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變天之後
“方才攝政王這馬車是否是空馬車,想必攝政王比本宮還要清楚。再者,本宮方才在馬車上,也對攝政王馬車中的人看得清楚,雖也不知這馬車中的人如何憑空消失了,也不曾真正抓到把柄,但也望攝政王好自為之,謹慎言行才是。畢竟,有些事,終歸是紙包不住火,若要想旁人不知,便最好,莫要去為。另外,異族之人,本宮自也不反對攝政王接觸,但若與異族之人也肆意勾結,企圖亂我東陵的話,縱是,爾等不曾有滅國之心,本宮,也絕不會饒恕。”
低沉的嗓音,厚重幽遠,語氣中夾雜的威脅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盡致。
大抵是心緒起伏萬縷,再加之覺得這藍燁煜刻意欺瞞,是以,心底忍不住,竟也再度對這藍燁煜出聲威脅與奉勸。
縱是自己的權勢及不上他,也縱是自己如今無能耐扳倒他,但無論如何,有些話剛說仍是要說,倘若這藍燁煜不聽,不信,不服從,日後她顏思涵,定也是不惜拚命來與之抗衡。
這話一落,思涵滿麵複雜,瞳孔,也靜靜的在藍燁煜麵上落著,目光犀利冷冽,威脅重重。
奈何,藍燁煜則靜靜的望她,整個人,依舊從容平緩,淡定若初,似也不曾被她這話太過影響。
然而即便他表露得極為平靜,若是細觀,卻也不難發覺他瞳孔中那略微揚著的起伏於複雜,待得片刻後,他終歸是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目光,眼神,則幽幽的望向了前方那條蜿蜒而遠的小道,隨即薄唇一啟,幽遠無波的問:“長公主自始至終都不曾信過微臣,便是再出言威脅,微臣,也無話可說。”
幽遠的嗓音,似是夾雜著複雜與厚重,這話一出,到頭來,竟在變相的言道是思涵的錯了。
思涵瞳孔一縮,嘶啞陰沉而道:“攝政王無需與本宮言道什麽信與不信,有些事,口說無憑,親眼目睹才是事實。你也幾番口口聲聲的讓本宮相信,但攝政王你的所作所為,則也極難讓本宮相信。”
這話,她說得極為直白,目光,也依舊靜靜的落在藍燁煜麵上,分毫不挪。
藍燁煜兀自從容,卻也不曾立即言話。
待得周遭氣氛也隨之沉寂半晌後,他才平緩無波的道:“長公主此言雖是有理。但有時目睹之事,也非是真。更何況,微臣對東陵與長公主,曆來都無惡意,倘若微臣當真要在東陵興風,又何必,一直藏著拖著,甚至到了如今都不曾真正動手。”
這話入耳,思涵心底一沉,眼角也稍稍一挑,深眼凝他,一時之間未再言話。
藍燁煜這才轉眸朝她望來,似也無心多言,薄唇一啟,再度而道:“長公主心如明鏡,聰慧明智,微臣自也欣賞。隻是,也望長公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才是,既是都選擇與微臣大婚,也選擇與微臣結盟,是以,有些事,長公主都該信微臣才是。”
冗長的嗓音,幽遠無波,這番話,似也如同漫不經心般隨意道出的一樣。
思涵滿目複雜的望他,麵色沉寂,仍是不曾言話。
待將他盯了半晌後,她才逐漸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攝政王這話,本宮自也讚成。今日之事,也便到此為止。隻不過,本宮既是擇你大婚,便也不願與那太過敵對。而今,本宮自也會嚐試信你,但也望攝政王,莫要再在本宮麵前生出些幺蛾子來。”
