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肥厚
肥厚之人不敢耽擱,頓時緊張小心的道:“皇,皇上。今日,今日微臣前去緝拿傷害晉安候世子的凶手時,則在那凶手的院子中發現一女。那女子極是凶狠,武功也是不若,非但不束手就擒,還敢以下犯上挾持微臣……”
伏鬼瞳孔一縮,“說重點。”
肥厚之人著實太過緊張,渾身顫了幾顫,待強行斂神一番,才繼續緊張畏懼的道:“皇上,那院中挾持過微臣的女子,自稱是東陵的長公主。還說此番她有大計要與皇上相商,欲讓皇上差人去接她一敘。”
這番話道出後,肥厚之人稍稍鬆了口氣。不得不說,麵前這大周新皇著實是滿身的威儀,給人一種頭皮發麻的壓抑。
他這人也向來是圓滑,從不曾在任何官員麵前怕過,但在這新皇麵前,他卻著實是莫名的想打退堂鼓。
這話落下後,他垂著頭,不敢抬眸朝對麵那明黃之人望去一眼。
然而半晌之中,新皇並無反應,一言不發。
他跪得雙膝都有些麻木,因著太過緊張,腦門上也稍稍溢了冷汗。待再度堅持片刻後,他終歸是壯起了膽子,抬眸一望,則見隔桌對麵的新皇,瞳孔幽遠,起伏不定,便是那半張露在外麵的臉,也是複雜重重,濃烈慎人。
時辰逐漸消逝,許久,破敗的院落中都無人來.
那幾名守在院門的兵衛也站得久了,渾身酸軟,哈欠連天。本是想入院去坐坐,奈何又略微忌諱那院中凶巴巴的女子,遂也打消了念頭,僅得打起精神在院門外守著。
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長長的一日,便這麽在沉然平寂之中消逝了。
院內,徐桂春一家已是點了燈,雖個個都還安住在院中,但卻是人心惶惶,難以安生。
院內氣氛,也是沉寂一片,無聲無息之中,透著幾許令人頭皮發麻的壓抑。徐桂春一家皆是擔憂重重,無心膳食,幾人皆紛紛擠坐在徐桂春的屋中,一言不發攖。
思涵在窗邊立了許久,直至晚風冰涼刺骨,她才回神過來,淡漠平緩的目光朝徐桂春一掃,“我渴了,可否為我沏杯茶。”
這話一出,王老頭兒氣在心裏償。
這都火落腳背了,這女子竟還有心思喝茶,不得不說,著實是有些不合時宜了些。雖心有不滿,奈何又極是顧忌這女子的身份,是以所有的微詞,也全數壓在了心底,不敢表露出來。
徐桂春當即點頭,而後便急忙起身為思涵沏了杯茶,待得正要親自將茶盞朝思涵端去,思涵則已主動緩步過來,坐定在了主榻上。
徐桂春怔了怔,
轉而將茶盞朝思涵遞來。
思涵並未耽擱,伸手來接,待揭開茶蓋垂臉一聞,才覺茶水的味道略是發黴,且茶葉顆粒竟還浮於水麵,水溫不夠。
她眼角稍稍一挑,並未言話,僅是自然而然的將茶盞放於一邊。
一旁的王老頭兒早已是坐不住了,當即膽怯著急的問:“姑,姑娘,你說那大人現在都還未歸來,可是出了什麽事?又或者,今日之事已然鬧大,連皇上,都會差人來斬殺我們了?”
