞳孔陡然一縮,麵色也微微而變。


  東臨蒼稍稍斂住笑意,略是幽遠的道:“此人麵向與我大英左相極是相似,且瞧那絡腮之胡,淩厲之眼,與左相有八成相似。在下也聽聞,左相有兩大公子,其中一人風度翩翩,喜好文墨,另外一人則粗獷喜武,登不得大雅之堂,是以常年被左相困於校場,外人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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