藍燁煜微微而笑,“長公主放心。”
說完,未待思涵反應,便已嗓音微挑,轉了話題,“此際時辰已是不早,長公主若無其它吩咐的話,便先回宮吧。”
思涵神色微動,清冷觀他,目光起伏厚重,卻也終歸是未再多言。
待得半晌後,她開始一言不發的轉身往前。
身後,自幽幽的揚來藍燁煜平和溫潤的嗓音,“恭送長公主。”
這話入耳,溫潤自若,但卻依舊莫名的有些怪異,似是要急速有意的將她送走一般。
雖心底略有微挑,但思涵也終歸不曾太過在意,更也無心再在此地與藍燁煜多做追究,畢竟,有些威脅的話啊,雖是可以說得清冷涼薄,威脅十足,但若是這藍燁煜當真生氣了,當真與她撕破臉了,她顏思涵,不一定能應付得過來。
思緒翻騰搖曳,各種揣度與猜測之意,也在心底逐漸的蔓延而起。
待重新上得馬車後,思涵端然坐定在馬車中,待得馬車逐漸搖曳往前時,她瞳孔微縮,按捺心神一番,修長的指尖,則再度撩了馬車窗簾,瞬時,待得目光朝外一落,則見那滿身雪白的藍燁煜,正立在原地,整個人頎長修條,儒雅從容,竟這般,靜靜的望著她的車馬遠去。
馬速不快,輪下驚起的揚塵並不厲害。
天氣,也晴朗無雲,迎麵而來的風,也微微而灼,無聲無息之中,卷著幾許躁然之氣。
待得思涵的馬車逐漸搖曳而遠,最後徹底消失在道路盡頭後,藍燁煜才逐漸收回落在道路盡頭的目光,瞬時間,他清俊的麵容也頓時變得沉寂涼薄開來,隨即轉身過來,薄唇一啟,“還不出來?”
這話一落,片刻之際,前方那馬車的車底下,突然掉下一人,那人,滿身的緞裙,裙子紋路別致,色澤明眼,著實是透著幾許異族之風,而那人滿頭的青絲,也大大小小的編成了發辮,整個人,也小巧幹練,精明得緊。
僅是眨眼間,那人便瞬時滑出車底,待站起身形後,那人小巧的指尖開始撲騰著身上的灰塵,那雙明亮的雙眼,也有些惱怒的朝藍燁煜望來,隨即殷虹的唇瓣一啟,開口便撒嬌惱怒而道:“顏哥哥與那顏思涵說這麽多作何,雪蠻一直窩在車底,碰了一鼻子灰,著實委屈。”
藍燁煜淡然觀她,麵上極為難得的有些清冷幽遠,待將那小巧女子打量片刻後,便薄唇一啟,低沉幽遠而道:“我早與那說過,不得在東陵長公主麵前造次,更不可在她麵前出現。今日你突然過來尋我,便已是犯我忌諱,方才竟還在她麵前露臉,更是我之忌諱。倘若,方才若非那機靈,鑽入車底,若是不然,一旦被東陵長公主發現,我藍燁煜,定即刻差人將你遣回樓蘭。”
大抵是不曾料到藍燁煜會如此淡漠清冷的言道,雪蠻頓時怔了怔,本是嬌俏靈動的雙眼,此際頓時變得愕然詫異。
待得片刻後,她終是回神過來,隨即滿目委屈的朝藍燁煜望來,低低而道:“顏哥哥竟為了顏思涵責怪雪蠻?倘若不是顏哥哥一直不理雪蠻,也或是若非雪蠻不是急事纏身,雪蠻定也不會如此冒險來尋顏哥哥……”
這話入耳,藍燁煜清冷的瞳孔終歸是縮了一許,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全數斂神了一番,平緩幽遠而道:“先回攝政王府再說。”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也不曾觀雪蠻怔然委屈的反應,僅是極為淡定的往前,幹脆上車。
雪蠻僵立在原地,整個人嬌然而又委屈,待立在原地沉默片刻後,卻也終歸還是妥協下來,當即故作蹬腳往前,故意將腳步聲放得極大,而後也迅速攀上馬車,撩著簾子入內。
