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江雲南分毫不懼,隻是麵上卻稍稍漫出幾許譏諷,冷笑道:“往日聽聞東陵太子乃東陵最是英明神武的戰神,而今突然一見,倒覺東陵太子不過是個懦夫罷了!嗬,東陵太子好歹也是個男人,如今竟在船上如此上演以多欺少的戲碼,甚至還要專程為難長公主這一介‘女’流,東陵太子倒是好生威風,好生誌氣,也不怕將東陵皇族的臉麵都丟盡了。”


  東方殤凜冽的眼風朝江雲南一掃,“你又是何人?”


  江雲南輕笑,回答得極是招搖幹脆,“我是長公主的人。”說著,又似擔憂東方殤不太明白,又張嘴解釋道:“也是長公主即將納入她後宮的人。”


  “男寵?”


  東方殤陡然反應過來,咬牙切齒的問。


  江雲南仔細思量了一下,輕笑而道:“男寵倒是著實不好聽了些,許是東陵太子可將我認作長公主的男妃。”


  說著,目光在東方殤麵上逡巡一遍,“怎麽,東陵太子如此‘激’烈反應,莫不是也是看上我了?這可如何是好,江雲南已委身長公主了,自然不能再委身東陵太子你,隻不過,倘若東陵太子當真有心的話,且對江雲南也極是照顧喜歡的話,江雲南,自然也可考慮考慮是否賞太子殿下一個笑。嗬,東陵太子許是不知,我江雲南在東陵京中可也是名揚之人,尋常之人若要見我江雲南一麵,自當散盡家財,若要得我一笑,自當高舉萬金呐,而我江雲南如今,倒也是破例想賞東陵太子一個笑呢。”


  懶散平緩的嗓音,著實輕挑之際,調戲之至。


  東方殤麵‘色’越發猙獰起伏,怒意磅礴,隨即陡然朝思涵落來,“他當真是你男寵?”


  這話入耳,思涵麵上的冷笑越發濃烈。


  想來東方殤這些日子定活在奔逃與仇恨之中,是以也全然無暇顧及東陵,更也全然無暇顧及打探她顏思涵之事,是以,此番那江雲南不過是稍稍幾言,他便也能全然無法確定的質問於她。


  也難怪這場戰役,他便是有備而來卻仍還是要成為藍燁煜的手下敗將,就憑這廝的雙眼不能觀得八方,雙耳不能聽得所有天下之事,便已然注定是是輸的那一方。畢竟,倘若藍燁煜是他的話,即便國破而亡,想必藍燁煜自也能在用心複仇之際,對天下所有之事也全然了如指掌。


  心思至此,思涵手中的動作愈是發狠,卻也並未回話。


  江雲南則在旁笑出聲來,“東陵太子‘逼’問我家長公主作何!欺負‘女’人你倒也是出息!有本事便與我江雲南好生幹上一架,倘若你贏了,我江雲南賞你一笑,倘若你輸了,你給我江雲南做男寵。”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東方殤麵‘色’越發猙獰惱怒。


  平生之中,竟會被一個男人如此戲謔洗刷,如此之感,無疑是惱怒重重。


  “給本殿將那人分屍。”


  僅是片刻,他瞳孔稍稍一縮,震怒而令,卻是尾音還未落下,他便滿目起伏猙獰的朝思涵望著,“他是不是你的男寵?你不是曆來潔身自好麽,你不是曆來羞赧溫柔麽,怎前些日子不僅下嫁了藍燁煜,且還納了男寵?思涵!你這是怎麽了!這不該是真正的你,你以前明明不喜其餘男‘色’,明明是對我……”


  “長公主,他心‘亂’了。你且對準他那處,死死的踢。”


  正這時,江雲南扯著嗓子再度出了聲,隻是這話入耳,雖未能聞得江雲南嚴明究竟要對著藍燁煜的哪出踢,但終歸已是過來之人,是以自然也明白江雲南話中的意思。


  隻不過,她原本也無心讓東方殤斷子絕孫,但經江雲南這麽一提,倒也著實覺得此法乃最是容易脫身之法,隻奈何,東方殤如同魔怔了一般,身形極是伶俐,分毫不讓她近身,但手中的長劍又極是猙獰迅速的纏著她,打著她,分毫不容她脫身。


  “說!他是不是你男寵?你如今可是願意與男寵歡好,都不願正眼看我東方殤一眼了?思涵,往日的一切,你當真可全數放下,甚至如今我東方殤都已走投無路了,你仍是想對我趕盡殺絕?思涵,你對我怎能如此狠心!”


