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無疑,這江雲南也是全然把控得了她顏思涵軟肋,是以,才會對症下藥,委婉威脅於她。


  隻不過,明知他這話極可能是在故弄玄虛,但卻不得不說,她顏思涵的確不敢與他真正豪賭。幼帝與東陵比她顏思涵性命還重,是她心底全部的支柱,如此,終是心有忌諱與戒備,是以無論如何,她都得費盡心力,護這二者周全,不容閃失。


  她麵色清冷磅礴,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猙獰如刀。


  江雲南笑盈盈望她,也未言話,待將她盯了片刻後,他薄唇一啟,再度柔膩的出聲道:“江雲南不過是亡命之徒,什麽事都是做得出來的。是以,長公主還是莫要太過威脅江雲南才是。畢竟啊,江雲南如今也算是借了外力而占據了攝政王府,雖未能為我柳家滿門真正報仇,但也算是報得一半,倘若長公主將留下殺了,江雲南也不過是稍稍抱憾而終罷了,但對於長公主而言,則是損失了一大知曉真相的好機會呢。難道,長公主就不想知曉那些異族之人是誰?不想知曉究竟是誰盯上了你與東陵?”


  冗長的一席話,再度柔膩重重,也興味重重。


  思涵按捺心神一番,深眼凝他,“與本宮談條件,自得有談條件的本事。倘若你今日給出的話不讓本宮滿意,便是孤注一擲豪賭一場,本宮,也得取你性命。”


  江雲南輕笑,“長公主放心,江雲南今日,無論是身心之上,都會讓長公主滿意。”


  嗓音一落,柔柔凝她,待將思涵掃了一眼,再度話鋒一轉,“長公主捏疼江雲南了,而今可是要放手了?長公主許是不知,江雲南雖為風塵之人,但也算是風塵之中的翹楚,旁人見江雲南一麵,都得散盡家財,更別提,捏江雲南脖子,碰江雲南身子了。”


  思涵瞳孔一縮,陰沉而道:“收起你那副媚惑人的姿態,這些在本宮麵前並無用處。你若真想與本宮談條件,便好生與本宮談,其餘惑人的心思,你最好是掂量掂量的收好。”


  說完,稍稍鬆了他的脖子。


  “江雲南的衣袍……”他神色微動,柔和而問。


  思涵眼風朝不遠處那江雲南的衣袍一掃,眼角微微而挑,“自己出浴去拿。”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委屈無奈的道:“江雲南以為,方才長公主與江雲南說的那些話算是妥協,怎如今還是不願為江雲南拿衣裙?外人見江雲南身子,少說得要十萬兩紋銀,長公主公然讓江雲南出浴去穿袍子,莫不是,覬覦江雲南身子?”


  穢然不堪的話入得耳裏,無疑是勾魂攝魄。


  思涵則充耳不聞,清冷的目光靜靜凝於他麵上,“你若不起來,本宮倒也可幫你出浴。”


  許是不曾料到思涵會如此回話,江雲南眼角也跟著抽了兩下,隨即斜眼將思涵幾番打量,妖異的麵容也故作漫出了幾許委屈與怯懦。


  “要讓江雲南出浴也可,不若,長公主將轉頭回避回避?”他再度柔然而問。


  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分毫不鬆,清冷陰沉,並不言話。


  眼見思涵態度堅硬,江雲南唇瓣動了動,也未再言話,僅是猶豫片刻,隨即柔弱委屈的咬咬牙,隨即兩手稍稍撐著池邊,緩緩的站了起來。


  落水而濺,發出啪嗒清脆的聲響,待得江雲南起身,思涵隻覺眼前一片白花花,隨即也未細看,下意識轉了頭。


  則是片刻,江雲南破水而出,登上了池邊,思涵甚至能清楚聽到他濕漉漉的雙腳接觸地麵的聲響,奈何卻也正這時,一道嬌弱輕呼乍然而起,她還來不及反應,一個濕漉的身子便已砸中了她,那股巨大的衝擊力頓時將她砸得身形不穩,整個人陡然跌入池子。


  刹那,微溫的熱水驟然將她全數圍裹,她下意識的屏息閉眼,才免於嗆水之險,待急忙伸手撲騰出水麵,她頓時睜眼呼吸,卻也正這時,懷中正依偎一人,瑟瑟而陡,嬌柔後怕的道:“方才江雲南腳滑了,撞著了長公主,長公主可有事?”


