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藍燁煜輕笑,“無論你是否妥協,你這條性命,朕都可隨意掌控在手,又何須你拿著你這條性命來與朕談條件?”
東方殤眸色越發起伏,所有的無奈與無力之感層層交織在心,然而即便如此,他卻仍是強行克製,不願在藍燁煜麵前表露出半許悲戚與崩潰,他僅是越發的挺直了腰板,麵無太大起伏,甚至在用盡全身力氣的保持滿身的淡定與沉寂,隨即薄唇一啟,繼續低沉沉的道:“你究竟想如何?放過我皇姐,不過是你隨意一句話罷了,你何必如此為難於她。且我皇姐當初對你的確不薄,你便是無心,但至少也不可如此對待於她!藍燁煜,世道淪為,人之相與,日後都會好壞的後果。你對我皇姐如此咄咄相逼,對我司徒一族如此趕盡殺絕,就不怕日後遭得報應?你莫要忘了,當初你有心投靠我東陵之際,我皇姐與父皇對你姐是不薄。”
這話入耳,藍燁煜懶散勾唇笑了,“投靠?嗬,朕何曾想過投靠你東陵,不過是東陵國力強厚,朕有心周.旋與拿下罷了。”
說著,分毫不顧東方殤越發暗沉的臉色,他眼角稍稍一挑,繼續道:“朕今兒親自過來,並非是要與好生探討你皇姐的去留,而是要與你探討,你東方殤的去留。說來,依照朕之性子,自是喜對人趕盡殺絕,不留後患了,但亦如思涵所說,你當初對東陵兵臨城下之際,也算是放了思涵一命,且也頂著你父皇之壓不曾對東陵京都層層屠殺,嗬,你也說,因果自有輪回,當初你之心軟留情,到了如今,朕自也可看在當初的份兒上留你性命。隻不過,這死罪可免,但活罪自是難逃呐,不若,你自廢武功,自斷雙臂,朕便留你一命,讓你苟且活著如何?”
自廢武功,自斷雙臂……
短促的幾字入得耳裏,層層在身子裏鑽動,無疑是在瓦解他最後一絲的誌氣與驕傲。
本是習武之人,若自廢武功,自斷雙臂,還何來拿得動刀劍,報得了大仇。這藍燁煜如此要求,無疑也是不願給他任何退路與活頭,他就是想讓他如同廢物般活著,苟且的活著。
思緒翻湧,渾身上下似也逐漸積攢了怒意,那一道道恥辱之感極是猛然的在全身上下肆意蔓延,待得片刻之後,他才強行穩住心緒,低沉沉的問:“如你藍燁煜這種人,竟也會真正不要我性命?”
藍燁煜慢條斯理的道:“朕雖狠心,但著實不喜太過殺生了。你且瞧瞧,今日之戰,不也是你們這些人硬湊上來逼朕大開殺戒的麽。更何況,對待某些人,許是讓其苟且活著倒比直接讓他死得痛快要解氣數倍,就如東陵太子這般人物,本是滿身的傲骨,但卻活生生被朕折彎了脊梁,活生生的拋卻往日的一切苟且的活著,不是最讓人心頭暢快?想來,東陵太子也是大有報複之人,自然也不會放棄這等求生的機會是吧?終還是好死不如賴活著,便是苟且偷生,又或是卑微如狗,但自然也算是安安穩穩的活著不是?”
冗長的一席話入得耳裏,無疑是字字帶刺,句句待諷。
東方殤心底的怒意終是被他這話全數點燃,連帶麵色都怒得青紅開來。
這藍燁煜將他當做什麽了!竟將他當做一條狗麽?
他瞳孔驟然雲湧不定,便是立在他身後那群黑袍之人也怒得不輕,則是刹那,當即有黑袍之人怒斥道:“放肆!你竟如此汙蔑我家殿下,可是不要命了?”
