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隻是雖心底明白至此,但終是看不過這顏思涵得意妄為的態度。她尉遲雪蠻被她害得家破人亡,這罪魁禍首之人,如何還能在她麵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往日覺得顏哥哥極是溫潤,而今則覺顏哥哥森冷如魔。”僅是片刻,她強行按捺心緒,冷笑出聲,說著,目光微微而挪,猙獰的凝上思涵,繼續道:“你以為你得到他的關心便可有恃無恐了?我且告訴你,他以前覺得我有用時,對我也是極好的,你那東陵的京都城,無論是佳肴美食還是雜耍之物,他都帶我去品過玩過,他以前也曾對我無微不至,但後來呢?後來啊,他覺得我無用了,便順手將我拋了,如今我尉遲雪蠻家破人亡,滿身猙獰破敗,我此番在你眼裏雖是滿身鄙陋,你如今雖也可在我麵前擺出一幅幅小人得誌的模樣,但如今我這下場,又何嚐不是你日後的下場?一旦他覺得你也無用了,你以為你顏思涵能善終?你以為你東陵幼帝與整個東陵之國在他手裏能善終?”
說著,眼見思涵瞳孔一縮,她興致莫名大好,扯著嗓子繼續道:“我如今的下場,便是你日後的下場呢。如藍燁煜這種人,本就是在泥濘中‘摸’爬滾打過來的人,全然知曉他自己究竟要什麽,是以,他本就是無情無義之人,你以為你如今得他之好,便能當真入得他心?”
嗓音一落,越發猙獰的嗤笑。
思涵深眼凝她,瞳中的收縮之意已是消停,整個人淡定平寂,並無半點情緒起伏鈐。
她並未立即言話,僅是兀自而坐,心底稍稍將尉遲雪蠻的話品了一遍,仍是未有太大反應。
而正這時,沉寂無‘波’的氣氛裏,藍燁煜那略微涼薄的指尖再度纏上了她的,待將她的手再度裹入掌心後,他便指尖用力,驀地將她的手在他掌心扣緊。
思涵順勢回神過來,轉眸朝藍燁煜望來,則見他滿目無底,但那儒雅清俊的麵容,則隱約卷出了幾分複雜與起伏。
大抵是她鮮少給過他承諾,鮮少給過他確定與安全,是以,在被尉遲雪蠻如此言道之際,他終還是心底無底的。
思涵對他麵‘色’全數了然,片刻之際,便回握他的指尖,勾‘唇’朝他寬慰一笑,待見藍燁煜麵上的複雜與起伏之‘色’稍稍鬆懈,她才轉眸朝尉遲雪蠻望來,平緩淡漠的道:“本宮下場如何,自也輪不到你來評判。但你母親以及你安義侯府滿‘門’的下場,本宮倒是可為你預料。就亦如,你這匕首仍不挪開,本宮一旦反抗,你不一定能殺得了本宮,且如此之舉定當惹怒於本宮,本宮定不讓藍燁煜救你安義侯府滿‘門’。如你所說,縱是他如今對本宮好不過是覺得本宮有用,但至少是本宮對他還有用,在這節骨眼上,他自然會遵從本宮之意見不是?”
淡漠平緩的嗓音,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清冷。
她對這尉遲雪蠻未有天大的仇恨,也並非有意殺她,縱是以前對安義侯極是震怒,但安義侯終是死了,一切的怒意自當減半,是以,若這尉遲雪蠻能識時務,她自然有心饒過,不會太過苛刻,畢竟,仇恨未能牽扯出殺意,且這‘女’人腹中還懷著‘花’謹的孩子。
比起思涵的淡定,尉遲雪蠻手中的匕首越發而顫。
此番無論說什麽,都被她反過來要挾,縱是心有澎湃,但理智終還是戰勝了莽撞,指尖那把握得發汗的匕首,在層層的思緒束縛之下,終還是下不了手。
待再度僵持半晌後,她終是一點一點的將橫在思涵脖子的匕首挪開。
思涵神‘色’微動,抬眼再度掃她,則是片刻後,平靜無‘波’的道:“你父親之事,本屬意外。本宮與藍燁煜皆無心殺你父親,而是你父親有意殺我們。如今此事議來,自是無任何意義,但你若執意對本宮二人仇視,那便繼續仇視便是。隻不過如今本宮且問你,通往大英之路究竟何處?”