馬車,瞬時而離,揚長而去,徒留候在一旁的守陵小官與幾名小廝怔怔的朝馬車望著,目光也起伏愕然,腦袋漿糊,著實看不透今兒長公主與攝政王鬧的是哪出。
則是半晌後,守陵小官突然回神過來,猶豫片刻,目光則朝身旁幾名小廝望來,扯聲而道:“今日長公主與攝政王之事,不必朝任何人言道。”
小廝們微微一怔,隻道是自家這老大倒也會明哲保身,知曉站在中立,不造謠,不傳事。但如今這皇陵本是鮮少人來,便是他們這些小廝有心傳言,也找不到人傳言才是。
雖是心有愕然,但小廝們也不敢表露,僅是急忙恭敬點頭,待得自家老大略微滿意的轉身離開後,小廝們才全數鬆懈下來,轉身緩緩跟去。
天色已是有些不早,待得思涵抵達宮門口時,時辰便已將近黃昏。
大抵是這兩日發生之事著實太多,是以,待得此番再度站定在這宮門口外時,竟是突然莫名的發覺,自己似是離開這宮闈許久了一般,但若是仔細算算日子,卻又覺,此番離宮,也不過是短短兩日罷了。
思緒翻轉搖曳,思涵,眉頭也稍稍而蹙。
這時,宮門兩側的侍衛們則齊齊朝她彎身而拜,整齊劃一的剛毅而呼,“拜見長公主。”
思涵順勢朝他們掃了一眼,不做停留,當即領著單忠澤迅速入宮。
待抵達鳳棲宮後,剛剛沐浴一番,還不曾太過休息,便有宮奴突然來報,聲稱國師邀思涵一道去幼帝寢殿用膳。
這話入耳,思涵眼角一挑,心底深處,卻無任何喜色之意。
遙想往日之中,隻要自家幼帝邀她過去用膳,縱是她顏思涵滿身疲憊,自也會欣然而往,隻因,隻要見得自家幼帝那稚嫩純然的笑容,便會莫名覺得,滿身的疲倦與嘈雜之感便會突然煙消而散。
就似是,自打雙親而亡,東陵變天之後,自家幼帝,便成了她心中的支柱,是以,無論她在外麵再苦再累,隻要東陵安好,自家幼帝安好,她便會覺得一切都皆為值得,但如今啊,一切的一切,都也稍稍在按照她顏思涵掌控的方向發展,但自家那幼帝,卻獨獨是個異數,以至於到了現在,隻要一聽到,一想到要去自家幼帝寢殿用膳,她便會心生抵觸有惆悵。
隻因,此番相聚,不必多想,定也是,氣氛緊蹙尷尬,甚至於,劍拔弩張。
越想,沉寂的心底,便也越發的起伏開來。
待出聲打發走傳話的宮奴後,思涵便稍稍擦拭了一番濕發,隨即,不再耽擱,緩緩起身出殿。
殿外,時辰已是黃昏,空中的烈陽,此番也弱下了不少。
思涵步伐緩慢,一路蜿蜒往前,待終於抵達幼帝的寢殿時,便見殿內不遠處的圓桌旁,幼帝與國師已是坐定。
一時,瞳孔微縮,思涵迅速掃他們一眼,而後便挪開目光,繼續平靜淡然的踏步往前。
整個過程,幼帝不曾回頭觀望,不曾發出一句半字。
待得思涵站定在圓桌旁時,一旁沉默著的國師,則幽遠無波的道了句,“坐吧。”
輕輕淡淡的嗓音入耳,幽遠淡然。
思涵神色微動,並未耽擱,僅是緩緩踏步,擇了幼帝另外一側的圓凳坐下。
周遭氣氛,越發的沉寂清冷,三人而坐,卻是誰都不曾再言話。
如此氣氛,無疑令人心生壓抑,思涵神色略微複雜,卻是片刻後,她終歸是強行按捺心神一番,主動轉眸朝自家幼帝望來,平緩溫和而道:“瑋兒可是餓了,要不,阿姐先幫你碗中布菜。”
她嗓音放得極為緩慢,語氣中,也刻意的增了幾許溫和。
奈何這話一出,幼帝則是依舊埋頭,整個人端然而坐,卻是一言不發償。
思涵瞳孔微縮,極是耐性的候了片刻,眼見自家幼帝仍是不言,她正要耐著性子的繼續朝幼帝溫和而言,不料話還未出,國師突然在旁出了聲,“長公主正與皇上言話,帝王禮數之意,皇上可是又忘了?”