  如此狠心?


  這話入耳,思涵眼角一挑,滿心起伏,著實無心回話。


  若當真論及對錯,東方殤似是的確未有什麽錯,不過是被命運愚‘弄’罷了,是以‘陰’差陽錯的成了她的敵人,隻是世事就是如此,既是莫名其妙就發生了,難不成諸事都要去咎其緣由?更何況,她父皇與皇兄的戰亡,的確與他東方殤有關,且她東陵破敗摔落,更也是他東陵親自造成。


  也若非他東方殤有戰神之名,在攻打東陵時節節而勝,她東陵的命運又如何會被改變,她父兄的‘性’命又如何會被丟卻,她顏思涵的命途,又如何會被全數改寫?

  又或者,當初沒有東陵與東陵的那一戰,如今的她,許是早已披了紅蓋頭,宮車蜿蜒十裏,就為嫁他東方殤醢。


  思緒至此,一道道冷冽涼薄之感一點一點的在心底劃出印記,卻仍是無心多言,手中的動作也極是幹脆‘陰’狠,分毫不讓。


  大抵是她如此淡定沉默的態度越發觸怒於他,東方殤目光越發起伏,嘶啞悵惘的道:“往日如流水,再也不可複。如今思涵一次次的冷狠絕情,我東方殤,便該是斷情了。”


  說完,手中的招數越發猛烈緹。


  思涵眼睛越發而眯,整個人能全然感覺到東方殤那渾身散發著的狠毒與‘陰’烈之氣。


  他該是當真被‘激’怒了,亦或是,絕望了,斷情了。


  她心底如是思量,一道道複雜之意也在心底驀地蜿蜒。隻奈何,麵前這東方殤猶如發瘋般狂然而鬥,朝她出手的力道分毫不減,便是每番使來的劍氣,都是傾注了十成內力,似是全然無心放過於她。


  思涵眉頭一皺,手中動作也逐漸打得吃力,卻是片刻之際,心底也迅速權衡一番,正要繼續朝船弦退去,不料後方之中頓時有幾名黑袍之人恰到好處的擋在了她後方,全然讓她無法靠近船舷半許。一時,思涵心底也稍稍增了半分急促之意,眼風也再朝其餘方向一掃,正要挪身而走,不料刹那之際,船身驀地猛搖,她足下陡然不穩,身形抑製不住的踉蹌,手中動作也稍稍一滯,卻是正這時,東方殤則趁了這空檔,一劍襲來,那鋒利噌亮的劍尖,眨眼便抵住了她的喉嚨。


  瞬時,思涵驀地收勢,刹那靜立。


  “長公主!”一旁江雲南也驚了一聲,整個人頓時要朝思涵這便拚殺而來,卻是剛剛朝這邊挪動半許,東方殤便‘陰’沉沉的出了聲,“你若敢靠近半許,本殿便殺了她。”


  森冷的嗓音,複雜重重,似是卷了太多太多的厚重,抑製不得。


  卻是這話一出,江雲南眉頭一皺,突然飛身而躍,仍是要強行朝這便躍來,奈何半空騰飛之際,船上的黑袍之人則雙雙抬劍而起,紛紛將噌亮的刀尖對準頭頂,勢要擊穿江雲南的‘腿’腳。


  江雲南滿目緊烈,身子終是落下不得,待滿目深邃的朝思涵掃了一眼後,終是在半空翻轉一圈,變了方向,陡然墜落在海,眨眼便消失在濃霧深處。


  “不必追。”


