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又或者,這看似太平的大周營地,實則,也是暗‘潮’湧動,人人之心,表麵雖安,但實則,卻早已是風起雲湧,安定不得?
心思至此,思涵麵‘色’也稍稍而深,則是片刻,便低緩平寂而道:“無論那人是否還會再來送信,這都是以後之事,且還是那話,你自己好自為知。”
嗓音一落,淡然回頭過來,正要踏步而行,卻是足下還未來得及動,江雲南那微微急促的嗓音再度揚來,“難道長公主就未有半點懷疑大周皇上之意?所謂無風不起‘浪’,且說不準就是大周皇帝與樓蘭或是大英之人勾結,刻意在長公主麵前演戲罷了。是以,萬一其中有東陵的降兵極是不滿大周皇帝,從而將此事想告知長公主,難道長公主就未有半點懷疑大周皇上……”
這話入耳,一道道冷冽之意驟然在心底起伏。
思涵足下再度一停,不待江雲南後話道出,便‘陰’沉沉的回頭朝他望來,冷聲而道:“住口。”
江雲南再度一怔,後話下意識噎住,無奈孱弱的朝思涵凝著。
思涵徑直迎上他那雙修條的眼,繼續道:“你近日連續詆毀大周皇上,更幾次三番在本宮麵前生事,江雲南,本以為你此行能安分守己,卻不料你處處詆毀旁人。如此,你可是想讓本宮遣你回東陵?”
江雲南瞳孔一縮,孱弱蒼白的麵‘色’終是變得緊蹙開來。
“江雲南並未想生事,江雲南僅是不想讓長公主受騙罷了,畢竟大周皇上曾經的確欺瞞過長公主,且有第一次說不準便有第二次,江雲南也僅是……”
“江雲南!”
短促的二字,威儀磅礴。
江雲南薄‘唇’動了動,終是再度噎住了聲。
他滿目起伏的朝思涵凝著,沉默片刻,麵上複雜之‘色’似要濃得滴落下來,卻也僅是片刻,他似是想通了什麽一般,稍稍垂頭下來,自然而然的避開了思涵的雙眼,薄‘唇’一啟,嗓音也變得緩慢平順開來,隻道:“江雲南一時情急,言道之言並未經過深思熟慮,望長公主見諒。長公主待江雲南不薄,江雲南也僅是不想讓長公主有何閃失罷了,是以,但若言語有何處不當,望長公主莫怪,今日之事後,江雲南也會如長公主之言安分守己,定不再生事,但若旁人有何欺瞞甚至算計長公主之意,江雲南便是拚了這條命,也會與之抗鬥到底。”
他突然就放緩了嗓音,也突然放緩了態度。且嗓音越到後麵,語氣便也越發的變得平靜自若,再無‘波’瀾。
待得嗓音落下後,他就那般靜靜的跪在原地,整個人低眉順眼,神情與平靜自若。
然而即便如此,思涵則心生沉雜,卻已是未有留他之意。
亦如藍燁煜所說,常年生長在風月場子裏的人,自是見慣了人‘性’冷漠,也受盡了風月淩辱,是以,一旦遇上心有觸動之人,便會一直想攀附而上,隻可惜,江雲南有這心思,她雖管不了他的心,但他若明槍暗箭的針對藍燁煜,便是犯她忌諱。
江雲南不過是三言兩語中傷藍燁煜罷了,但他卻未料到的是,如今她顏思涵與藍燁煜是從生死相攜之中一點一點走過來的,而今好不容易誤會消除,好不容易能安然‘交’心,如此狀態,她心有守護,的確,不願任何人來破壞。
思緒至此,思涵並未言話,僅是再度深眼朝江雲南掃了一眼後,隨即便再度踏步而前。
身後,冷風浮動,清清冷冷,卻再無江雲南的嗓音揚來。
待得走得遠了,冷風肆意拂‘亂’了額頭的發,思涵這才稍稍回神過來,指尖微抬,理了理額前的‘亂’發,待得一切完畢,她才頭也不回的喚,“伏鬼。”
短促的二字,語調幽遠磅礴,淡漠盡顯。
“長公主有何吩咐。”伏鬼神‘色’微動,剛毅低沉的在後方回話。
“你等會兒去安排安排,將江雲南,遣回東陵。”
這話一出,伏鬼驀地怔了一下,卻是片刻之際,便已剛毅低沉的應了話。
思涵不再多言,徑直往前,待抵達主帳外時,隻見主帳已是燈火通明,那赤黃的光影搖搖晃晃,雖不夠明亮如晝,但也算是為這寒夜增添了幾許暖意。