幽遠淡然的話,隱約透著幾許厚重與威儀。
這話剛一出,幼帝卻是突然目光一顫,隨即略微怯然的朝國師迅速一掃,而後猶豫片刻,這才轉眸朝思涵望來,低沉而道:“不勞煩皇姐了,瑋兒自己會吃。”
稚嫩的嗓音,透著幾許無可奈何的僵硬。
待得這話一落,他卻不再觀思涵反應,僅是再度迅速的垂眸下來,整個人安安分分,卻又無端瘦削與委屈。
思涵靜靜觀他,神色越發沉寂,方才幼帝的所有反應,她皆全數看在眼底,雖是表麵依舊淡定如初,平然得當,然而心底,卻再度忍不住起伏升騰。
自家這幼帝啊,竟是連‘阿姐’二字都不喚了,轉而之間,竟以皇姐二字代替。
這種轉變,雖在她詫異之外,卻又何嚐不是在意料之中。畢竟,自打哲謙出宮出城,自打淑妃撞亡之後,自家幼帝對她的態度,無疑是大轉特轉,甚至疏離淡漠。
而今,她再與藍燁煜大婚成親,便是逢場作戲,自家這幼帝,也定是不能理解,甚至於,抵觸至極。
思緒搖曳起伏,心境,便也越發的開始低沉下來,麵上掛著的溫和之色,也終歸是堅持不住了,待得片刻後,思涵的麵色,便也全數沉了下來。
多說無益,自家這幼帝倔強堅持,想必無論她如何解釋,都不過是越描越亂。亦如,心有魔症,心有抵觸,如此,那些勸說與說服之言,不過都是些無用的虛話罷了。
隻可惜,她顏思涵自打從道行山回宮之後,便一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她不曾後悔做任何事,言行之中也是光明磊落,並無不妥,但她算來算去,卻是不料自己這唯一親近唯一在意之人,竟會對她如此的疏離抵觸。
權勢這東西,果然是令人生畏,也極易讓人反目成仇,隻奈何,她大肆的獨攬權勢,肆意在東陵安邦治國,也不過是想在以後,將這錦繡的東陵捧到自家幼帝麵前罷了。
如此,她顏思涵,又錯在哪裏了?
越想,心底的複雜與不平,便也越發的濃烈。
許久,沉寂壓抑的氣氛裏,國師突然歎息一聲,幽遠而道:“用膳吧。”
這話一落,幼帝一言不發,卻是目不斜視,率先動筷。
思涵滿目複雜,無心食欲,待得沉默片刻後,才低沉而道:“瑋兒,阿姐所行之事,許是你如今無法理解,但得以後,瑋兒,定明白阿姐苦心。阿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東陵,為了瑋兒,阿姐希望,瑋兒便是此際無法理解阿姐,但也能,選擇相信阿姐。”
低沉的嗓音,夾雜著幾許掩飾不住的無奈。
卻也是突然發覺,似是最近與自家幼帝說話,已是變得極為艱難,甚至於每番脫口之言,都務必得想之又想,以圖莫要觸到自家幼帝心頭的敏感之處。
隻奈何,便是她已然如此委婉而言,甚至將態度都稍稍放得低微,然而,這話一出,幼帝依舊是一言不發。
又或許是,心頭憋著怒氣,雖不願回答思涵的話,但幼帝,則是迅速挪著筷子,大吃猛吃,似如負氣惱怒一般,咀嚼之聲極為厚重,憤怒的吞咽。
奈何僅是片刻,他卻驀的噎著,眼睛頓時瞪大發直,小手也突然急忙扶住了喉嚨,整個人發抖發顫。
噎著了。 思涵目光一顫,神色一慌,當即起身而立,伸手去捏幼帝的嘴。
“瑋兒,快吐出來,吐出來。”急促慌亂之中,思涵嘶啞而道。
幼帝則滿麵慘白,全然聽不進話,整個人仍是噎得發顫,眼睛越發瞪大發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