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說完,也不願就此多言,僅是話鋒一轉,繼續道:“你說,今兒我們該在何處尋尉遲雪蠻?畢竟,兩日之約的時辰還未到,她該是不在那酒肆。”


  藍燁煜順勢就著思涵的話緩道:“雪蠻之性,雖為暴躁,但也倔強執拗。隻要不曾得到你回話,她自是得在那酒肆守著不走。”


  是嗎?


  思涵眼角一挑,漫不經心的道:“你對那尉遲雪蠻倒是了解得深。”


  他也無半點心緒,懶散而笑,“往日在青州為乞,自是擅長看人。何人麵善,何人暴躁,何人心狠,何人多金人傻,自是用眼一瞧便一清二楚。更何況,我與那雪蠻相處過些日子,自是對她的性子了如指掌。”


  他言語極是緩慢溫和,並無半許異樣,待得這話一出,他便稍稍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繼續道:“你今日與雪蠻相見,欲如何給她支招?”


  思涵目光稍稍幽遠的凝於前方,沉默片刻,才平緩而道:“要營救尉遲雪蠻的娘親與忠義侯府之人,自然,免不了與樓蘭帝王作對。是以,若要幫她,自是會付出些代價,甚至,好壞均分,到頭來,許是事態會演變成對我們有利,或者,無利。”


  這話一出,尾音還未全數落下,藍燁煜便溫潤無波的接話道:“無論行何事,自然都有利有弊。隻不過,樓蘭皇帝如今膽敢大肆招兵買馬,強壯國力,就論這點,自然也不得不防。”


  思涵點點頭,“我也是如此而想,是以,便也就這尉遲雪蠻之事,先給樓蘭一個下馬威,畢竟,如今大軍駐紮於此,自然不可分太多兵力去對抗樓蘭,既是尉遲雪蠻手中還有幾千兵力,那便稍稍增援她兩千兵力便成。”


  “便是你增援的兩千兵力與她手中的兵力全數一起,也不過區區幾千。若要對付樓蘭,許是不太現實。”


  僅是片刻,藍燁煜再度慢騰騰的回了話。


  思涵眼角一挑,瞳孔微縮,再度稍稍轉頭朝藍燁煜望來,“是以,亦如當初對尉遲雪蠻所說,強攻不得,隻能投機取巧。就如,縱是樓蘭兵力招募足夠,但若,樓蘭幾大囤積糧草的地方著火了呢?又或者,樓蘭國都義軍四起,亂了呢?”


  藍燁煜勾唇而笑,麵上也無半許起伏與訝異,似是對思涵這話全數不驚不愕,了如指掌。


  他僅是懶散的笑凝著思涵,並未立即回話,待得兩人全數上完石階,並雙安然站定在石階上的街道後,他才薄唇一啟,慢悠悠的道:“思涵之法雖好,但許是力道不夠,稍有不慎,非但燒不了樓蘭的糧草,許是還會打草驚蛇,大肆惹怒樓蘭皇帝,從而遣兵在我們後方生火。”


  思涵麵色稍稍一沉,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而深,“那依你之見呢?”


  他麵上笑容越發而濃,那雙漆黑的瞳孔凝於前方街道盡頭,慵然懶散的掃視,看似漫不經心,但實則卻是諱莫如深。


  則待沉默片刻後,他終是慢騰騰的繼續道:“我最初是不曾想過要對付樓蘭,隻不過,也難免樓蘭會趁我之危而落井下石。如此,天下角逐本不是講究良善之事,但如你所言,便是樓蘭如今不興風,但自然也是禍患,留之不得。思涵自可讓雪蠻遣人去火燒樓蘭糧倉,令其無糧來支撐磅礴兵力,但行事之前,自然也得兩手準備,就如,蠱毒之物,務必得備,既是燒不了糧草,那邊壞其飲用河水”


  思涵瞳孔驟然一縮,心口驀地層層發緊,隨即不待他後話道出,便抑製不住的道:“若壞其飲用河水,自是傷亡巨大,且一旦河水外流,那些依照河水而生的尋常無辜百姓定也會殃及。”


