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高良擠坐在一堆精衛裏,心有煩躁,卻是未坐多久,突然便有精衛愕道:“那東陵大公主倒了。”


  高良心口驀受刺激,頓時扭頭朝司徒淩燕方向望去,竟見那司徒淩燕的確倒了,猶如一個冰娃娃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驚了一跳,此際也顧不得周遭之人笑話他心疼美人了,急忙朝那司徒淩燕靠近,卻待慌張的將她扶入馬車,她竟極是虛弱的再度道:“我的話,你可要應我?”


  大雪磅礴。


  四方清冷。


  霧氣氤氳之中,突然,高良領著司徒淩燕再度下了車。


  那前一刻還狼狽倒在地上的司徒淩燕,此際已像是稍稍修飾了一番,竟是用樹枝稍稍挽了頭發,麵色也非方才那般慘白,而是,略微帶笑,但那笑容,似又極是詭異,猙獰刻骨。


  周遭之人朝那二人掃了兩眼,便下意識垂眸下來,不再觀望。


  高良也行得慢,頭一次麵無表情的行路,隻是步伐卻微微而緩,似在有意等候身後的女子。


  待行不遠,似有精衛察覺到了他二人前行的目的地,頓時有人開始上前攔截,因著高良副將身份,精衛們也不敢造次,僅是彎身一拜,委婉剛毅而道:“高副將,皇上有令,不得這東陵大公主靠近皇上帳子。”


  “本副將知曉。隻不過這次,是皇上主動要見東陵大公主,商議要事。”


  高良挺了挺脊背,答得自然。


  精衛們紛紛一怔,麵麵相覷,倒也著實心有愕然,隻道是自家皇上從一入得帳子後,便再無出帳之時,也不曾召見過任何人,怎這突然之間,竟莫名的就召這東陵大公主了?

  正待思量,高良那威儀硬實的嗓音再度嗬斥,“還杵著作何!還不讓路?前麵不遠便是東陵下一個關卡,皇上自然得與大公主商議如何過那關卡!此等要事若是耽擱,一旦皇上惱怒……”


  話剛到這兒,甚至全然無需高良將後話道出,前方幾名攔路的精衛便頓時麵色大變,當即讓開路來。


  自家皇上威儀高冷,他們如何敢惹自家皇上生氣。


  高良極為難得的板著臉,一路強撐著威儀往前。這一番行來,周遭也無人膽敢攔他,隻是,待得行至藍燁煜帳外時,他驀的停了步子,麵上的冷色與威儀也頓時泄氣。


  “大公主,皇上便在裏麵了,你是要我先為你通傳一聲,還是你……”


  不待高良這話道完,司徒淩燕便接了話,“我自己進去便是。”


  嗓音一出,不待高良反應,極是幹脆的伸手撩開了簾子,進去了。


  高良看得心驚膽戰,欲要再度勸慰已是來不及,眼見麵前的帳簾徹底垂下,他心口也驟然發緊發僵,一股股不詳之感,也在渾身上下蔓延來開。


  比起帳外的風雪交加,冷風肆虐,帳內明顯是溫暖不少。


  牆角的焚香青煙縷縷,怡然鬆神,那一隻擺在矮幾上的火盆,那赤紅的火苗子四方搖曳,熊熊而起。


  帳內著實有些溫暖,司徒淩燕入得帳後,渾身的僵痛便全然鬆了下來,便是睫毛與頭發上的冰渣子,也肆意的開始融化,則待她終是緩緩抵達那滿身素白的男子身前的矮幾前時,頭發的冰渣全然化開,惹得頭發也全數濕潤開來,似是剛從水裏撈出。


  然而,麵前這素白溫暖的男子,卻並未抬頭。


  自打她入得帳子,甚至緩步朝前行來,他竟毫無半點反應,更不曾抬頭朝她望來一眼。


  他此際,正一手拿著一根木頭,一手拿著小巧的匕首,正一點一點的對木頭雕刻。


  他微微的垂著眸,風華俊美的麵容一片從容平靜,那三千的墨發隨意而披,有些散在了肩頭,散在了胸前,整個人,清俊優雅之中,襯出了半縷慵懶。


  這般豐神俊朗的人物,自是配得起她司徒淩燕喜歡,甚至癡狂,隻可惜,他不看她。


  “顏大哥。”突然間,本是決絕堅硬的心,頓時莫名的崩裂了幾許,似是隻要站在他麵前,她司徒淩燕便是低人一等,徹底從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瞬時演變為倒追他甚至滿懷心意的懷春少女。


