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區別
單忠澤當即點頭,隨即驀的朝思涵跪下,剛毅決絕的道:“望長公主,疏攝政王。”
疏離藍燁煜?
思涵麵色平靜,眼角則是微微而挑。
單忠澤難得這般認真直接的彈劾一人,隻不過,這幾日的藍燁煜,雖刻意溫柔了些,但也並無太過違逆不恭之處,這單忠澤突然如此勸她疏離藍燁煜,難不成,是了什麽秘密?
她目光靜靜凝在單忠澤麵上,嗓音也越發沉了半許,“你可是發覺什麽了?”
單忠澤低著嗓子回道:“屬下懷疑,攝政王昨夜落水失蹤,是攝政王刻意而為。昨夜長公主昏迷後,屬下便問伏鬼是在何處尋到攝政王,伏鬼默認是在東陵太子被救起的同一地方,但當初東陵太子被救起之地,也有大批東陵兵衛在那團仔細搜尋,並未見得攝政王身影,此點便已有疑,且伏鬼還言是他親自那東陵太子落水之地將攝政王救起,而照如此說法,攝政王沉沒於水,已接近一盞茶的功夫才被伏鬼救起才是,但尋常之人,又如何能在水中憋足一盞茶的功夫?便是有內力護體,在水中憋氣的時間,半盞茶的時辰已是極限,何能,忍得到一盞茶的功夫!”
思涵瞳孔驟然一縮,麵色,也兀自冷了幾許。
單忠澤掃了掃她的反應,猶豫片刻,繼續低沉恭敬的道:“屬下也懷疑,攝政王如此之舉,是想讓長公主與東陵太子,越發積怒成仇。且攝政王昨夜突然出現,恰巧阻攔長公主殺得東陵太子,這目的,自也是想在危急之際幫長公主一把,讓長公主對他,徹底卸下心防。”
思涵兀自而坐,一言不發。
半晌,她才稍稍回神過來,清冷而道:“此事,你可曾與旁人言道過?”
單忠澤恭道:“僅是昨日屬下質問過伏鬼,便不曾對其餘之人言道過了。”
思涵點點頭,“此事事關重大,本宮自得多理理。接下來的時日,你差東陵兵衛好生戒備,也擇幾名機靈的人,好生去查查攝政王前兩日究竟在忙些什麽。”
單忠澤神色微動,當即點頭,眼見思涵已不再吩咐,他開始極為識趣的恭敬告辭。
待得單忠澤離去,思涵才徹底鬆神下來,目光,則靜靜落在不遠處的雕窗,兀自沉默。
單忠澤不可能騙她,是以,那藍燁煜昨夜失蹤之舉,著實可疑了。
連東方殤都能被東陵兵衛迅速從江中救起,那藍燁煜,又如何能在大批東陵兵衛搜救之中而困於水裏憋夠一盞茶的時間?倘若不是他有意失蹤,有意避而不見,東陵兵衛要在短時間內尋到他,自也是,輕而易舉。
再者,昨夜她顏思涵癲狂而怒,也大多是因他失蹤的變故,是以新仇舊恨一並衝擊而來,她暴怒難耐,差點,便已要了東方殤性命。
越想,心底便越發複雜,思緒嘈雜起伏之中,整個人,也莫名的緊繃開來。
若是,藍燁煜選擇在這時候背叛她,算計她,她顏思涵獨身在大楚,孤立無援,定會跌得一敗塗地。
下午的時辰,思涵全在屋中度過。
待得沉默得累了,便開始入榻小憩,待得小憩醒來,便坐在軟榻休息。
目光偶然垂落之際,也掃到軟榻一旁的幾案上疊放著兩本書,而待指尖一動,捧書一觀,才見這兩本書,竟然都是兵法。
憶起今日初醒之際,便見藍燁煜正坐於軟榻,想來這兩本書,自也是藍燁煜的了。隻不過,而今行路途中,那等風雅的人不看棋譜,不看琴曲,不看奇聞軼事這些文類之書,卻偏偏,擇了兵法而看。
如此,那人惡補兵法又是為何,難不成是要重操舊業,行軍打仗?