  “大戰本是如此,平頭百姓隻能成附帶犧牲之物。”他平緩無波的回了話。


  思涵麵色發沉,瞳色仍是起伏不定,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待兀自沉默半晌,她才強行按捺下起伏劇烈的心神,低聲道:“我自知大戰定是淩掠猙獰,但我終還是願無辜百姓不被殃及。他們何其無辜,生靈塗炭付諸於他們身上”


  話剛到這兒,便徑直噎住,不願多說。


  藍燁煜捏緊了她的手,歎息一聲,“為君之人,當不可心軟。”


  “我知道。”


  藍燁煜靜靜凝她,神色微動,一時之間也未言話,僅是待牽著思涵再度朝前行了幾步,他才薄唇一啟,繼續道:“思涵若不願傷及無辜,自然,可不下烈毒,到時候僅給樓蘭兵力的飲水之河投放密製軟骨散便是,讓其兩月之內提不起來便是。”


  思涵微微一怔,下意識朝他望來,“軟骨散功效一般僅有一日,到哪兒去弄那密製的軟骨散,確保樓蘭兵衛兩月內無法精神?”


  藍燁煜神色微動,溫潤而笑,“東臨蒼萬醫萬毒皆可,區區密製軟骨散,他何能不會。”


  思涵瞳孔一縮,頓時反應過來,欲言又止,但終是未再道出話來。


  是了,她倒是忘了東臨蒼了,想來藍燁煜與其交好,縱是東臨蒼保持底線不願對藍燁煜說出通往大英之路,但若說稍稍為藍燁煜製毒,自然也是尚可。


  隻是,此際也僅是猜測罷了,萬一那東臨蒼不願製度害人呢?

  心思至此,思涵下意識垂頭下來,片刻之際,藍燁煜那溫潤平和的嗓音再度在耳畔響起,“通往大英之路,我未逼其說出,是以這製毒之事,他自然不可再拒絕。再者,糧草被毀亦或是兵力中毒,也僅能稍稍壓製樓蘭帝王野心,但也不排斥那樓蘭皇帝,仍還想趁我大周與大英對戰之際,從中分羹。”


  思涵沉默片刻,“樓蘭糧草被毀,亦或是樓蘭兵衛成片中毒,樓蘭帝王便是野心磅礴,無兵無卒亦或無糧草,他何來能耐分羹?說不準那時,他早已焦頭爛額,不僅要防著你一旦勝了大英後便反過來對他樓蘭不利,更還要防著大齊在這節骨眼上欺淩於它,是以”


  話剛到這兒,她心神突然一動,後話驀地噎住,整個人都全然反應過來,落在藍燁煜麵上的目光驀地一沉,“大英”


  藍燁煜勾唇而笑,略微讚賞的朝思涵掃了掃,隨即便懶散慵然的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慢騰騰的道:“諸國之皇,何人會無野心?大齊雖看似中立,安分守己,但其越是毫無動靜,便越是可能暗藏洶湧。且如樓蘭這般國度,大肆招兵買馬,招招搖搖,尚且還容易對付,但那種韜光養晦平靜自若之國,才最是不得不防。是以,如我方才所言,倘若樓蘭糧草被焚,亦或是兵衛不可用,那惱怒不淺的樓蘭皇帝,也極有可能孤注一擲的與大齊聯合,若不然,大齊一旦興風,最先亡的,自然也是他無兵可用的樓蘭。如此,樓蘭皇帝為求自保,自不會坐以待斃,而是會,另尋他路。”


  這話層層入耳,全然入心。


  思涵瞳孔漫了層不曾掩飾的複雜,待得沉默片刻,才低聲道:“你這話極是有理。隻是,倘若當真大齊也有分羹之心,樓蘭與其求和,大齊許是暫時不會對樓蘭不利,但,東陵呢?我如今並未在東陵,東陵如今僅有國師展文翼等主心骨,且東陵剛剛在東陵之中經曆戰亂,國力尚未恢複,若大齊將瞄頭瞄上了東陵,又該如何是好。”