  她語氣也極是發緊,緊張之中,卷著幾縷悲涼。


  然而這話一出,他仍是專心致誌的雕刻,似如未覺,不曾抬頭朝她望來一眼。


  她瞳中頓時卷了幾許起伏,也增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悲涼,待正要繼續喚他,到嘴的話卻陡然噎住,有些說不出來了。


  他本是耳觀四方之人,何來當真察覺不到她進來了。若非是刻意想對她來個下馬威,又何必明知她來卻又裝作不見。


  如此一想,便也不打算再多喚,想來言語皆是蒼白,喚不了一個刻意要忽視你的人。隻是,藍燁煜對她,當真是連看都不願看一眼了?


  思緒翻騰,心緒也洶湧澎湃,壓製不得。


  她未再言話,一直靜然而立,直至,藍燁煜已妙手如花的將手中的木頭徹底雕刻成形,待他稍稍將匕首放下,她才下意識垂眸朝他手中那隻雕刻成型的木雕望去,隻見,那本是粗糙的木頭,此際竟變成了一個人形,且那人物,一身裙袍優雅,五官立體嬌小,而那發鬢則是宮妝之鬢,令她乍然觀望,便甚覺熟悉。


  這雕刻的女子,是誰?

  司徒淩燕驀的怔了怔,正待思量,突然,沉寂無波的氣氛裏,藍燁煜那溫潤從容的嗓音突然揚來,“大公主且看看,這木雕,可像東陵長公主?”


  這嗓音著實醇厚,溫雅如春中清風,然而瞬時落得司徒淩燕耳裏,卻似是鋒利刀尖一般,狠狠的紮痛了她的耳朵,甚至竟還一路往下,將她的心紮得鮮血長流。


  顏思涵?


  她並未立即言話,落在那木雕上的目光越發緊蹙認真,而待細致打量,才終是恍然所悟。


  是了,她就說為何這木雕女子的發鬢令她熟悉,且那五官也是筆挺嬌小,衣裙飄然,這木雕的女子啊,絕非是曆來幹練的她,而是,著實像極了那顏思涵。


  自家這顏大哥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拿得起蕭,彈得了琴,下得了棋,繪得了話,他那雙手分明可全然附庸風雅,甚至也可化為魔頭一般握劍殺人,然而她終歸不曾料到,他這雙手,竟還能雕得了木頭,甚至,好死不死的就雕出了那顏思涵。


  她呆了片刻,情緒大湧,忍不住淒厲冷笑,“不像。顏大哥雕的這木人兒,一點都不像那顏思涵。”


  這話一落,藍燁煜眼角稍稍一挑,溫潤平緩的瞳孔,深邃無底的對上了司徒淩燕。


  “是嗎?怎朕倒是覺得這人兒像極了東陵長公主?莫不是大公主眼拙了,是以不曾看出?”他嗓音平緩如風,醇然得當。


  司徒淩燕心在滴血,卻仍舊咬牙淡定,“並非是淩燕眼拙,而是這木雕的確不像東陵長公主。”


  說著,嗓音一挑,“那般心狠蛇蠍之人,顏大哥還雕她做何!她都不相信你,都離開你了,你如何還要對她記掛於心!顏大哥,你清醒清醒吧!世上不止她顏思涵一個女人,且她不愛你,還有諸多女子傾慕你,愛你!”