方才在‘門’外也是暗聽了許久,雖略微小人之為,但終還是想聽今日整個事態的始末,而今一切了然於心,自然多說無益,是以便幹脆對尉遲雪蠻翻牌。
尉遲雪蠻強行忍住情緒,且也硬生生的憋回了眼眶的酸澀與濕潤,隨即冷眼將思涵與藍燁煜各自掃了一眼,‘陰’沉沉的問:“我若說出通往大英之路,你們要如何幫我救我母親等人。”
思涵神‘色’微動,淡然而問:“你安義侯府舊部還剩多少人?”
尉遲雪蠻瞳孔一縮,麵上頓‘露’戒備,並未言話。
思涵靜靜觀她,自是知曉她心底的揣度懷疑之意,但她也不打算與她拐彎抹角,待沉默片刻後,便開‘門’見山的繼續道:“如今大周重軍皆在此處駐紮,一心對付大英,是以,藍燁煜已分不出多少兵力去樓蘭援救你母親等人。且據本宮所知,如今樓蘭帝王正四處招兵買馬,想來樓蘭兵力自該充足,如此,若要救你母親等人,自當與樓蘭帝王為敵,且一旦兩方開打,若無十足的兵力與勝券的話,非但救不出你母親等人,更還會惹怒樓蘭帝王,加速處死他們。是以,你可要想好,是否要對本宮隱瞞實力,本宮最多援助你兩千兵力,從而為你行軍布陣,但若你隱藏實力不報,造成本宮布陣偏差,到時候救不出來人,也怪不著本宮了。”
冗長的一席話,淡漠平靜,但卻惹得尉遲雪蠻心底‘波’瀾四起。
她的確不懂行軍布陣之事,且手頭上即便有兵力,但也無法與樓蘭帝王硬拚,是以,若不借助藍燁煜與顏思涵之力,她單打獨鬥自是難以救出娘親等人。
隻是,這顏思涵終是她的仇敵,是以,這人本就不可全信……
思緒翻騰,她麵‘色’也越發陳雜,卻是正待思量,沉寂無‘波’的氣氛裏,藍燁煜已懶散而笑,慢悠悠的出聲道:“我可未答應要借兵兩千。而今正值用兵之時,別說是兩千,便是兩個‘精’衛都有大的用處,何能分撥了去樓蘭……”
這話入耳,懶散無情。
尉遲雪蠻陡然回神,眉頭大皺,目光當即朝思涵落來,低沉沉的道:“我手頭上僅有四千兵衛,皆是當初我安義侯府培植的‘私’兵。但樓蘭皇城的皇軍都有三萬,且個個都驍勇善戰,若要與樓蘭皇軍強拚,沒個三萬兵力絕不可入得皇城,更別想救人。”
這話一出,藍燁煜眼角微挑,神‘色’微動,下意識噎住後話。
思涵瞳孔微縮,淡漠無‘波’的道:“你安義侯府往日也算是在樓蘭隻手遮天,而今你父親一亡,你手頭竟隻剩四千兵衛了?”
尉遲淩燕麵‘色’大沉,咬牙切齒的道:“樹倒彌孫散,我父親一亡,大多‘精’衛皆投靠樓蘭之帝,而今僅剩我父親的衷腹之兵留了下來,粗略一算,的確僅有四千。”
思涵漫不經心點頭,待沉默片刻,低沉道:“四千‘精’衛也是足夠,若大周再增援少許,自可救人。”
“如何救?樓蘭皇城有三萬兵衛,且臨近城池還有不少韜光養晦的大軍,再加之這些日子樓蘭之帝的確在四處招兵買馬,粗略而估的話,樓蘭如今攥在樓蘭之帝手中的兵力,足足有十一萬之多。”
是嗎?