這話一出,周遭黑衣人頓時腳步上前,手中的長劍大肆而揚,勢要朝藍燁煜靠近。
瞬時,周遭氣氛陡然變得森冷磅礴,一觸即發。
然而便是如此,藍燁煜則似如未覺,依舊是懶散而坐,興味盎然的朝東方殤凝望,而他身後的伏鬼則拔劍而出,那鋒利的刀鋒陡然架在了司徒淩燕的脖子上。刹那之際,在場黑袍之人們紛紛一怔,東方殤則已雙眼一眯,忍不住出聲嗬斥,“退下!”
黑袍之人們麵色大變,不敢耽擱,麵麵相覷一番,終是滿身戒備的退回原處。
藍燁煜輕笑兩聲,“看來,東陵太子的這些親信,倒著實無眼力勁兒呢,如今東陵大公主正於受製,這些人也敢妄動,著實無禮了些呐。”說著,目光徑直落向東方殤那雙起伏不定的眼,“今日朕攜你皇姐過來,的確不是要與你硬拚的呢,也的確是讓你好生見見你皇姐呢,是以,朕已有好心善待於你,放你性命,如今便得看東陵太子是否領情了,畢竟,自廢武功與自斷雙臂,終還是能保得性命不是?”
東方殤冷道:“大周皇上又何必將一切都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你之狼子野心,我豈會不知?那些委婉虛假之言,你便莫要再提,而今我也再問你一遍,我皇姐,你究竟放還是不放?你若放她,我這條命自是你的,你想如何懲治隨你之便,但你若不放,別說讓我自廢武功自斷雙臂,便是你要離開這條船,許是也沒那麽容易。”
他語氣突然變得硬實開來。
終是軟的不行,是以也再無委婉示弱的必要。
藍燁煜瞳孔微縮,卻也僅是片刻,神情便再度恢複如常,慢悠悠的問:“如此說來,東陵太子是不願遵從朕之話了?”
“除非,你放過我皇姐。”東方殤也答得幹脆。
藍燁煜輕笑一聲,“血氣方剛雖是好事,但太過誌氣,就並非好事了呢。東陵太子既是不願妥協,此際,倒也無任何商量的必要,也罷,這大海寬廣深邃,遊魚叢叢,東陵太子以此為葬身之墓,倒也尚可。”
說著,便慢騰騰的起身,卻不料頃刻之際,司徒淩燕竟陡然推開伏鬼的長劍,整個人驀地朝藍燁煜撲來,雙臂死命的將藍燁煜困在懷裏,嘶啞扯聲的大吼,“皇弟快走,快走。”
尾音未落,伏鬼已陡然朝司徒淩燕抬手,周遭黑袍之人們也順勢閃身而上,頓時打開伏鬼的手,隨即層層將伏鬼圍住,肆意動手。
瞬時,船屋內一片混亂,藍燁煜眉頭也極為難得的皺了起來,那張俊雅風華的麵上,也隱約漫出了幾許煞氣。
僅是刹那,他揮手而動,陡然扣住了司徒淩燕那雙纏在他手臂的手,而後驀地收緊,那森涼的指骨力道重重,即刻惹得司徒淩燕慘呼起來,然而即便如此,她兩手仍是死命的將藍燁煜環住,分毫不鬆,似要用盡全力的將藍燁煜抱著困著,而嘴裏則不住的朝東方殤大吼道:“皇弟快走。”
東方殤滿目雲湧,早已淡定不得,心口的焦急與心疼早已蠶食了他的理智,滿腔的怒意也全然暴露出來。
他終是忍不住了,整個人陡然拍桌而起,隨即長劍而動,發狂似的朝藍燁煜襲來。
藍燁煜神色微動,俊雅的麵容依舊淡定自若,但兩手則陡然朝司徒淩燕的兩手一扣,刹那便強行拉開,而後身子也驀地站起而立,長臂一展,頓時將司徒淩燕扣在身前,任由司徒淩燕血肉之軀對向著東方殤的長劍。
東方殤瞳孔驟縮,眼見司徒淩燕在前,他手臂驀地一顫,整個人緊張不堪的收勢,手中的長劍也當即變了方向,隨即陰狠冷冽的朝藍燁煜瞪著,陰測測的道:“用女人擋在身前,算什麽男人!”