  因著情緒太過大湧,不曾忍住,是以心境翻騰之中,也口無遮攔的說了這話。


  待得尾音全數落下,她深呼吸了兩口,才突然有些擔憂與後怕,兀自掂量,倒是突然有些擔憂自己這話是否說得有些過了。


  而待目光朝藍燁煜落去,卻不見他麵色有任何變化。


  他僅是緩緩將木雕放在了麵前的矮幾上,深邃無底的凝她,漫不經心的道:“是了。這世上傾慕朕之人,非她一個。若是朕未記錯的話,大公主你,對朕也極是上心。”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淡然如風的道:“怎麽,朕將你賜給高良,奈何高良不如你眼,你便再度闖了朕的帳子,以圖讓朕收回成命,將高良調離你身邊?”


  他語氣極是平緩,也極是淡漠幽遠,那慢條斯理的腔調,似是隨意言侃一般,隻是若是細聽,卻也不難聽出他語氣中夾雜的幾縷威脅。


  司徒淩燕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而緊,並不言話。


  藍燁煜也不著急,幽幽無波的凝她。


  待得二人對視片刻,司徒淩燕終是深呼吸一口,兩手緊張得全數握了拳頭,隨意目光一橫,低沉道:“淩燕來,並非因高良什麽,而是,專程為顏大哥而來。”


  藍燁煜眼角一挑。


  司徒淩燕繼續道:“有些事,解釋無疑顯得蒼白,而有些話,說出來許是也會讓人調侃甚至看不起。隻是有些事或話,若現在不說不做,許是日後,再無機會。而淩燕如今,也是全數拉下了所有的前仇舊恨,欲與顏大哥好生複合。我知曉的,顏大哥以前與淩燕一道經曆過生死,互相扶持,互相陪伴,顏大哥對淩燕,定是有感情的,是以淩燕如今,想重拾這段感情。顏大哥,今日,你便先忘掉顏思涵可好,就讓淩燕陪你如何?你若想要這天下江山,我可陪你一起征戰,你若想安然生活,淩燕也可陪你一道在外遊山玩水,賞盡世上一切安隅美好。顏思涵能給你的,淩燕都能給你,甚至顏思涵給不了你的,淩燕,也能給你。”


  嗓音一落,足下往前,待微微繞過麵前的矮幾,她已全然站定在了藍燁煜身邊。


  藍燁煜滿麵平靜,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依舊深邃無底,並無半點波瀾起伏。


  “你今日擅闖而來,便是為這?”他漫不經心的出聲,語氣醇厚依舊,半分不詫。


  司徒淩燕咬緊下唇,緊張難耐,待猶豫片刻,終是指尖探上腰帶,一言不發的開始解帶。


  往日經常在營地中呆著,與將士為伍,也曾多番聽得將士們言道血氣方剛的男子,自是抗拒不了女人的溫柔鄉。


  是以她今日,的確在孤注一擲的想要扳回麵前這風華男子對她的喜歡。


  縱是他心裏還忘不掉顏思涵,她也要讓他再度對她回心轉意,便是為了她的身子回心轉意也好。


  今日的卑微,不算誠服,隻算是能屈能伸,隻為日後的崛起而蟄伏。待得顏大哥對她回心轉意了,待得他不攻東陵了,那時候,她內憂外患盡數平息,她定會騰出手來,將東陵滅個片甲不留。


  越想,手中動作便越發堅定。


  待得片刻,外裙已全數剝落,縱是帳中擺了火盆,竟也抵住不住身子的涼寒。


  奈何,眼見麵前男子正靜靜凝她,分毫不躲閃的凝她,她終是心口一緊,羞紅了臉,隨即咬了咬牙,傾身而下,正要用貼上麵前的男子。


  卻是片刻,那人骨節分明的手,微微抵在了她不著寸縷的肩膀。


  她下意識一怔,停了動作,此生之中破天荒的,竟如此清晰刻骨的察覺他指腹的溫度,竟是涼薄的。


  “你是想,獻身於朕?”他幽遠平緩的問,嗓音聽不出情緒。


  司徒淩燕滿麵薄紅,緊咬下唇,點點頭。


  刹那之中,他頓時勾唇笑了,那溫潤帶笑的麵容,頓如三月飛花一般,絢爛奪目,風華不淺。


  她瞳孔一滯,隻覺麵前這笑著的男子,俊如謫仙,待得心口越發緊張時,則聞他幽幽緩慢的道:“既要**,你身上的肚兜與褻褲,還留著作何?”