這話入耳,卻是正得思涵心意。本還在評估樓蘭實力,這尉遲雪蠻倒是全然而道,解了她心底的揣度。
如此,樓蘭積兵十一萬,想來並非是要積攢著好玩兒了,且如今天下局勢不穩,那樓蘭在這節骨眼上興師動眾的積兵,這目的,自也是想在天下之戰中大肆分羹。
思緒至此,一切都了然於心。
則是片刻,他轉眸朝藍燁煜望來,則見他那俊逸的麵容也漫出了幾許不曾掩飾的深邃與嘈雜,又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打量,他也下意識抬頭朝她望來,瞬時,兩人目光一匯,瞳孔之中皆是一派的複雜與起伏。
看來,這藍燁煜也不曾真正料到樓蘭會這麽快積兵十一萬。
是以,此番行軍大英,在攻打大英之際,倒還不得不防著樓蘭黃雀在後了。
思涵莫了片刻,隨即便極是自然的將目光從藍燁煜麵上挪開,‘唇’瓣一啟,淡漠沉寂的道:“既是要救人,自然不可硬拚,而是,智取。”
尉遲雪蠻瞳中頓時漫出幾縷微光,抑製不住的急促出聲,“如何智取?”
思涵漫不經心的輕笑,“我心中自是又計,若要救人倒是完全可行。隻不過,那通往大英之路……”
話剛到這兒,緩緩止住,深眼凝她。
她咬了咬‘唇’,掙紮片刻,終是從懷中掏出一物朝思涵遞來,“此地離大英僅有百裏之距,按照這上麵的路線而行,自會抵達大英之地。”
思涵垂眸一觀,隻見她遞來的是一卷風幹了的牛皮卷子,那卷子略微樸舊,看不出什麽異樣,而待她正要抬手將那卷子接過,未料藍燁煜竟先她一步伸手接過了皮卷,微微而展,瞬時那皮卷上繪畫的路線全數展‘露’無疑。
“顏哥哥,雪蠻這些年一直在為我爹爹徹查大英之事,你自然也是知曉的,隻因大英這兩年蠢蠢‘欲’動,大有先將我樓蘭這鄰國拿下之勢,爹爹一直因大英之事而焦慮,雪蠻看在眼裏,自也有為爹爹分憂之意。上次我強行‘女’扮男裝的在東陵參與科考,企圖在東陵為官,其一是想與你日日相見,時刻都看著你陪著你,其二,自然也是想促成東陵與樓蘭結盟,從而一道對付大英。當時天下諸國之中,大齊不理世事,自然攀附不得,東陵太過自傲,說不準便有侵吞樓蘭之心,而當時的大楚野心勃勃,加之楚王又與你乃大敵,自是不可太過接觸,是以,思來想去,我終還是選擇了東陵。至少,東陵雖曆經戰‘亂’,兵力不盛,但顏思涵可牽製住東陵太子,顏哥哥也可祝我一臂之力,是以,當初便是想著待得東陵與樓蘭一道進攻大英,東陵也會突來幫忙,從而幾國同心協力除掉大英,卻不料,待得雪蠻將這通往大英的路線全部繪成,父親卻突然暴斃,樓蘭突然翻天。”
說著,自嘲而笑,“這地圖繪成之際,本就是想給你們看的,而今送到你們手裏,也算是這地圖去了該去之地。如今,安義侯府全然破碎,樓蘭翻天,是以啊,如今誰要去對付大英,誰又要在天下分羹,已非我尉遲雪蠻能過問之事了!我僅是希望我能救出我娘親罷了,救出整個安義侯府之人罷了,如是而已。這地圖,也如假包換,千真萬確,此際,我已將它主動‘交’出,而你們,可該與我商議如何救我娘親之法了?”
藍燁煜神‘色’微動,並未言話。
思涵則將目光朝尉遲雪蠻望來,低沉而道:“兩日之後,你再來此等本宮回複。”
尉遲雪蠻陡然一怔,待反應過來後,怒不可遏,“顏思涵!你這是要出爾反爾?剛將我的地圖騙去,如今便要翻臉了?”