“長公主。”眼見她緩緩歸來,帳篷外整齊而列的幾名‘精’衛紛紛朝她恭呼。
思涵下意識朝他們掃了一眼,隨即再度往前,卻待掀開簾子入得主帳內時,一股股灼熱的火氣迅速驅散了滿身的寒涼。
她眉頭微微一皺,轉頭而望,果然見得帳篷一角那幾隻暖爐全數而點,暖爐內的火苗子也四方跳躍,熊熊而旺。
“回來了?”正這時,一道溫潤平緩的嗓音緩緩而來。
思涵按捺心神一番,循聲而望,便見那滿身素白修條的人,正坐定在圓桌旁,且他麵前那圓桌之上,竟是擺滿了菜肴,而桌上最是突兀的,則是那一大壇子酒。
她瞳孔幾不可察一縮,並未回話,僅是緩步朝他行去,待坐定在他身邊,才稍稍放緩臉‘色’,低道:“可是身子骨又覺得冷了?”
若不然,這廝怎會再將帳篷內的所有暖爐都點燃。
“也非是覺得冷,隻是此地的氣候夜裏寒涼,是以多點些暖爐也無不妥。”說著,溫潤而笑,繼續朝思涵如常的問:“思涵可是不習慣那麽多暖爐?”
思涵緩緩搖頭,並未言話,指尖則下意識朝他手腕探去,再度把脈。
他似是已然習慣思涵這般突然而來的的把脈,整個人一動不動,僅是那雙深邃的瞳孔含笑朝思涵凝著,也未多言。
待得一切完畢,思涵才稍稍將指尖從他手腕挪開,他也不多問,僅是稍稍抱著酒壇子在桌上倒了兩盞酒,隨即將其中一盞朝思涵推來,平緩而道:“天冷,思涵先喝盞酒暖暖身。”
思涵神‘色’微動,正待猶豫,他則笑道:“飲酒雖是傷身,但少喝些倒是有所好處,且今日我高興,思涵也不打算陪我飲上一杯?”
這廝都將話說到了這程度,再加之他瞳孔中也透出著不曾演示的期盼之意。
如此,若是再拒絕,自是掃興,但若說在寒冬之夜稍稍喝上一盞薄酒,倒也尚可。
“也可。隻不過,你身上舊傷未愈,無論再高興,這盞酒喝下後,便莫要再倒。”思涵沉默片刻,低聲而道。
藍燁煜勾‘唇’笑笑,從容自若點頭,隨即骨節分明的指尖微微將麵前的酒盞端起,舉在半空,朝思涵示意,思涵也未耽擱,抬手將酒盞舉起,本打算稍稍而飲,不料他竟端著酒盞過來將她的杯盞捧了一下,待得她眼角微挑之際,他則驀地仰頭,迅速將盞中酒水一飲而盡。
思涵凝他片刻,本是想勸這廝飲酒莫要太急,卻又見他放下杯盞後便開始舉著筷子為她碗中布膳,整個人儒雅盡顯,祥和安然,一時間,到嘴的話也莫名噎住,隨即稍稍抬手而起,將杯中酒水稍稍飲了一口。
待將酒盞放下,藍燁煜便已恰到好處的將布滿菜肴的碗朝她推來。
思涵兀自執筷,緩緩而食,奈何藍燁煜卻一動不動凝她,再未動筷。
“你不吃?”則是片刻,思涵再度抬頭朝他望來,低聲而問。
他則瞳‘色’極為難得的有些暗沉幽遠,直至她尾音全數落下,他似是這才回神過來,僅是溫潤清淺的道:“自然是吃的。”
這話一落,便再度動筷,隻是僅吃了兩口菜肴,便已再度端了酒壇子為他麵前的空盞滿了一杯。
眼見他修長的指尖再度端了酒盞,‘欲’要飲酒,思涵眉頭一皺,眼明手快的伸手捉住了他的杯盞,待得他下意識抬眸朝她望來時,她低沉道:“你不能多喝。”
他麵上並無半許訝異,似是早知思涵會阻攔,隻是即便如此,他也未妥協的鬆開酒盞,而是平緩而道:“方才你還未歸帳之際,我便聞了一個好消息,如今心底的確愉悅釋然,是以,便想再喝上幾杯。再者,我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幾杯薄酒罷了,尚且奈何不得我。”
思涵緩道:“便是如此,但也不可多喝。”嗓音一落,指尖便驀地用力,順勢將他手中的酒盞強行‘抽’走。
他瞳孔微縮,眉頭微皺,片刻之後,無奈笑笑。
待將酒盞在桌麵放好,思涵才就著他的話道:“你今日得了什麽好消息?”