藍燁煜勾唇而笑,“是否算作男人,自然不是東陵太子說了算。今日朕來,朕本是打算不損分毫之兵,便是用女人擋在身前又如何,隻要不損我大周兵力分毫,死上一個女人,倒也無傷大雅。”
懶散隨和的嗓音,溫潤帶笑,那脫口的嗓音本也是一片的醇厚風華,吸人之至,奈何這脫口的話語內容,則是陰沉厚重,森然威脅。
東方殤握在手中的長劍越是發抖,所有的怒意,終是強行忍住,發泄不得。
不能的,不能打的。倘若他當真動手,當真因此而害死自己的皇姐了,如此,他今日領兵而來的初衷與目的便也是全毀了。
畢竟,他今日來的最大目的,便是要救自己皇姐,要救她啊!
思緒至此,手指似被什麽東西灼到了一般,指腹一痛,手指也陡然而展而縮,瞬時,手中的長劍也陡然掉落在地。
眼見東方殤滿麵悲戚掙紮,司徒淩燕早已是雙目通紅,淚流滿麵,“皇弟,你走吧,別顧我了。此生能與你為姐弟,我便已是知足,但若你膽敢為了我行其餘對你不利之事,我定不會心寬,更還會怒你恨你。皇弟,你走吧,快些離開此地,往日待你東山再起,再為皇姐與父皇複仇便是!”
她嗓音極是哽咽,絕望重重。
這話一出,眼見東方殤仍是分毫不動,她薄唇再啟,嘶啞扯聲而道:“走!快走!”
東方殤終是有些動搖了,麵色陳雜不堪,但也終是稍稍的猶豫了,待得片刻之後,他終是稍稍拖著沉重的步子欲要後退,卻是正這時,藍燁煜懶散平緩的道:“東陵太子本是忠孝之人,而今你皇姐正於危難,你當真舍得如此離開?且今日朕之意思已表露明確,倘若你不自廢武功與雙臂,便是你此番逃走,你這皇姐,便也該為你所有的逃走負責,是以,你說說,朕該如何責罰她呢,是剜她的眼,還是斷她的手?又或是,將她做成藥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東方殤麵上驟然一片灰敗。
司徒淩燕渾身也開始顫抖不止。
藍燁煜眼角一挑,繼續道:“朕說了,此番過來並非為了殺生,東陵太子若聽話,朕自然不收你性命。你終是放過思涵一馬,是以這回,朕自然也會放你一條活路。”
東方殤並未言話,複雜不堪的目光靜靜在藍燁煜麵上落著,待得半晌之後,他終是壓下了心底所有的起伏,低沉沉的道:“將我皇姐賜給高良,你就確定,那高良此人能對我皇姐好?”
藍燁煜輕笑,麵上也逐漸漫出了幾許不耐煩之色,“無論高良是否對你皇姐好,你東方殤此際都僅有兩個選擇,要麽,廢了武功斷了雙臂而苟且活命,要麽,葬身於此。是以,此際得看東陵太子要求生,還是求死。”
東方殤緩緩將目光挪開,沉默片刻,終是低聲道:“我求生。”
藍燁煜神色微動,慢騰騰的道:“既要求生,便自廢武功,斷卻雙臂。”
“武功我自然會廢,雙臂我也會斷。隻不過在這之前,我要見高良一麵。”
“無這必要。”
藍燁煜也回得極是幹脆,瞬時便將東方殤的話全數抵了回來。
東方殤麵色也無太大變化,似是全然知曉藍燁煜會如此回答一般,整個人依舊幽沉平靜。
他不再多言,僅是將目光獨獨朝司徒淩燕落來,緩道:“臣弟這回,許是要讓皇姐失望了,更做不了皇姐眼裏的英雄了。臣弟這回,終還是想活命的,皇姐,臣弟日後會好好生生活著,也望皇姐莫要對臣弟有任何擔憂,隻求皇姐一定要好好生生活著。許是日後,有朝一日,我們能重逢相見也說不準,而臣弟,也一定會等到我們姐弟團聚哪日。”