  轟的一聲,她麵頰紅透,心口的緊張與顫抖,越發高漲。


  她未料到,曆來溫潤如君的人,竟也會在她麵前言道出這話來。


  又或許,當真被往日那些將士說準了,任由一個男子溫潤儒雅也好,冷漠成性也罷,但隻要是血氣方剛的人,終還是喜歡歡好之事的。


  她羞澀難當,心跳不止。


  她雖往日在戰場上叱吒風雲,但終歸還是個不經人事的女子罷了,更何況,此番麵前這人,別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便是他此際能稍稍對她的態度改觀,稍稍能對她帶笑溫潤的說句話,這些,便足以烘化她滿心的隔閡與悲涼的。


  他該是真的,喜歡她的。


  往日他所做的一切事,許是,真的都是顏思涵蠱惑的。


  她思緒越發橫湧嘈雜,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卻也正這時,麵前男子拿幽遠無波的嗓音再度響起,“怎麽,後悔了?”


  “不後悔!”


  她驀的應聲回神,下意識堅定出聲。則是不待尾音全數落下,她便驀的伸手,探上了肚兜的係帶。


  本以為此番執意而來,是早已下定了決心,甚至信心與勇氣也全然十足,隻是待得指尖觸碰到肚兜的係帶,才陡然發覺,原來自己也是緊張的,害怕的。


  想來這世上除了風塵之人,沒一個女子能在一個男人麵前如此坦然的褪衣,更何況,她司徒淩燕乃金枝玉葉,滿身貴胄,何來如此主動過。


  往日年幼,自不知情滋味,後來遇見藍燁煜,僅是那一眼,便是驚為天人,本是平然沉寂的心,頓如波瀾萬丈,又似春花驟開,她不知那種心口陡跳的感覺究竟為何,隻是後來才覺,那是驚豔,是傾慕,也是,心動。她曾多次想過有朝一日能隨他身邊,能與他連理與共,她也曾想過,倘若她與他大婚,定十裏長街繁,諸城慶,甚至花前月下,紅燭喜蠟中,她能依在他身上,肆意吸取他身上的墨香,而他也會用他那骨節分明的指尖,極是溫柔的為她褪衣。


  是以,想象中的溫柔與美好,全然與如今的現實違背違逆,此際,沒有喜燭,沒有喜酒,沒有所謂的溫柔纏蜷,有的,僅是卑微瑟縮,委曲求全醢。


  是的,委曲求全。她司徒淩燕在用她的身子,喚他回頭。


  心思幽遠,麵上的薄紅,越發濃烈,那一道道紅豔之色,似要凝聚一團,從麵頰溢出。


  待得肚兜全數掉落,她隻覺寒氣越發逼人,她忍不住渾身發緊發顫,下意識的想驚慌的抬手遮住身子,卻是猶豫片刻,終還是忍住緹。


  “褻褲呢?”


  一道幽遠平緩的嗓音,再度幽幽而起。


  她從局促中回神過來,下意識垂眸朝他一望,則見他麵容俊美風華,隻是那雙漆黑無底的眼,竟漫出了半縷譏誚。


  譏誚?


  她頓時被他眼中的這股神情震得不輕,身子在發顫,指尖也在發顫。


  待僵持片刻,終還是抬了手,褪了褻褲。


  她所有所有的美好,全數展露在他麵前,隻是不知為何,她竟覺得他瞳中的那縷譏誚,越發嚴重。


  她極是抵觸他的這縷神情,身子驀的再度朝他貼去,她司徒淩燕在他麵前打碎了所有尊嚴,將所有的美好全數展在他麵前,如此,他怎能譏誚她!怎能露出這般神情!


  縱是他隨意無知覺的流露,也是不可以的。


  她肆意的朝他貼近,肆意不甘的想吻上他的眉眼,想要徹徹底底將他眼中的那道譏誚全數遮蓋吻走,隻奈何,待得身子還未貼在他身上時,他再度伸了手,涼薄修長的指尖,恰到好處的捏住了她的脖子。


  是的,方才是抵在了她的肩膀,這回,他是分毫不差的扣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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