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後院

  思涵麵色驟然一緊,默了片刻,嗓音也格外也陰沉開來,“如此說來,楚王將五國集中於此,也許是要,甕中捉鱉,待得困死五國之首,再,獨自做大?亦如,此番淪為炮灰的,許是不止我東陵一國?”


  藍燁煜輕笑一聲,“長公主英明。”


  都這時候了,還英明個頭。這藍燁煜倒也心寬,事到如今還能如此淡定的笑出來。


  思涵目光一沉,“事已至此,攝政王可有什麽對策?”


  藍燁煜轉眸朝不遠處的門外一掃,平緩而道:“大英大齊甚至樓蘭都不急,我東陵,自也不必太過著急。長公主與其這會兒便開始焦頭爛額,還不如,賞賞這月牙殿,再外出去探探近鄰。楚王再怎麽野心,也得憑力而為才是,我東陵再怎麽弱,自也可,隔岸觀火,坐收漁利。”


  這話說得倒是輕巧,但若是做起來,並非易事。畢竟,誰都想隔岸觀火,再坐收漁利,隻奈何,許是沒這機會。


  思涵心底有數,也不願再多言,手腕則被藍燁煜稍稍一拉,踏步,便漫不經心的朝與望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這座月牙殿,並不大,僅有一間主殿,一間偏殿,再加四間雜屋,儼然是裝不下此番行來的東陵兵衛。


  單忠澤無奈之下,隻得挑了些機靈點的入殿而住,其餘兵衛,則在殿外紮營而待。


  隻不過,這月牙殿雖小,但也是五髒俱全,前有亭台水榭,花開爛漫,後有院落花樹,曲徑通幽,雖算不上奢華萬千,但也算是小家碧玉,


  有淡風而來,雖仍舊有些涼薄,但卻不至於凍骨,思涵僅是稍稍攏了攏衣裙,便聞藍燁煜平緩而道:“楚地的氣候略微特殊,上午寒涼,下午稍稍溫溢,但夜裏,便會氣溫陡降,需借著暖爐而眠。長公主夜裏,需得蓋厚實些,莫要著涼。”


  思涵轉眸朝他側臉一掃,眼角微挑,並未回話,則是片刻,藍燁煜突然鬆手,緩步朝前,突然朝前方行去。


  思涵神色微動,順勢朝前一望,隱約之中,便見那密樹成群的縫隙裏,竟似有片色澤明豔的花海。


  方才抵達這月牙殿後院,便覺曲徑通幽,花木成群,隻是大抵是涼薄氣候之故,一路過來,倒也不曾見得太多明豔的花,但那樹木縫隙後方的花海,則是火紅成群,無疑是有些突兀刺眼。


  思涵放眼而望,心生微訝,待回神過來,便見藍燁煜已是走得有些遠了,她這才按捺心神一番,緩步跟上,待行至那片花海前時,則見藍燁煜正靜靜立在花前,整個人,脊背挺得筆直,神色幽遠,那張俊美溫潤的臉,此際竟突然莫名的染了一層霜色,竟是比周遭的冷風還要涼薄幾許。


  思涵朝他仔細的打量了幾眼,才轉眸朝前方花海望去,隻見麵前這一大片火紅的花,花葉火紅如帶,花蕊與花柱極是突出,倒是極為驚豔。


  這花,她不曾見過。


  思涵佇立原地,細致而觀,待半晌,她才稍稍伸手過去,待得指尖剛要探上那火紅的花時,身旁的藍燁煜突然出聲,“長公主可識得這花?”


  思涵指尖頓時僵在半空,默了片刻,她才收回手來,挺直身子,低沉而道:“不識。”


  “長公主不識,也是自然。這花,名為曼珠沙華,因著花語特殊,是以王公貴胄極是忌諱,不曾引入府中栽種,而帝王的皇宮中,便更不會有這花的蹤跡。他漫不經心的出了聲,這話落下後,竟突然勾唇一笑。


  思涵下意識的轉眸望他,卻是莫名覺得,他這突然一笑,麵上的霜色不曾被消卻與打散,反倒是更為濃烈了些。


  她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這花看似驚豔,不知,這花的花語,有何特殊之處?”