思涵淡道:“此事若鬧大,大周新皇要斬殺之人,自然也是我,與你們無關。再者,而今並無任何消息,便也是最好的消息,你們,不必擔憂。”
王老頭兒眉頭一皺,欲言又止,但終歸還是強行按捺心神,不再言話了。
屋內氣氛,再度開始沉寂下來,幾人相對無言,心頭緊繃。
半晌,天色已是全數黑沉了下來。i
越是等待,徐桂春一家的心頭便也越是壓抑。總覺得頭頂懸掛著一把鍘刀,隨時之間,便要徹底落下,斬斷頭顱。
相較於徐桂春一家的緊張,思涵則滿麵平寂,瞳色也是清冷幽遠,並無太大波瀾。
許久,她指尖稍稍一動,終歸還是再度捧起了徐桂春為她沏的那杯茶,隻是茶盞入手,卻是早已涼透,入口,更也是茶香全無,反倒是茶水順著喉嚨咽下,涼了一片。
她眉頭終歸是微微的皺了起來,幾口茶水入腹後,她便將茶盞放下,卻也正這時,周遭沉寂無波的氣氛,驟然被一道道馬蹄與車輪聲打散。
瞬時,徐桂春幾人頓時驚得站起。
思涵依舊安然的坐在榻上,滿目平寂,修長的指尖隨意無波的敲擊在一旁的茶杯上,並未言話。
周遭氣氛沉寂,卻也將那些不遠處的馬蹄聲與車輪聲襯得極為突兀。
則是片刻,那些馬蹄與車輪聲竟在院門外戛然而止,隨即,便有人迅速推開了院門,一長串繁複的腳步聲也由遠及近。
徐桂春的兒子已是驚恐難耐,開始抑製不住的低聲啜泣。
徐桂春渾身發緊,不得已將孩子摟在懷裏,死死的護著。
片刻,不遠處的屋門,也揚來了敲門聲,隻是這回,敲門聲卻極為小心翼翼,便是從門外揚來的嗓音,也是緊張難耐,甚至於,畢恭畢敬,“長,長公主,下官奉吾皇之令,特意來護送長公主入行宮。”
這嗓音,無疑是今日那威風而來的京官的。
思涵眼角一挑,並未立即言話。一旁的徐桂春幾人也怔得不輕,皆是未料今日還囂張陰狠的京官,甚至勢必要將她們全數打入死牢的京官,如何竟突然變了腔調。
難不成,這女子東陵長公主的身份,的確為真?
思緒至此,徐桂春幾人的目光紛紛朝思涵落來,神色皆起伏不定,再度的震撼難平。
氣氛越發的凝重沉寂,無聲無息。
那朝官在門外安靜的候了片刻,眼見屋內仍是未有任何聲響傳出,他麵色微微一緊,脫口的嗓音,也越發的恭敬小心,“長公主,您可是聽見下官說話了?長公主?”
這話入耳,思涵神色微動,終歸是沉寂無波的轉眸朝徐桂春望來,“開門吧。”
短促的三字一落,徐桂春猶豫片刻後,便稍稍將懷中的孩童推開,隨即緩緩踏步,小心翼翼的朝那不遠處的屋門靠近。
待伸手打開屋門的刹那,冷風驀的迎麵而來,吹亂了徐桂春本是不曾精心打理的頭發。
思涵也順勢轉眸一望,便見那屋門外,火光衝天,那些鎧甲之兵,皆舉著火把整整齊齊的立在門外。
她瞳孔一縮,倒是未料那大周新皇差人接她入宮,竟會是這等兵力重重的陣狀。
如此,那大周新皇此等之舉,究竟是要隆重的迎她,還是要重兵圍剿於她?
思緒至此,思涵唇瓣上勾了一絲薄笑。
卻也正這時,那立在門外的朝官頓時揚頭進來掃她一眼,隨即便急忙稍稍推開徐桂春,熱絡上前的站定在思涵麵前,笑盈盈的躬身一拜,忙道:“下官今日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長公主,望長公主看在下官不知情的份兒上,莫要與下官計較。”
他嗓音極是恭敬,甚至還攜帶著幾許掩飾不住的討好與緊張。
思涵冷眸觀他,“怎麽,而今信本宮身份了?”
朝官神色微變,急忙點頭,隨即再度賠笑幾聲,“下官的確不曾見過太大世麵,是以今日也對長公主有眼不識泰山,長公主大人大量,莫要與下官計較了。”
說著,眼見思涵麵色不變,那雙落在她麵上的瞳孔依舊清冷,他一時有些摸不透思涵心緒,猶豫片刻,便再度開始討好道:“長公主,我大周皇上邀長公主前往行宮入住,不知長公主此際,可要與下官一道過去了?”