  這話一出,藍燁煜眼角微挑,麵色卻仍是並無太大變化。


  他僅是稍稍迎上思涵的眼,薄唇一啟,平緩溫潤的道:“大齊國力並非強厚,東陵也非思涵所想的那般不堪一擊,大齊要攻東陵,自也不易。更何況,你我仍屹立在時,大周也未有何膳閃失,那大齊,自然也不敢太過輕舉妄動,畢竟,大齊之人若這時候趁亂對東陵不利,大齊定也會損兵不少,國力削弱,如此一來,倘若我大周贏了大英,全然降服大英,那時候,大周再聯合大英之衛再攻他破敗大齊,他大齊,自然也是死路一條。”


  說著,眼角稍稍一挑,繼續道:“這麽多年來,大齊皆能在天下之中保持中立,自然也是行事極穩,若非看準,何來輕易下手。思涵與其擔憂大齊對東陵下手,還不如擔憂大齊瞄上了我們,準備趁大周與大英兩敗俱傷且都損兵極重之時對我們落井下石。畢竟,隻有大周大英破敗不堪,大齊才敢對大周大英動手,也隻有大周大英在天下諸國中消失,大齊,才敢揮兵攻打東陵,不必擔憂國力削弱而被我大周盯上。”


  這話入耳,略微有些道理。


  畢竟,大英與大周之戰勝負未分,大齊自然有些顧慮在這時候出手。畢竟,萬一大周與大英兩國交戰之後,大周損兵不多,國力未被削弱太多,如此,大齊若攻了東陵,國力削弱,那時候自然也不是大周對手,又倘若,大齊能不動東陵,保存實力,到時候許是還能好好生生的與大周拚上一拚,全力以赴的爭一爭這天下霸主之位。


  隻是,這番想法,也僅是自行的揣度罷了。且萬一那樓蘭皇帝與大齊結盟,有意先攻打東陵而分她與藍燁煜的心呢?


  思緒翻騰,一股股擔憂頓時漫上心頭。


  卻是片刻,藍燁煜捏了捏她的手,她下意識回神過來,再度望他,則見他靜靜朝她凝望,寬慰道:“日後之事,思涵便先莫要想多了,東陵並非極弱,展文翼與國師也非容易對付,是以,至少短時之內,大齊還動不了東陵。畢竟,他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周與大英不滅,他大齊,自不敢在大英大周這兩大霸主麵前生事。”


  思涵沉默片刻,強行按捺心緒,緩緩點頭。


  如今身在此處,對東陵也是鞭長莫及,是以,即便心有擔憂,也奈何不得什麽。


  此際,倒也極想這場大周與大英之戰徹底結束,也願大周能全身而退,從而,震懾大齊,令大齊全然保持現狀,不敢妄動。


  隻是,這番之意,也僅是期望罷了,後事究竟如何,此際也著實全然預料不到。


  “別想了,一切有我。”正這時,藍燁煜寬慰認真的道。


  思涵回神過來,再度點頭,也微微的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全數將所有心神壓了下來。


  兩人一路往前,則是不久,便已抵達那酒肆店門。


  瞬時,也不知是否有人早已看見了他們,亦或是暗中監視,待得他們剛好站定在客棧門前,周遭之處,竟突然湧來數名黑袍之人將思涵與藍燁煜全全圍住。


  那些黑袍之人皆滿麵粗獷煞氣,手中的彎刀噌亮,泛著明滅不定的寒光,殺意盡顯。


  思涵緩緩轉眸朝藍燁煜望來,兩人迅速對視一眼,則是片刻,藍燁煜溫潤而笑,薄唇一啟,慢悠悠的道:“此番好不容易過來赴約,雪蠻便是這般待客的?”