  尾音剛落,藍燁煜便轉眸過來,那雙深邃幽遠的瞳孔,突然對上了她的。


  思涵麵色幾不可察的微變,但待按捺心神一番後,整個人徹底恢複了平靜。


  藍燁煜如今這模樣,反應倒是有些大,難不成,這些曼珠沙華花極是特殊與忌諱,與這月牙殿的名字一樣令人機會?

  正思量,藍燁煜已將目光從她麵上挪開,隨即稍稍彎身,修長的指尖突然探上前去,極輕極柔的摘了一朵花,遞在了她麵前。


  思涵順勢垂眸,目光從他那一根根白皙得略微透明的指骨掃上去,凝在了那火紅刺目的花上,待沉默片刻,則伸手漫不經心的接過,而將花湊至鼻下一聞,竟是,莫名的淡香盈鼻,略微有些沁人心脾。


  “此花,妖異,赤紅,成片而生,便如成片血流。花葉,永生永世不得見,相傳隻開在黃泉,哪裏盛開,哪裏,便是黃泉。”


  冗長慢騰的嗓音,幽遠清涼。


  然而這些話全數落在思涵耳裏,卻突然有些愕然,有些不適。


  僅是片刻,藍燁煜再度折了一枝花,修長的指尖隨意把玩,“此花,也可稱作接引之花,俗稱招魂花,花香有力,可喚醒死人的記憶,戾氣。而今,剛入初冬,氣候寒涼刻骨,百花謝盡,也正好是,上墳的時候呢。”


  招魂花……


  思涵陡然一驚,渾身一緊,指尖的赤紅之花,驟然跌落在地。


  許是察覺到了思涵是失態,藍燁煜輕笑一聲,突然轉眸朝她望來,“長公主可怕鬼?”


  思涵目光驟顫,強自鎮定,“本宮並未做過虧心事,便也不怕鬼敲門。再者,此處雖為月牙殿,大楚前皇後雖亡,但也與本宮無關。本宮行得端坐得正,何來怕鬼。”


  “長公主既是不怕,緊張解釋這麽多作何?”他懶散而問。


  思涵啞口無言。


  她並非怕鬼,隻是莫名的覺得藍燁煜方才那些話極為慎人。


  再者,她倒是不知這建造大楚行宮之人究竟是何意思了,這招魂花既是這般邪門,又為何要在行宮栽種一片,且偏偏更邪門的是,這些招魂花,竟然就生長在以大楚已故的前皇後小名命名的宮殿後院。


  思緒翻騰搖曳,一時,渾身起了疙瘩。


  眼見藍燁煜仍幽遠沉寂的觀她,她心口陡跳,頓時眉頭一蹙,低怒道:“攝政王這般看著本宮作何!”


  這話一出,藍燁煜這才將目光從思涵身上挪開,平緩幽遠的道:“長公主將微臣送你的花,摔了。”


  思涵微怔,垂眸掃了一眼地上那朵赤紅的花,一時之間,並未立即言話。


  藍燁煜凝她片刻,竟是指尖一動,再度將他手中的那朵花遞來。


  思涵瞳孔一縮,“攝政王究竟何意?”


  “舊的掉了,微臣,便送長公主一朵新的。此花雖邪門,但卻足夠妖豔惑世,睥睨天下。長公主,當真不要?”


  思涵冷眼凝他,滿目起伏,不言話。


  藍燁煜暗自一歎,“便是鬼魂,也是冤有頭債有主。長公主不曾害過人,便不必擔憂畏懼什麽。”


  嗓音一落,不再多言,卻是極其溫柔的,將那朵赤紅的花,塞在了思涵掌心。


  思涵渾身微僵,神色越發起伏。


  藍燁煜已略微幹脆的轉了身,平緩幽遠的道:“此際天色已是不早,拜訪近鄰之事,便暫且放下。微臣先提前為長公主去周遭打探一番,看看這月牙殿周圍,住的是哪幾國。”