  這江雲南好歹也是會武之人,何能這般容易腳滑,更何況,這池子的水根本就不冷,反倒是還熱乎冒氣,豈是什麽涼人?

  思涵瞳孔驟縮,麵色也驀的陰沉下來,隨即當即伸手隨意朝江雲南一推,奈何伸出的手恰到好處抵在了江雲南那溫熱細瘦的胸膛,待得正要用力,江雲南頓時伸了一隻手將她的手穩穩按住,另一隻手則驀的勾上了思涵的脖子,身子越發貼合思涵,突然壓低嗓音的道:“屋外有人。”


  短促的四字,極低極低,然而這話入耳,思涵下意識收回手中力道。


  她當即抬眸朝前方不遠那一層層厚厚的紗簾望去,則見那些並未全然垂地的紗幔下方,隱約露著兩隻腳。


  果然有人。


  她神色微微而變,回眸朝江雲南望來。


  江雲南緊窩在她懷裏,柔柔而笑,隨即身子稍稍而起,唇瓣越發朝思涵的耳朵貼來,繼續輕柔低聲的道:“有人要江雲南對長公主動媚術,再神不知鬼不覺的對長公主下蠱毒。隻是,長公主曾對江雲南好過,江雲南如何舍得對付長公主。”


  嗓音一落,修長的指尖稍稍纏上思涵的濕發,“長公主說,江雲南對你可是不薄?”


  思涵壓低著嗓子冷道:“何人讓你如此而為的?”


  “一個異族的中年男人,且那人,來自大英。”


  江雲南輕柔低聲的再度回話。


  思涵麵色驀的一變,心底的複雜與起伏,升騰搖曳,劇烈不平。


  竟會是大英!

  隻是,東陵與大英曆來毫無交集,大英怎會突然盯上東陵?再者,藍燁煜在天下那般興事,甚至還大有對付大英之意,怎那大英的人不盯上藍燁煜,為何要獨獨盯上她與東陵?


  思緒翻騰,一股股複雜與疑慮越發濃烈。


  待沉默片刻,思涵落在江雲南麵上的目光也越發而沉,繼續壓著嗓子問:“你如何知曉的?且那人讓你對本宮下蠱,又是何意?”


  江雲南勾唇輕笑。


  這回,卻是笑出了聲。


  他也未回話,僅是稍稍鬆開那隻貼在思涵手背的手,抬手便開始打起水來,待得水花四濺,脆聲四溢之際,他笑得越發柔魅酥骨,陣狀極大。


  如此聲勢,一直持續半晌,江雲南才稍稍收回打水的手,隨即薄唇一啟,柔聲而道:“江雲南也不知。江雲南聽說,那人前些日子才入得京都,待打聽到江雲南便是花街柳巷的男倌翹楚,且還曾與長公主接觸過,便將江雲南從牢中救了出來,且因江雲南對其道明東陵與攝政王對江雲南有滅族之仇,那人便替江雲南收了攝政王府,甚至讓江雲南可隨意差遣那些王府內留下的異族之人,但條件便是,江雲南需得近身長公主,將他給的蠱毒,種在長公主身上。”


  思涵陰沉道:“既是要對本宮下蠱,那人為何不親自來下,竟還要借助你的手?再者,能控製人的蠱毒有千千萬萬,又何必一定要你近身本宮,甚至媚惑本宮,再下毒?他自可給你無色無味的毒,讓你對本宮拋撒即可,何必讓你媚住本宮這般麻煩。”


  江雲南神色微動,眉頭微皺,略微為難,似是有些不好說。


  思涵緩緩挪開貼在他心口的手,轉而捏在了他脖子,“說。”


  江雲南歎了口氣,猶豫片刻,低聲道:“那毒並非尋常之毒,而是,兩生蠱。那人,是想讓長公主中得蠱毒,從而,與江雲南兩情相悅,而後,纏綿不休,至死,才休。是以,那蠱毒,並非尋常蠱毒,需靠**而渡。而長公主對尋常男子又並無喜歡之意,是以那人才想得讓江雲南,媚惑長公主,從而趁機對長公主施毒。”


  是嗎?