  黑袍之人紛紛瞳是一緊,當即有人正要閃身躍海,卻是刹那之際,東方殤陡然出聲。


  瞬時,黑袍之人紛紛穩住,東方殤則無心朝他們掃望,僅是轉頭朝思涵望來,那雙漆黑的瞳孔‘陰’雲密布,連帶手中的長劍都抑製不住的稍稍發顫。


  思涵全數鬆了滿身的力道,沉寂無‘波’的迎著他的臉。


  兩人皆未言話,雙雙緘默,而不遠處那一道道短兵相接的拚鬥與廝殺聲依舊猙獰入耳,分毫不消。


  思涵神‘色’微動,終是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極是幽遠的循聲朝那揚來廝殺之聲的方向掃去,隻見,濃霧遮蓋,看不清任何。


  “往日你劍指本宮的父皇與兄長,而今則劍指於本宮。東方殤,這便是你與本宮的對立處境。我二人,終是無法真正摒棄前嫌,更無法,諧和安然而待。是以日後,你也莫要再問本宮為何要疏待於你,你與本宮之間本就不是一路人,且還彼此對立,每番相見之際,自然,是要拔劍的。”待得半晌之後,思涵‘唇’瓣一啟,終是沉寂幽遠的回了話。


  這話一出,她便收神回來,目光再度落在了東方殤麵上,繼續道:“如今本宮落於你手裏,你打算如何處置?”


  他滿麵的狂怒終是鬆卻了下來,那些所有的掙紮與癲然之意也全數崩塌。


  甚至於,他似是這才徹底回神過來,那雙漆黑的瞳孔驀地發顫,目光也微微垂落,朝自己手中那把抵著思涵喉嚨的長劍掃了一眼,而後又顫動著微微上抬,朝思涵的脖子掃來。刹那,他渾身驟然一僵,手中的長劍也陡然抑製不住的跟著發顫,仿佛手指無力,似要握不穩手中的長劍一般。


  “思涵!我無心傷害你!但你為何總要與我作對?便是這回,我也僅是想救走我皇姐,僅是想對付藍燁煜,你為何總要上來‘插’上一腳!”


  僅是片刻,他麵‘色’陡然變得悵惘哀涼,脫口的話語仍是執拗猙獰,仿佛心底纏了太多太多的憋屈與無奈。


  思涵緩道:“並非是本宮要來‘插’上一腳,而是你處處擋本宮之路。便是這回,本宮與藍燁煜務必得盡快抵達大英國都,但在這海麵之上,你卻突然來擋路了。”


  “我是為了救我皇姐!我皇姐一直備受藍燁煜淩辱,我僅是想帶走我皇姐!”


  思涵滿目幽遠,“你是要來帶你皇姐走也好,亦或是要與藍燁煜作對也罷,這些都是你之事,但此時此際,你卻的的確確擋了本宮去路,此事,本宮便不可坐以待斃。”說著,滿目深邃的迎上他那雙起伏不定的眼,“前塵舊情,過了便是過了,如今多提無用。本宮如今隻問你,你此際是要殺本宮,還是,放了本宮?”


  東方殤滿目掙紮,薄‘唇’一啟,卻仍是答非所問,“倘若,當初兵臨你東陵京都城‘門’之際,我若遣兵而離,那時,你可會原諒我?倘若我那時不顧我父皇之令攻城,僅是應你之求撤兵,不入你東陵京都分毫,更不曾讓你在城樓一躍,如此,你我可會仍可如當初在道行山上那般,長情共赴?”


  思涵眼角一挑,麵‘色’也被他這話惹得起伏開來。


  生平之中,最是不願去回憶那些心如刀割的時刻,隻因那些時刻發生之事都太過絕望,仿佛割‘肉’割心疼痛劇烈。但許是人就是這樣,你越是想避開什麽,便也總會有人時常在你麵前提及,讓你全然忘卻不得當初的你,究竟是有多狼狽,多絕望,多猙獰,甚至,多可憐。