正思量,屋外突然有腳步聲靠近,則是片刻,一道溫潤儒雅的嗓音揚來,“長公主,黃昏已至,該出來用膳了。”
思涵瞳孔一縮,並未言話,待將兵書放回原位後,才稍稍理了理金絲衣裙與頭發,舉步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屋外,江風卻極為難得的停了,周遭之處,水天一色。
對麵,那東陵之船依舊與東陵的船隻並排而行,甲板上,也僅有幾名兵衛站定守候,看似倒是莫名的有些人單力薄。
“吃了幾頓的魚羹,此番倒是有些膩了,是以,伏鬼他們準備了烤魚宴,加上香蔥薑末,口感醇厚,想必長公主該是喜歡。”
耳畔揚來一道柔和的嗓音,平緩得當。
尾音一落,藍燁煜便牽了思涵,轉身至一側的甲板旁坐定。
此際,甲板上早已擺好了桌椅,桌上,烤魚成盤,色澤俱佳,正微微的冒著熱氣。
“此番江風已停,在這屋外用膳倒也閑情逸致,不知,長公主可喜?”
思涵抬眸,滿目複雜的朝他掃了一眼,低沉而道:“雖是閑情逸致,但卻曝露在東陵之人的眼皮下。難道,攝政王不怕你我在此吃得正歡,周遭便突然有東陵的暗箭襲來,將你我射成骷髏?”
藍燁煜溫潤而笑,“這倒不會。有微臣在,定護你周全。長公主放心便是。”
這話聽著倒是極為溫柔纏綣,一股股清風柔和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盡致。
眼見他開始伸手將最上麵那條烤得金燦燦的魚遞至她麵前,思涵眼角微挑,伸手接過,卻是並未急著吃,僅是滿目複雜幽遠的望他,低沉而道:“昨夜攝政王落水,且在水中沉浮許久才被救上船,不知,攝政王可受風寒?”
她嗓音極低極沉,卻是嗓音落下,藍燁煜便勾唇輕笑出聲。
“你笑什麽!”
思涵嗓音一冷。
藍燁煜則稍稍止住笑聲,眸色在思涵麵上流轉片刻,隨即慢騰騰的道:“長公主倒是難得關心微臣。隻不過,長公主見微臣這樣,可像感染風寒的模樣?”
思涵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淡漠而道:“不像。”
藍燁煜稍稍歎了口氣,似也不準備拐彎抹角,僅是神色微動,平緩幽遠而問:“可是今日單忠澤與長公主說了什麽,致使,長公主懷疑微臣了?”
這廝又是一猜一個準。
她本打算委婉套他的話,奈何還未開始委婉,這廝便早已識破她的心思了。
思涵眉頭稍稍一蹙,低沉而道:“攝政王既是聰明如此,不若,便勞攝政王為本宮解解惑,你昨夜,如何能在水中憋氣憋那麽久,直至伏鬼將你拉出水裏?”
“微臣本是青州水鄉長大之人,水性極好,長公主自也知曉。如此,能在水中憋氣憋那那般久,也是自然。”
思涵清冷凝他,“事到如今,攝政王還不準備說實話?”
藍燁煜無奈而笑,“長公主仍是不信微臣?”
這話入耳,思涵不打算回話,僅是默認。
縱是水鄉之人,自也不會在水中憋氣憋那麽久,除非神人死人。
今日,也並非想將這事挑開來說,但這藍燁煜無疑是太過精明與厲害,竟是要主動將她的心事拆開來說。
這種被人看透,被人隱約引導與掌控的感覺,著實壓抑不善,看來,此事過後,她務必得再度多長幾個心眼,在這藍燁煜麵前,也要越發的謹慎應付才是。
周遭氣氛,無端的沉寂了下來,藍燁煜並未立即言話。
待得思涵兀自思量片刻後,藍燁煜才伸手入袖,微微而掏。
思涵驀的回神,目光順著他的動作凝向了袖口,卻是片刻,便見他從袖口中掏出了一隻短笛。
“微臣的確沒本事憋氣憋夠一盞茶的時辰,但待憋至身體極限時,便突然想到身上揣了短笛。如此,兩手握笛,堵上笛孔,再湊笛而吹而吸,如此,自可再多撐半晌。”他慢騰騰的再度出聲。
這話入耳,思涵神色越發複雜,半信半疑,思緒搖曳,卻終歸未再言話。
這人總有理由將她的所有問題都抵回來,是以多說,也無用。
思涵暗自深吸了一口,兀自垂眸,不打算多言,卻是正待要垂頭吃魚之際,藍燁煜則突然出聲,“長公主可是到了如今,還不曾信微臣?便是微臣好生配合你演戲,甚至為了長公主不惜與東陵攝政王作對,長公主對微臣,仍舊心有懷疑?”