思涵冷眼觀他,麵色清冷淡漠,心底深處,則抑製不住的卷了幾許複雜。
那大周新皇相邀,卻不曾差一名身邊的宦官宮奴親自過來迎接,反倒是仍舊是讓這京官過來迎她,不得不說,那大周新皇對她,無疑是並未太過上眼,若是不然,曆來迎接別國的政要人物,何來,僅會隻差一個毫無輕重的人前來迎接?
思緒至此,心中自是有些不滿。
隻道是,而今受困在這楚京,無疑如蛟龍困於淺灘,縱是心有誌氣,但旁邊之人,卻仍是會將你當作任人宰割的傀儡。
她深眼朝那朝官凝著,盯得朝官心生愕然,生怕這祖宗突然會對他翻舊賬,如此一來,若這東陵長公主有意為難於他,從而不隨他前往行宮入住,那他這顆項上人頭,自然也是不保。
他甚至還清楚記得,自家那大周新皇待聞得這消息過後,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得他甚至都要雙腿酸軟倒地,久得他腦門上的冷汗層層下滴時,他才極為幽遠的出了聲,“將東陵長公主好生迎入行宮,此事,由你來辦。若有任何閃失,朕,誅你九族。”
雖是短促的一句話,但卻是威儀十足,煞氣重重。
他著實是驚得不輕,暗叫倒黴。
他全然未料自家新皇會如此厚待那東陵長公主,甚至厚待得若有任何閃失,竟會誅他這大周臣子的九族。他還以為,前幾日的那場廝殺,那東陵長公主不過是漏網之魚罷了,便是她突然在楚京暴露行蹤,自也免不了被殺的後果,但他終歸是未料到,自家得新皇,竟會當真邀那東陵長公主入得行宮。甚至都還不差人專程去核對那東陵長公主的是否為真,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要讓他過來好生迎接。
他當時心底起伏難耐,腦門的冷汗滴得更凶了。
隻道是他今日才剛將這東陵長公主得罪,而今新皇又要讓她親自來迎,這不是自討沒趣麽?他甚至都想不通此番迎接為何不是那伏鬼統領,偏偏是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下等臣官,如此之事,也無疑是在刻意為難於他。
思緒翻轉,一股股無奈與緊張之意越發在心底高漲。
眼見思涵仍舊不言話,朝臣麵色都急白了一層,隨即再度小心翼翼的開口祈求道:“長公主若對下官有怒,盡管打罵下官便是,切莫要將今日的誤會往心裏去,傷了長公主鳳體。待得長公主氣消了,便望長公主早些隨下官入得行宮。長公主金尊貴體,這處破敗院子豈能讓長公主久留,望長公主早些入得行宮,再由宮奴好生服侍,早些休息。”
他嗓音極為急促,隱約之中夾雜著幾許顫抖。
思涵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終歸是出了聲,“既是大周新皇要邀本宮入宮,本宮,自然不願太過耽擱。隻不過,此番之行,本宮,要帶徐桂春一家一道入住行宮。”
朝臣猝不及防的怔住,麵色陡變。
徐桂春一家也倒吸了口冷氣,驚愕連連。
那大周的行宮是何地方,他們自是清楚。如此,那般貴重之地,他們豈敢踏足,又豈有資格踏足。
徐桂春瞳孔顫得厲害,隨即踏步過來,當即在思涵麵前跪定,緊張斷續的道:“長,長公主,民女一家僅為大周平民,豈敢……”
思涵滿目沉靜,不待徐桂春將話說完,便森然冷冽的朝那朝官問:“本宮之意,你可要再去跑趟行宮,知會一聲你家大周新皇?”