他懶散而笑,並未言話,舉了筷子再度在桌上遊移片刻,隻道:“自是振奮人心之消息,思涵可想知曉?”
思涵點頭。
他再度扭頭朝思涵望來,徑直迎上思涵的眼,隨即薄‘唇’一啟,平緩無‘波’的笑道:“不若,思涵再喝口酒,我再告知你?”
再喝口酒?
這話入耳,倒是著實有些不倫不類。隻道是藍燁煜這廝倒是從不曾如此勸她喝過酒,怎今日突然就與這酒杠上了。
她麵上逐漸漫出了幾許微詫,思緒也稍稍翻轉,正待思量,卻是正這時,藍燁煜眼角‘抽’了一下,幹咳一聲,又道:“今日突發酒興,思涵則不允我飲,如此,便也隻能看著思涵飲上一杯,解解饞。”
他嗓音依舊儒雅平緩,隻是語氣卻稍稍有幾分不正常的起伏,待得思涵徑直朝他瞳孔凝望,他卻又已是自然而然的垂頭下去,任由他那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他滿眼的神情。
“你若當真想看人飲酒,不若,我將伏鬼喚進來。伏鬼酒量該是不淺,這一壇子酒他許是都能飲盡,你坐在這裏自然也能看他喝酒看得盡興。”思涵揣度片刻,心中無果,便也不再多想,僅是略微誠然的朝他建議。
隻是便是如此,心底仍還是有些奇怪,沒想到藍燁煜竟還有這等怪癖。說來,自古雖是聽說過望梅止渴,但卻沒聽說過望酒止興。
畢竟,若偶爾之際極饞什麽,一旦看見別人在你麵前吃那東西,豈不是更要發饞?