思涵瞳孔微縮,不言話。
藍燁煜再度平緩而道:“旁人所言,未必是真,有些人或事,需長公主自行去揣度與考量。再者,想必長公主該是對微臣改變態度,略微在意了吧?”
他嗓音微微有些挑高,卻是當真不知這廝怎能將這話說得這般堂而皇之。
思涵淡道:“攝政王可是太自信了?”
藍燁煜微微一笑,麵色平緩幽遠,溫潤如初。
“長公主若不在意微臣,昨夜,又如何會以為微臣亡故,從而對東陵太子大打出手。有些事,長公主雖不願承認,但並非不曾發生,但既是已然發生,那些所謂的懷疑之意,便該收斂了。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微臣當如初衷一樣,對長公主與東陵,絕無二心。”
這話層層而來,聽著倒是認真誠懇。
思涵靜靜觀他,一時也不曾在他麵上觀測出任何異樣,隻是心底仍舊繃著一根弦,總覺得心有焦慮與戒備,不曾真正放下。
“本宮今日,不過是隨意問問罷了,並非當真懷疑攝政王,反倒是攝政王解釋這麽多,倒也是多餘了些。”
她沉默片刻後,才低沉而道。
藍燁煜神色微動,也不再多言,僅是目光一垂,朝思涵麵前的烤魚掃了一眼,“長公主信任,便是微臣之幸。也罷,今日之事便不提了,長公主趁熱吃魚吧。這魚,乃伏鬼親自而釣,加上做法也略微改變,想來該是味道豐然,極是鮮美可口。”
思涵淡然點頭,低低垂頭,兀自而食。
這烤魚,雖色澤俱佳,香味濃烈,咬上一口,外皮也略微酥脆,隻可惜,卻是,鹹了些。
入得大楚的邊境,黃昏的天色便也暗得快。
江風浮蕩之際,寒氣四伏,著實比東陵的氣候涼薄許多。
夜裏,周遭依舊一片平靜,無聲無息,思涵被藍燁煜拖著對弈幾局後,便困意來襲,兀自睡去。
翌日,水路已是行完,東陵與東陵的船隻齊齊靠岸。
那寒風獵獵的碼頭上,略微有乳白的霧氣氤氳,略顯涼薄。且那碼頭並不大,但此際卻立著黑壓壓的人群。
那些人,皆整齊而立,滿身鎧甲,個個皆精神肅穆清冷,無疑是兵衛之人,而那人群中,則有大旗飄揚,旗幟上的‘楚’字極為招搖顯眼,突兀明然。
竟是,大楚兵衛。
思涵神色微動,倒是突然憶起前兩日藍燁煜與她言道過提醒大楚之人來迎接,但依照目前這陣狀,著實是略微隆重了些。再加之此番又有東陵同行而來,想必大楚這般隆重的迎接,最重要的,也該是迎接東方殤才是。
思緒至此,思涵神色略微複雜半許,並未言話。
待東陵一行人全數登上碼頭,寒風之中,那大楚之人僅是朝她掃了一眼,便有小兵突然而來,邀思涵前往馬車而行。
思涵滿麵淡漠,正要與藍燁煜踏步往前,不料片刻之際,那東方殤也緩緩登了岸,但這回,大楚之人卻並非僅有小兵去接,反倒是那策馬立在前頭的幾名大楚將領紛紛熱絡朝東方殤靠攏,恭敬而迎。
這番局勢,思涵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那楚王明明是想邀她東陵來共商國是,準備對付大楚,卻是不料啊,這大楚太子一來,楚王便失了誌氣,竟這麽快,便開始在東方殤麵前點頭哈腰的恭迎了。
“狗腿。”
正這時,行在身後的伏鬼突然煞氣如常的冷諷了句。
這話著實是說得有些大聲,傲然之中,也帶著幾許不可一世與冷嘲與鄙夷,瞬時之中,在場之人竟莫名的全數聽見,紛紛轉眸朝思涵一行望來。
思涵神色微動,隻道伏鬼倒是罵得好,但雖是解氣,片刻之際,竟有大楚之人突然而道:“東陵長公主。”
短促的幾字,嗓音極大,無疑是在毫無規矩的呼喝。
思涵足下應聲而停,並未回頭,身邊的藍燁煜則懶散溫潤的出了聲,“不知閣下,可是大楚的將軍,劉鈺?”