  他言語條理分明,然而這些入得思涵耳裏,終是疑慮重重。


  “那人如此對付本宮是為何意?”


  她強行按捺心神,再度陰沉冷冽的問了話。


  江雲南默了片刻,神色微動,壓著嗓子道:“江雲南不知。但江雲南知曉的是,那人似是並非想立即要長公主性命,而是想讓長公主與江雲南,纏綿而亡。”


  說著,目光在思涵麵上逡巡一番,而後又稍稍回頭朝那不遠處的簾子迅速一掃,話鋒也跟著一轉,“長公主此際,欲如何對付外麵的人?”


  思涵滿目陰沉,沉默片刻,不答反問,“你口中那人,可還留在京都城?”


  江雲南搖搖頭,“不再。而今僅是攝政王府內還留著數十名他的爪牙。”


  思涵心口一冷,神色越發起伏。


  如江雲南所言的話,倘若她要大肆抓捕也並無任何意義,賊首都已不在京都,若再遣重兵圍剿攝政王府的異族之人,自也無任何好處,反而還會……打草驚蛇。


  如此,而今最好之法,許是就是,靜觀其變了。


  思涵兀自沉默著,並不言話。


  江雲南靜靜而候,眼見思涵許久都不出聲,她神色微動,再度道:“江雲南雖心有仇恨,但也並非是隨意報仇之人。冤有頭債有主,長公主並無對不起江雲南之處,是以江雲南也不會對長公主如何。再者,江雲南一家雖被滿門抄斬,但江雲南終還是身正之人,雖也見不得東陵會如何如何的好,但也不願幫著外賊來迫害長公主與東陵。”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媚眼如絲的朝思涵笑笑,“江雲南報仇,自也要光明正大的報,且江雲南的身子,價值千金,也非說給就給長公主你呢。”


  思涵瞳孔一縮,自然知曉江雲南在委婉勸她信他。


  隻不過,而今諸事都似是迷霧重重,江雲南這脫口之言雖不足全然而信,但也不可忽視。


  她沉默片刻,終是回神過來,清冷煞氣的目光凝在江雲南麵上,陰沉道:“這平樂坊中,有多少是你的人?而暗中監視著的外族之人,又有多少?”


  “長公主是想與監視著平樂坊的外族之人拚殺?”江雲南不答反問。


  思涵冷道:“你且回本宮的話。”


  江雲南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思量片刻,柔聲緩道:“平樂坊中僅家丁六人,但皆是稍稍會些拳腳功夫,若要拚架的話,許是直接送死之輩。坊中還有個坊主,算是武功不若,這些年江雲南也多虧坊主佛照,才會一直生存至今,隻是,坊主曆來隻顧生意,不喜爭鬥,便是今兒長公主與那些異族之人打起來,坊主也不見得會出手幫忙,反而還會在事後找長公主付損壞坊中物什的錢財。而今日在此監視的異族之人也不多,僅有三名,隻是,江雲南聽說,那三人皆是留得攝政王府異族中人的魁首,許是武功絕非小覷,再加之那些人擅蠱,長公主若單獨與那幾人硬拚,許是落不得好處。”


  江雲南言語柔和,溫潤嬌然,那隻勾在思涵脖子上的手,也一直不曾鬆開,身子也一直貼著思涵,半分不離。


  思涵神色幽遠,麵色清冷之至。


  不待思涵回話,江雲南再度柔膩低聲的問:“而今如此之境,長公主欲如何應對?倘若長公主有何法子,江雲南自當配合。江雲南武功雖不精,但尚且可撂倒一人。”