說完,不再觀司徒淩燕那淚流滿麵的絕望麵容,他僅是垂頭下來,隨即強行咬牙,內力而湧,強行震破全身周遭的幾道穴脈,任由滿身的內力與修為層層而減。
則是片刻,他麵色也稍稍蒼白開來,瞳中也抑製不住的卷出了疲憊之色。
隨即,他稍稍彎身而下,撿起了地上的長劍,將劍柄緩緩朝藍燁煜遞來,“自廢武功,我自能下得了手,但自斷雙臂,如此傷及體膚之法,我下不了手,不若,便讓大周皇帝親自代勞。”
藍燁煜滿身風雅自若,並未言話,也不動作。
待得東方殤忍不住再度將話重複一遍後,他才轉頭朝早已與黑袍之人們停歇了打鬥的伏鬼掃了一眼,僅道:“既是東陵太子下不了手,朕差伏鬼幫你下手便是。”
說著,嗓音一挑,“伏鬼,上前接劍吧。”
伏鬼恭敬點頭,也未耽擱,隨即便幹脆上前,不料東方殤竟陡然上前,徑直將劍柄越發靠近藍燁煜,嘶啞不堪的道:“要斷便大周皇上親自斷,怎麽,難不成大周皇上能發出要求,卻還不敢親自斷我之臂?”
藍燁煜勾‘唇’而笑,落在東方殤麵上的目光微微而深,懶散流轉的將他打量,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司徒淩燕早已泣不成聲,整個人哭得頗有幾分渾身脫力之氣,兩‘腿’站得也搖搖晃晃,滿身瘦削,著實讓人心疼。
從也不曾料到,她司徒淩燕也有這般一日,除了抑製不住的哭,做不得什麽反應。曾經驍勇善戰的她,早已存在了曆史的長河,再也回不去了,而如今的她,也早已是喪失了當年的英姿與風骨,變成了如今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她不知她該如何勸說自家皇弟早些離去,她僅是滿身滿心的無奈,咬牙切齒的無奈醢。
卻是片刻之際,她再度深深朝東方殤鎖來,強行按捺住哽咽,嘶啞不堪的道:“今生能與皇弟成姐弟,如此緣分,皇姐將銘記在心。隻是今日之事,皇弟萬不可為了皇姐而做出什麽傻事,倘若你當真做了,皇姐此生,終會心頭難安,抑鬱不得。”
說著,嗓音一挑,“藍燁煜,我皇弟已是自廢了武功,這些於他而言已是致命打擊,日後他對你也無任何威脅了,倘若你當真要對他趕盡殺絕,不如,就拿我司徒淩燕這條命換他的命吧,我本是破敗之軀,重傷未愈,一日拖著一日,也是高良的累贅。倘若我死了,高良便也解脫了,顏思涵也該不會再容不下我了,是以……”
藍燁煜眼角微挑,不待司徒淩燕後話道出,便懶散平緩的出聲打斷,“你以為,思涵會容不下你?亦或是,將你看在眼裏?緹”
司徒淩燕後話下意識一噎,滿麵幽遠與複雜,並未言話。
藍燁煜懶散而笑,繼續道:“思涵與朕,曆來情投意合,朕二人之間,未有其餘任何人能摻和進來,無論是你,還是你這皇弟,都‘插’足不得半許。且朕之‘性’子,你著實知曉,耐‘性’更也不佳,這天寒地凍的,杵在這裏倒也無趣,倘若你當真想你這皇弟活命,你便好生再勸你皇弟一回,讓他最好是自行斷卻雙臂,若讓伏鬼來動手的話,萬一沒控製好力道,許是痛得他生不如死呢。”
“你當真要如此絕情?”
司徒淩燕顫抖著嗓子問。
藍燁煜滿麵悠然從容,“本是無情,何來絕情。”說著,目光朝東方殤一落,“東陵太子不必對朕相‘激’,既要活命,便自斷雙臂。”
他後半句話微微的威儀硬氣開來,語氣陡然展‘露’出十足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