  她也著實不知時至今日,這東方殤竟仍無法對當初的那段感情釋懷,也未料此時此際,他竟還能提及當初兵臨城下之事。


  她也自知當時他是被‘逼’無奈的攻她之城,但她卻永遠無法忘記的時,正是因他的兵臨城下,正是因他決絕的狠意,才全然震破了她的心,泯滅了她的所有誌氣與驕傲,甚至,連帶她與他的那段感情,都一並埋葬。他也永遠都不會知曉,當初城樓一躍,她是用盡的全身的勇氣在豪賭,隻可惜,她顏思涵的‘性’命在他心裏,竟仍是不久他收納東陵之意,也直至她整個人全然摔跌在地,滿身劇痛,那時的刹那,她也才知曉,原來有種絕望與疼痛,也可再刹那間磨滅掉所有的深情厚誼。


  她也承認,當初落地的刹那,她是極恨東方殤的,不是因家仇國恨而恨,而是為她顏思涵自己而恨。


  恨他的執著,恨他的堅持,更恨,他竟不願對她妥協,讓她安安穩穩的守著東陵。


  許是天下之中,有人會認為她顏思涵是愚蠢之人,畢竟,國不成國,上下破敗,還守來有何用處,但那些人終究不知,東陵乃她父皇畢生心血,是她父皇與長兄用‘性’命守護著的,她顏思涵,又如何能拋卻所有的重擔與責任,拋卻所有父皇與長兄臨終時的遺憾,


  任由東陵被東陵的鐵騎肆意踏平,風雨飄搖。


  甚至待得東陵終於在東陵的夾縫中而安,也會有人覺得她顏思涵這‘女’流之輩不該執政,不必守著這滿是瘡痍的國度,但那些人仍是不知,淑妃與國舅勢力雄雄,她若不強硬而起,若不執意讓自家幼帝坐好帝位,如此,天涯海角,終究無她姐弟的容身之處。


  縱是哲謙會放過她與幼帝,但淑妃也不會,畢竟東陵嫡子乃自家幼帝,且還安然在世,淑妃便是強行讓哲謙登位,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登位之事,自也是淑妃哽在喉嚨下去不得的利刺。


  思緒翻轉,越想,便稍稍想得有些遠了。


  卻待回神,心底所有的起伏便逐漸消散下來,她重新落在東方殤麵上的目光也越發陳雜,也終還是覺得,許是著實不是誰與誰的錯,都是‘陰’差陽錯而起的仇恨與矛盾罷了,也都是被命運愚‘弄’的可憐之人罷了,隻是這又如何?


  終還是回不去了不是麽。


  “往日之事,已無任何意義再提。”片刻,思涵‘唇’瓣一啟,低沉幽遠的出了聲。


  東方殤瞳孔越發而縮,“何來未有意義!思涵如何不願回答?”


  思涵眼角微挑,淡漠清冷而道:“並非是不願回答,而是往事已矣,再提無用。如今最該談論的,是你我如今擋路之事。”


  說著,嗓音一挑,“你這手中的劍,可要收卻?”


  他麵上失望一片,滿目起伏深沉的朝思涵凝著,並未立即言話,待得半晌之後,他突然勾‘唇’悵惘的苦笑開來,“是了,往事已矣,提及無用。我也差點忘了,你都已下嫁給藍燁煜了,如今是藍燁煜的‘女’人了。”


  說著,話鋒驀地一轉,瞳‘色’也逐漸狠了半許,“今日我並非有意為難你,但你主動壞我之船,我軍又節節敗退,如此,為得救出我皇姐,便隻有先委屈思涵了。”


  他說得極為認真與厚重,似是終究是全然下定決心般要放下對思涵的所有舊情一般,麵上之‘色’也越發的冷冽森然。


  待得這話一出,他也不待思涵反應,隨即便扭頭朝在場黑袍之人望去,‘陰’沉沉的吩咐,“好生去將大周皇帝請過來,就說,本殿與東陵長公主在此恭候他來。”


  黑袍之人們紛紛點頭,則是刹那,有幾人已陡然躥水而走,眨眼便消失在濃霧之中。


  東方殤也不耽擱,長劍微微而動,噌亮鋒利的刀刃陡然橫在了思涵脖子,低沉沉的道:“外麵冷,思涵先隨我一道入得船屋而坐。今日之內,那些所有的前程舊恨,都會有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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