  嗓音一落,眼見思涵瞳孔回神,他勾唇朝她笑得風月不淺。


  “此際,的確不是硬拚的時候。”


  思涵再度默了片刻,壓著嗓子低沉而道。


  江雲南靜靜凝她,也未言話,待得氣氛沉寂了片刻後,思涵神色微動,再度壓著嗓子出了聲,“是以,既是有人在外監視,那自然得順其道而行,免得打草驚蛇。”


  她嗓音淡漠清冷,語氣中的硬實與煞氣分毫不掩。


  既是大英之人出手,茲事體大,在事態還未全然弄清之前,她自是不能太過打草驚蛇。更何況,江雲南之言,也不過是片麵之言罷了,是否為真,還尚待考究。


  她心有沉浮,思緒至此,也再度回頭好不遠處那紗幔下方的雙腳掃了一眼。則待回神,便聞江雲南柔膩低聲的朝她問:“長公主想要如何不打草驚蛇?”


  思涵掃他兩眼,沉默片刻,隨即唇瓣一啟,陰沉道:“你方才打水倒是打得好,而今……繼續。”


  江雲南頓時會意過來,眉頭微皺,委屈嬌弱而道:“長公主,便是要製造水中**的旖旎假象,但方才江雲南已是出過力了,而今之際,可是該長公主打水了?”


  說著,眼見思涵落在她麵上的目光驀的一沉,他咽了咽口水,隨即再度勾唇笑開,“也罷,這等之事,江雲南來做便是。隻是,除了打水,江雲南還可將這場戲做得更足,不知長公主可要江雲南發揮?”


  思涵眼角一挑,心有微怔,一時之間倒是有些不清他的意圖。


  “長公主不說,便是應了。”


  他輕笑而道,全當思涵默認,隨即再無耽擱,當即伸手再度拍水,待得思涵下意識朝他那拍水的手望去,也朝那濺起的水花掃去時,哪知江雲南突然張了口,吟然啊聲的叫了起來。


  突兀微尖的嗓音,無疑是怪異之至,甚至於,那一道道故作喘然的嗓音,也似與真正的風月之事全然無異。


  江雲南不僅生了副妖異勾人的外表,便是這嗓音,也是格外的妖異攝魄,勾人不淺,若非是親眼見得這江雲南是故意而叫,要不然,思涵定會以為這廝是在動情的風月,肆意的揮汗馳騁。


  她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則是片刻後,江雲南已斂神一番,朝那滿身青衣的小廝道:“坊主之言,我便記下了。《樂〈文《坊主這輩子對江雲南的知遇之恩,江雲南此生,沒齒難忘。隻不過,今日這位姑娘,坊主仍是收不得銀,倘若坊主執意要收,待得明日,我便親自過來與坊主結清。”


  嗓音一落,柔笑著朝思涵望來,“坊主擅玩笑,長公主不必在意,我們走吧。”


  是嗎?


  這話入耳,思涵倒並非相信。畢竟,風月之地的人,何來不市儈,今兒那平樂坊坊主既能開出五萬六千兩的數目,自然,也不是所謂玩笑。


  而今倒好,江雲南幾眼便想將事態化解,那平樂坊坊主,能願意醢?

  畢竟開口就是五萬六千兩紋銀,可非小數目,那平樂坊坊主,能舍得這批橫財?


  思涵神色微動,心思搖曳,待沉默片刻,也未言話,僅是兀自轉身而走,打算靜觀其變。


  江雲南後腳也被那小廝扶著跟了上來,步伐緩慢得當,隻是直至幾人出了大堂甚至出了院門,身後都無那曲恣小廝的嗓音揚來緹。


  淡風,簌簌迎麵而來,吹得人心神通明。


  而本是空無一人的院外巷子,此際除了幾匹她與兵衛們策馬而來的烈馬,竟多了一輛馬車,且那馬車,四麵遮得嚴實,馬車側身上,竟還繪著一道道翠色柳葉。


  思涵駐足,下意識轉眸朝江雲南望來,他則柔魅嬌然的凝她,“坊主為我準備的,長公主且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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