  平緩的嗓音,並無半點起伏,且語氣中那懶散自若的譏誚之意,則是不曾掩飾的盡數展露。


  這話一落,前方那店門後方便出來一人。


  那人,滿身幹練裙袍,麵容雖為嬌俏,但那雙朝思涵與藍燁煜落來的目光則是冷冽盡顯,似要活生生殺人一般。


  她緩步往前,冷冽十足。


  思涵神色微動,目光在她麵上淡然掃視,也未言話。


  僅是片刻,那人便已站定在黑衣人圍城的人圈之外,眼睛稍稍一眯,煞氣騰騰的目光先是朝思涵掃了一眼,隨即便轉眸朝藍燁煜望去,咬了咬牙,冷道:“如麵前是人,我自然以人的禮數相待,若麵前是狗,我自然如對待狗的方式行事。怎麽,顏哥哥如此之言,可是覺得雪蠻做得有何不對?又或者,顏哥哥到了此際還認為,你還能光鮮亮麗的成雪蠻之客,讓雪蠻以禮相待?”


  冗長的一席話,話語內容著實是不好聽。且尉遲雪蠻心有鄙夷與怒意,兩相交織,且又見麵前男女手牽著手,恩愛之意盡顯,是以,心底便也越發的憋悶不暢。


  從不曾以為,如藍燁煜這種似是對女人毫無興趣之人,竟也會對一女人如此的親你照顧,她還以為,當初她纏著藍燁煜時,便是能讓藍燁煜稍稍妥協喜歡她,但自然也無法達到真正男女之情才是,畢竟,當初追了藍燁煜那般久,也是連他的手都未牽到過,更也不曾與他行過半分真正親昵之事。 卻不料,這男人哪裏是對女人性情冷淡,明明是,未遇上他真正心儀之人罷了。


  尉遲雪蠻冷眼朝他凝望,待得嗓音落下,心思便越發沸騰上湧。沉澱了兩日,本以為自己這回能控製好心緒了,卻不料一見這二人,身上所有強行鑄就的淡定與從容,仍還是被激得支離破碎。


  “既是你對我們無心好待,也罷,想來你也是不恥與我們同屋而處,甚至同桌而坐,既是如此,我二人離開便是。”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沉淡的目光在尉遲雪蠻身上掃了兩眼,隨即便唇瓣一啟,漫不經心出聲。


  待得嗓音一落,她並無耽擱,捏緊藍燁煜的手便要牽著他離開,卻是正這時,周遭黑衣人越發圍攏,手中那明晃晃的彎刀越發朝她二人逼近。


  思涵與藍燁煜下意識駐足。


  尉遲雪蠻冷笑,“上次容你們在我眼皮下跑掉,你們以為這回,你們還有這好運氣?這幾名暗衛,乃我手下最是武功渾厚之人,你們這回沒了大周精衛幫襯,且也無窗可跳,如今,你以為你們可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全然不將我尉遲雪蠻放於眼裏?”


  思涵神色微動,回頭朝她往來,平緩無波的道:“你以為你這些暗衛,就攔得住我二人?”


  大抵是思涵這番極是鎮定的態度再度惹怒尉遲雪蠻,她麵上的冷冽與煞氣越發濃烈,那雙朝鳳紫落來的瞳孔陰冷厚重,似是恨不得用目光將思涵撕碎一般。


  她的確是極恨極恨她的,情緒也忍不住層層的上湧。


  待得麵前女子的話剛剛落下片刻,她便咬牙切齒的道:“攔不攔得住,自然不是你隨口一句說了算!”


  思涵平緩而道:“如此看來,你是當真不願聽我之意,讓我幫你救你娘親了。也罷,既是你被仇恨蒙蔽眼,不願搭救你娘親,本宮便也自然成全你。今兒你這幾名樓蘭暗衛武功究竟如何,本宮今日,便好生討教討教便是。”


  嗓音一落,指尖驀地一動,鬆開了藍燁煜的手。


  藍燁煜眼角微微一挑,歎息一聲,隨即抬手稍稍攏了攏略微單薄的衣袍,目光悠然的朝尉遲雪蠻望來,懶散道:“此番也非要逼雪蠻,而是,孰輕孰重,你本也精明,自然也是知曉。再者,我之耐性你也知曉,倘若再僵持與耽擱,我與思涵,許是當真不會久留,任由你這幾名樓蘭暗衛功夫如何,但你是知曉,犯我藍燁煜之人最後的下場究竟如何,你可是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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