思涵緩道:“確認這張地圖是否為真自然得費些時間,是以,你便先等候兩日。待得這地圖的確為真,你今日之求,本宮自會圓你心意。再者,樓蘭帝王如今正大肆招兵買馬,所有心思皆在強兵之上,再加之你這安義侯府餘留在逃之人還未現身,你娘親這‘誘’餌,他自然還舍不得這麽快就殺了。”
尉遲雪蠻滿麵‘陰’沉,震怒心‘亂’,早已是聽不進思涵之言。
她驀地拍桌而起,手指的匕首再度亮出,“人命關天,何能再等!你與藍燁煜一樣,都是表裏不一之人,虧得我方才還信你鬼話!既是你有心毀約,那此際你我便將新仇舊恨一起算了!”嗓音一落,手指匕首頓時朝思涵揮來。
藍燁煜陡要起身,思涵則迅速抬手勾了他腰身,攬著他便騰空躍身至屋中窗邊,嘴裏當即道:“莫提內力。”
短促的幾字剛落,藍燁煜落在思涵身上的目光越發而深,但手中動作卻已應聲而停。
此際,尉遲雪蠻與在場的幾名樓蘭暗衛皆舉劍圍攏而上,殺意磅礴。
思涵瞳孔微縮,內力一湧,攬著藍燁煜便驟然跳窗。
“追!殺了他們!給我殺了他們!”尉遲雪蠻滿眼怒紅,震怒而道,卻待與暗衛們剛奔至窗邊,下意識垂眸一望,竟見窗外那閣樓之下,竟是黑壓壓的立著一群鎧甲‘精’衛。
那些‘精’衛,手指皆長劍而握,舉過頭頂,在半空中呈現出了一大片刀劍之陣,而那滿身素白的顏思涵與藍燁煜,此際竟已立在了那街道下方河水之上的烏篷船船頭洽。
微風清淺浮‘蕩’,肆意掀著他們素白的衣袍,兩人正並肩而立,黑發飛揚,雙雙竟都透著幾分遺世獨立的仙逸之氣,隻是那雙朝她落來的目光,卻是雙雙淩厲幽遠,透著幾分無情,似又決絕,更又像是不曾掩飾的譏誚,譏誚她的無用與愚蠢。
滿心的滔天之怒,終還是在此際噎在了喉嚨,宣泄不開鈐。
理智最終仍還是戰勝了心頭的震怒,她立在窗邊瑟瑟發抖,寬袖中的指尖差點要將匕首的刀柄捏斷,但整個人終是收勢在窗邊,不曾朝窗外躍出半許。
眼見她如此‘摸’樣,暗衛們也麵‘色’微變,麵麵相覷,終是不知該如何反應。此番自家這主子立在窗邊,占了大半雕窗的位置,是以,他們若要竄出窗去,自然得與其擦身而過,是以,此番這雕窗跳還是不跳,暗衛們也心有‘迷’霧,不敢輕易動作。
則是片刻,沉寂‘陰’沉的氣氛裏,其中一名暗衛才壯起膽子恭敬而問:“少主子,此際可要躍窗而追?”
尉遲雪蠻應聲回神,目光朝閣樓下方那些黑壓一片的‘精’衛掃了掃,並未言話。
她臉‘色’隱約的有些發白,眼睛睜得極大,似要將整個眼眶都全然撐裂一般。
樓下‘精’衛成片,此際若擅自跳窗,無疑會陷入大周‘精’衛之陣,圍剿而殺。是以,此番無論如何震怒,都不可拿‘性’命來與顏思涵與藍燁煜拚鬥。
她心底一派通明,隻是怒意派遣不得,渾身上下也崩得越發而緊。
卻也正這時,那河麵的烏篷船上,突然揚來一道平寂幽遠的嗓音,“兩日之後,依舊是這酒肆相見,到時候你想知曉的東西,本宮定告知於你。順便,好生善待‘花’謹,那‘浪’‘蕩’子動情不易,且還可為了你棄得家國,你若當真對‘花’謹有半分好感,便好生與他相處,待得你安義侯府之人救出,你便好生與‘花’謹去趟京都嶽候府,好生拜會拜會老嶽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