朝官眉頭皺得厲害,極是為難的道:“長公主,行宮乃皇家重地,本無規矩讓平民入宮小住。再者,皇上此番也僅是讓下官迎長公主入宮,不曾允外人隨長公主一道入宮才是。更何況,這徐桂春對晉安候世子以下犯上,本是罪責難逃,若是下官將徐桂春放了,晉安候也不會饒過下官的,望長公主莫要再為難下官了,求長公主開恩。”
“行宮雖有規矩,但自然也有破例。再者,本宮乃東陵長公主,都不嫌你大周新皇用你這名不見經傳之人來迎接本宮入宮,而今本宮不過是要帶幾位平民入得別宮小住,難不成你大周,還有異議?”
思涵麵色不變,淡漠無波的道,這話一落,她瞳孔一縮,嗓音也跟著挑了幾許,繼續道:“你若不將此事辦妥,本宮,自然不入行宮。你大周新皇若因此而任性降罪本宮,本宮,便等著他差人過來與本宮交手。”
這話一落,眼見朝官仍是有話要說,思涵未待他開口,便已冷沉森然的道:“出去。”
短促的二字,威儀冷狠,殺氣凜冽。
朝官驚住,滿心畏懼,生怕他多說一字,麵前這女子便要如今日那般突然對他出手,扣他的喉嚨。
他在原地僵立片刻後,終歸還是猶豫著出了屋。
這東陵長公主如此倔強,他自然是打不得罵不得強不得,無疑是擺不平的。倘若要讓這東陵長公主乖乖的隨著他入得行宮,看來他的確還得朝那行宮跑上一趟,問問新皇是否要允這東陵長公主將王桂春今人也帶入行宮。
他額頭的冷汗,心頭緊繃著,待在徐桂春屋門外思量片刻後,便開始朝不遠處的院門小跑。
奈何,待出得院門後,卻見那院門外竟有一人一馬,略微突兀顯眼的驚立著。
光火搖曳,影子重重。
朝官怔了一下,當即抬眸一望,則見那馬背上的人,滿身黑袍勁裝,麵容刀疤縷縷,煞氣重重。
這不就是新皇身邊的禦林軍統領麽?
朝官瞳孔大震,頓時恭敬的彎身一拜,“伏統領怎來了?”
伏鬼冷目鎖他,陰沉而問:“怎院內還無動靜?東陵長公主,不願入行宮?”
朝官忙道:“東陵長公主提議要與王桂春一家一道入得行宮。若是不允她這要求的話,她便不入行宮了。”
“王桂春一家?”伏鬼眼角一挑,森冷的重複了一句,隻覺這名字倒是極為陌生。
朝官抬眸迅速朝伏鬼掃了一眼,急道:“王桂春一家便是這院子的主人。依下官所見,東陵長公主與這家院子的主人似是極為相熟。伏侍衛,你看是否要允諾東陵長公主之意?”
伏鬼眉頭微皺,待默了片刻後,便低沉而道:“順了東陵長公主之意。隻要東陵長公主能安然入得行宮,她所提議的任何條件,皆滿足於她。另外,皇上有令,二更之前,務必迎長公主入得行宮,若有半分差池,你提頭來見。”
朝官渾身哆嗦,白著臉急忙點頭。隨即也不敢耽擱了,當即轉身小跑入屋,朝著思涵便急忙道:“長公主,可以的,您可以帶著徐桂春一家入宮。此際夜色已深了,若長公主無其餘要求的話,便隨微臣出門吧。”
麵對朝臣這番改口的順從,思涵神色微變,“你這麽快就回宮稟報過你家皇上了?”
朝官忙道:“不是不是。我們大周禦林軍統領便在外麵,是他答應的。”
是嗎?
一個禦林軍統領,竟也能決定此等之事?
思涵心生微詫,卻是並未在麵上太過反應。
朝官再度卑微著嗓子開口而求。
思涵終歸是極為難得的點了頭,隨即轉眸朝徐桂春落來,“走吧。”
徐桂春麵上的五官都快皺縮到了一起,目光緊緊的朝思涵落著,欲言又止,但終歸是憋住了後話,眼見思涵稍稍起身往前,她也強行按捺心神,朝自家爹娘囑咐兩句,隨即幾人紛紛開始起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