“不必了。伏鬼進來,自然是牛飲,倒也要‘浪’費我這壇子好酒了。”待得思涵的話落下片刻,藍燁煜便溫潤平緩的回了話。
說完,便也不再提酒水之事。
思涵則依舊將目光落於他身上,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你方才所言的好消息……”
話剛到這兒,微微止住。
藍燁煜也未再繞彎子,僅道:“今日雪蠻所謂的地圖,許是真。”
思涵手中的筷子驀地一頓,他則繼續道:“今日遣送出去搜攬大英消息的‘精’衛回來報了消息,且將那些打探而來的消息與雪蠻所給的地圖對比,倒是發覺這地圖所繪的線路,的確與‘精’衛打探的消息至少有九成重合。”
思涵麵‘色’頓時複雜開來,沉默片刻,低沉道:“雖有九成,但終歸還有一成不確定……”說著,眉頭一皺,落在藍燁煜麵上的目光也驀地緊了幾許,“你知曉的,瑋兒時間不多,是以,我不可行錯任何路。萬一這地圖有一分是假,我們必定走錯路,如此,待得我們發覺時,一切都會來不及,我們也會沒有回頭的時間。”
“我知曉,是以最後一分可能,便會在明日就塵埃落定。明日之時,我便能十成確定地圖真假。”
思涵陳雜的麵‘色’並無半許減卻,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抑製不住的越發緊然,“你如何能在明日便確定?如此一日一夜的功夫,當真能再挖得出更確切的通往大英的路線?再者,天下諸國之人這麽多年都不曾探出通往大英之路,我們又豈能在一兩日之間便全數確定得了路線。”
越說,她心底便越是複雜悠遠。
心頭終歸是沒底的,是以,此番除了焦急,除了憂慮,並無它法。本也知曉尋找大英路線之事急不得,但她沒時間多耗,是以才顯得複雜焦急,束手無策。
卻是片刻之際,沉寂壓抑的氣氛裏,身旁之人薄‘唇’一啟,再度平緩自若的道:“方才之言,我還未與你說完。今日大周‘精’衛出去,偶然捉了一人。”
思涵驀地應聲回神,強行按捺心緒的再度抬眸凝他。
他抬手寬慰的捏了捏她的手,溫潤而笑,“那人,是來自大英外出經商送貨的商賈。隻是,那人口風極緊,不願說話,許是待得大刑之後,便可招供一切了。”
思涵心口再度起伏,整個人也猝不及防一驚。
“竟是捉到了大英之人?”她情緒翻湧,略微不可置信的問。
他則稍稍點頭,修長的指尖微微而抬,將思涵麵前的酒盞為她舉起,“正是。那人捉來不易,雖還未撬開他的嘴,但若要讓他開口,自然也是早晚之事。如此,大英路線之事即將塵埃落定,聽得這般好消息,思涵可是要再度喝口酒高興高興?”
思涵心口陡跳,發緊法沉的心終是極為難得的開始平寂。
她並未伸手去接那酒盞,僅是垂頭送神下來,低道:“你準備如何讓人撬開那人的嘴?若用刑太過,萬一傷了那人‘性’命,一切許是都會成一場空。”
藍燁煜怡然自得的笑,“我之手段,自然非尋常用刑,而是,前些日子在東陵時,自行琢磨了些蠱,今兒便差人稍稍中在那人身上了。那東西極是烈,任由你意誌堅如磐石,都得給你一點一點的全削了。是以,你我隻需等好消息便是。”
嗓音一落,指尖而動,再度極是自然的將手中的酒盞朝思涵遞近了幾許。
思涵發緊發沉的心終是全然的鬆懈開來,目光微垂,這才再度掃向麵前的酒,話鋒也稍稍一轉,“審問那大英之人時,還是讓人小心對待為好。且這酒,我倒著實無心再飲。”
他眼角一挑,笑望著她。
思涵抬手而起,接了他手指的酒盞便放在桌上,隨即暗自斂神一番,終是開口直白的問:“你今兒倒是有些奇怪,怎突然有心要讓我多喝酒了?”
他垂眸垂得略微倉促,平緩而道:“方才不是說過麽,僅是我想飲酒,你又不允,我便隻有看著你飲酒一番,自行解饞罷了。再者,這壇子酒可是那小鎮上最好的陳年‘花’釀,烈‘性’不高,對身子也是極好,思涵多喝一杯,有益無害。”
“便是如此,你也知曉的,我著實不喜喝酒。”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既是這酒極好,‘浪’費可惜,幹脆等會兒便賞給伏鬼喝吧。”
藍燁煜薄‘唇’一啟,‘欲’言又止一番,卻終歸未言道出話來,卻待稍稍沉默片刻,他才似是全然放棄什麽一般,歎了口氣,隻道:“也罷。”
嗓音一落,便不再言話。
沉寂無‘波’的氣氛裏,兩人安然就食,待得雙雙腹飽,這滿桌子的菜,卻僅是吃了稍稍一角。
藍燁煜及時差人將桌上菜肴端走了,且還將那壇子酒也讓人抬了出去,待得‘精’衛們全數轉身出帳之後,帳內氣氛也再度恢複沉寂,藍燁煜則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