  尾音未落,他已踏步往前。


  直至他走遠,思涵才回神過來,奈何視線迂回之際,卻偶然見到了左側淺草竟上有大片已經風化發爛的小紙錢。


  瞬時,她瞳孔一縮,心口也驀的一跳,手中的赤紅花朵,再度落地,心底之中,竟也是恐然莫名。


  她來不及多想,當即轉身而行,一路上,步伐急促,迅速如風,待抵達月牙殿主殿後,心底的愕然,仍在心底蔓延,那一股股莫名的寒意,也開始從腳底迅速躥上,襲遍全身。


  待猛喝了幾口熱茶後,心底的悚然之感才逐漸鬆卻,而放眼朝不遠處的雕窗望出,則見天色竟是暗了下來。


  都過了這麽久了,那藍燁煜,竟是還未歸來。


  思涵目光在窗外失神半晌,隨即稍稍起身,踏步出屋,待站定在屋外,立在不遠的單忠澤便迅速過來,剛毅恭敬的道:“長公主此際可要傳晚膳了?”


  思涵緩道:“不忙。攝政王可曾歸來?”


  單忠澤神色微動,搖搖頭。


  思涵眼角微挑,轉眸朝周遭一掃,“伏鬼呢?”


  “攝政王離開月牙殿時,便帶著伏鬼離開了,此際,二人雙雙未歸。”單忠澤答得自然。


  不過是去探尋月牙殿周圍住的是何近鄰罷了,此事隻需交代伏鬼一人去辦即可,而今倒好,那主仆二人,竟雙雙離開,甚至還許久不歸,如此說來,倒也有些奇怪了。


  “這月牙殿周遭,你可差人徹查過了?可有發覺什麽異樣?”思涵默了片刻,終歸是按捺心神,朝單忠澤低沉而問。


  單忠澤依舊垂眸,答得剛毅而又恭敬,“這月牙殿周圍,屬下的確已差人徹查過了,除了在後院見到了一小堆紙錢,還有一小灘似是新鮮的狗血,並無其它異樣之處。”


  是嗎?除了紙錢,竟還有狗血?甚至於,後院那一大片赤紅的花,單忠澤,許是不識,是以未曾在意?


  思涵麵色越發複雜,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單忠澤仔細的將她凝著,眼見思涵麵色微白,他眉頭一皺,急忙而問:“長公主,可是發現了什麽?”


  思涵應聲回神,待得按捺心緒一番,才低沉而道:“這月牙殿,看似安然,實則卻是異樣玄乎,隻是我等終歸為外來之人,並不用太過在意什麽。但而今本宮確有一事,需你差人去徹查。”


  單忠澤當即垂眸,恭敬而道:“長公主且吩咐。”


  思涵瞳孔一縮,不曾耽擱,唇瓣微微一啟,低沉幽遠而道:“差人去徹查大楚前皇後之事,越詳細越好。”


  單忠澤微怔,愕然抬眸朝思涵望來,全然不曾料到思涵會差他去徹查這個,但見思涵麵色堅持,縱是心底愕然,但待欲言又止一番後,終歸是壓下了心底的錯愕,而後當即領命而去。


  他步伐行得極快,轉瞬便消失在殿前的那條小道盡頭。


  思涵滿目幽遠的朝單忠澤消失的方向望著,思緒幽遠翻轉,複雜難平。


  許久,待回神,周遭天色已全數暗下,而殿內殿外,宮燈搖曳,竟不知兵衛們何時點上了燈。


  “傳膳吧。”