這話一出,周遭無聲,思涵稍稍回眸,便見那在場之人皆默,目光,也紛紛落在了藍燁煜身上。
則是片刻,藍燁煜輕笑一聲,“本王素聞大楚的驃騎將軍劉玨,雖驍勇善戰,但卻喜好特殊,且劉將軍的喜好,極是隱晦,難以啟口,連大楚皇上都不知。嗬,本王此行,倒也可稍加提醒楚王,好生管管軍營之事,如那等心懷不軌卻又品性不端的大將,自是該……攖”
他說得極為緩慢,悠然之中,也夾雜著幾許懶散與調侃,隻是尾音,卻故意拖得老長。
思涵一字一句的聽著,心中倒也有些微愕然,待得目光朝藍燁煜一掃,一道微緊的嗓音便同時揚來,“不知,您是?”
這話問得著實緊然恭敬,哪兒還有半點方才朝思涵呼喝的氣勢。
伏鬼冷哼一聲,“睜大你狗眼,這乃我東陵攝政王,也乃東陵長公主駙馬。”
伏鬼特意將長公主駙馬幾字咬得極為清楚,煞氣的嗓音陰冷如常。隻是思涵倒是未料到,這幾日的伏鬼也著實稍稍變了性子,竟從不苟言笑之人,變為了如此話多之人。
她眼角稍稍一挑,不動聲色的轉眸朝那劉玨望去,此番細致打量,則見他滿麵起伏,那張剛毅的麵上,卻陡然增了幾許複雜與畏懼。
是了,畏懼。
至於是在畏懼藍燁煜身份,還是畏懼藍燁煜口中所言的特殊喜好,這二者,不必多想也知,這劉玨在畏懼第二點償。
群人當前,劉玨一時未言話,待沉默片刻後,他突然上前站定在藍燁煜麵前,竟開始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更還一改態度,朝思涵躬身而拜。
“本王今日,也不過隨意說說罷了。如劉將軍這等識時務之人,本王,倒也無心揭發了。”正這時,藍燁煜倒是略微滿意的輕笑一聲,話剛到這兒,嗓音便稍稍一挑,“隻是,我家長公主身子倒是薄弱,尋常馬車不避風,倒容易讓她受涼。”
劉玨眉頭一皺,無奈恭道:“攝政王恕罪。此番迎接,上頭隻準備了兩輛馬車,一輛是給長公主,一輛則是給東陵太子,是以,上頭也將馬車早已分配好,許是無法再在這當下弄出輛奢然貴重的馬車來。”
“無妨。本王瞧那輛通體為金的馬車便是最好,想來我家長公主該是喜歡。”藍燁煜慢悠悠的道。
劉鈺一怔,麵色越發愕然無奈,隨即為難而道:“攝政王,那輛馬車是給東陵太子的,您看……能否先讓長公主入另一輛馬車,畢竟,此處離楚京已是不遠,半日車程便可抵達楚京了。”
藍燁煜輕笑一聲,並未言話。
劉鈺恭然而立,額頭都稍稍漫出了半許薄汗。
則是片刻,藍燁煜懶散開口,“若是,我家長公主不願委屈呢?”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