  待轉身回殿的同時,思涵轉眸朝守在一側的兵衛吩咐,不待兵衛恭敬應聲,她已舉步入門。


  殿內,燈火搖曳,光影重重,牆角處的香爐,青煙縷縷,淡香彌漫,怡然鬆神。


  思涵靜坐在軟榻,候了片刻,隨即,便有幾名兵衛端著夜膳入殿。


  大楚的膳食,倒是與東陵不同,楚人極是喜甜,是以菜肴多以微甜與清淡的膳食為主,倒與東陵的麻辣風極是迥異。


  思涵略微不慣,草草吃了幾口,便差人全數撤下。


  待得殿內的人全數退散,氣氛幽謐之際,她才抬眸順著不遠處的雕窗掃了掃,則見窗外的天色,漆黑如墨,黑厚一片。


  她眉頭微微一皺,才稍稍攏了攏衣裙,起身出殿。


  那藍燁煜久久不歸,自是怪異,既是那人不得力,正巧,此番夜色尚早,她顏思涵,便親自出門一探究竟便是。


  畢竟,而今五國皆來,除了樓蘭這等小國之外,便數東陵最是弱勢,這等群雄環繞的局麵,她身在其中,若不徹查周圍臨近的是哪兩國,來的是何人,她無疑是睡不安穩覺的。


  心有顧慮,是以,足下也略微行得有些快。


  待出門後,門外幾名兵衛怔愣的凝她,隨即猶豫片刻,緩步在後跟上。


  夜色彌補下的月牙殿,那搖曳昏黃的燈火越發的為它布了層神秘之意,前方的小道,也是蜿蜒錯雜,樹影橫斜成群,無端涼薄。


  行得不遠,突然之際,周到頓時有夜鳥振翅驚慘的呼聲震起,嚇得身後幾名兵衛渾身哆嗦,心差點跳出嗓子眼。


  思涵則鎮定在前,低沉而道:“打起精神,此番出這月牙殿,是為拜會月牙殿近鄰,爾等莫要失了膽量與誌氣,讓人笑話。”


  低沉的一席話,緩慢平靜,但卻是威儀十足。


  兵衛們急忙恭敬應聲,奈何即便如此,心底的陡跳卻不曾全然壓製。


  這座殿倒是著實怪異邪門至極了,今兒他們巡殿時,便在後院發覺了紙錢與狗血,總覺得,此處似有什麽人在招魂,又像是要用狗血震鬼一般。


  心思至此,兵衛們頓時臉色一白,紛紛朝身側之人望去,卻如幾人似有心靈感應一般,所思所想竟是全然一致,每人燈火映襯下的臉,都是蒼白後怕,震撼莫名。


  思涵倒不知幾人心思,僅是脊背挺得筆直,緩步往前。


  周遭之處,依舊不停有夜鳥振翅飛動,陣狀極大。


  她強行按捺心緒,淡然無波的繼續朝前,眼看就要抵達月牙殿外的院門,不料後方不遠,突然有淩亂的驚呼驟起,“起火了,起火了,救火,快些救火……”


  這突來的嗓音,差點震破了半邊天。


  思涵驀的回頭一望,便見身後密樹成群的不遠處,那座聳立的月牙殿竟火光衝天。


  “起火了。”身後的幾名兵衛,抑製不住的驚吼出聲,思涵眉頭緊鎖,來不及多想,當即道:“回去。”


  尾音未落,她已迅速轉身,當即朝月牙殿快步返回,待站定在月牙殿前時,隻見月牙殿的火勢凶猛,那騰飛赤紅的火苗子已然點燃了半邊天。


  周遭東陵的兵衛,焦急來回的抱著水桶滅火,奈何火勢著實太大,兵衛之力無疑是杯水車薪。


  僅是片刻,月牙殿周遭之人,紛紛聞訊趕來,便是大楚的禁衛軍,也開始加入隊伍,迅速滅火。


  小小的殿外空地,全然擠滿了人,周遭列國,也來了不少人,紛紛嬉笑而談,無疑是專程過來看熱鬧的。


  思涵靜立在原地,滿身涼薄,便是火光映襯在身,竟未覺察到半許溫暖。


  直至,一道焦急四溢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熟悉莫名,她這才稍稍回神,下意識的側目一望,便見身側之人,竟是,東方殤。


  火光將他的俊臉映出了幾許通紅,然而他那雙緊張跳動的瞳孔,卻是收縮不定,似在擔憂,又似在狂怒。


  “思涵,你可有事?”


  他在強行的按捺心緒,急急的朝她問,眼見她不回話,他急得伸手而來,扭著她的胳膊便讓她整個人轉了一圈,仔細徹查著她身上是否有傷。


  思涵瞳孔一縮,淡漠無溫的打落了他的手,待他猝不及防的怔愣之際,她目光幽遠的朝不遠處那火光衝天的月牙殿掃了一眼,隨即才轉眸仔細的朝東方殤盯來,咧嘴涼薄一笑,“月牙殿突然著火了,看來,是有人,想要燒死本宮呢。”


  隨意而來的一句話,不知是否觸及了東方殤內心深處的惶恐。


  他臉色陡然一白,竟是連周遭的火光都照不紅了。


  “沒事了,思涵莫懼,莫懼。今夜之事,我定會找出真凶,給你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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