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稍稍一沉
說著,嗓音微沉,語氣幽遠而又認真,“皇上對長公主何其重要,微臣曆來都看在眼裏。但如今這次,微臣害皇上陷於危難,差點犯下彌天大罪,微臣自責難耐,愧對長公主,是以才有辭官之意。望長公主明鑒,微臣對長公主與東陵,並無私心,更也對朝堂紛爭並未覺得煩膩,微臣,微臣隻是此番害得長公主也如此著急出城,夜奔而來,是以,自責濃然,不知該如何麵對長公主而已。”
低沉嘶啞的嗓音,認真十足,卻也厚重十足。
那話語中的在意與自責,擔憂與愧疚,也濃烈得不成樣子。
思涵心底的怒意終歸被澆滅了幾許,卻是並未立即言話。
待兀自默了片刻後,才強行按捺心緒,嘶啞平緩的出聲道:“本宮已是說過,此番皇上失蹤之事,與皇傅無關,皇傅不必自責。倘若皇傅因此事而提出辭官,本宮並不會答應。但若是,皇傅因其它之事要辭官,便望皇傅,自行寫好辭呈遞入禦書房,本宮酌情考慮之後,批準也無妨。”
展文翼忙道:“隻要長公主不因皇上失蹤之事而恨微臣,甚至不願見得微臣,如此,微臣便是赴湯蹈火,也為長公主與東陵效力與守候,定無辭官之意。”
這話一出,似也不願就此多言,僅是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一轉,繼續道:“長公主且入步輦吧,時辰已是不早,此番,該下山了。”
嘶啞的嗓音,恭敬十足,卻又像是刻意的想徹底推開先前的話題一般,語氣之中,也無端的微微發緊。
思緒翻轉,瞳色也厚重深沉,思涵靜靜的凝他幾眼,也未多言,待得片刻後,她便緩緩回眸過來,一言不發的上了步輦。
沉寂幽謐的氣氛裏,單忠澤剛毅無波的出聲道:“出發。”
這話一落,周遭鎧甲之聲紛繁而起,卻也僅是片刻,思涵坐下的步輦,便被緩緩的抬了起來。
一路下山,山道並不寬敞,蜿蜒曲折,中途,步輦顛簸搖晃,著實不太穩當。
思涵眉頭一皺,終歸是自行下了步輦,不料剛在地上站定,便見國師那老頭兒不知何時已下了步輦,正隨幼帝的步輦緩步而行,而那滿身素袍的展文翼,則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幼帝的步輦旁,時刻觀望守護。
一時,思涵神色也逐漸幽遠幾許,待得片刻,思緒回籠,她轉眸朝隊伍前後打量了幾眼,隨即,眉頭也稍稍一蹙,目光則朝跟在身邊的單忠澤落來,嘶啞而道:“攝政王呢?”
先前出得國師府院子,便因國師之言而心生惱怒,加之後來又聞展文翼竟自稱辭官,一時之間,心緒繁雜,竟也無暇思量那藍燁煜,而今待得心底稍稍安定,才突然想起那藍燁煜來,卻是朝隊伍前後仔細打量了幾眼,並不見得那人修條頎長的身影。
如此,夜半三更,那廝跑哪兒去了?
思涵麵色也微微一變,正思量,這時,單忠澤那恭敬剛毅的嗓音低低而來,“今日長公主與攝政王黃昏歸來,待得長公主入屋休息後,攝政王便已下山了。”
下山了?
這話入耳,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那藍燁煜陪她一道出宮出城,且一路不休不眠的隨著她一道在深山中搜尋幼帝,更還一路背她下山,氣力耗盡,而今,他竟在黃昏之際,便已毫不停留的下山了?
瞬時,思涵眉頭皺得越發厲害,沉寂的瞳孔,也頓時掀了複雜驚疑之意。
“攝政王下山之際,可有說些什麽?”思涵默了片刻,嘶啞厚重的問。
單忠澤並未耽擱,恭敬而道:“攝政王說,大婚將近,他需立即趕回京都準備大婚之事。”
是嗎?
不過是逢場作戲的大婚罷了,一切交由下麵之人準備便是,又何須藍燁煜親自操勞。
再者,那藍燁煜本也是圓滑從容之人,深不見底,常日懶散隨意,溫和儒雅,遇事曆來都是波瀾不驚,甚至臨危不亂,是以,那般極其從容淡定的人,又豈會因一場逢場作戲的大婚而如此勞累自己?
越想,心底的疑慮與複雜越發的濃烈。
一時之間,思緒翻湧,思涵並未言話。
待得一言不發的朝前行了半晌後,單忠澤眉頭微蹙,猶豫了半晌,才再度低低而道:“長公主,攝政王臨走之際,也曾與皇傅單獨言過話,是以,皇傅今日突然自請辭官,許是與攝政王有關。”
思涵緩緩回神,麵色幽遠,許久,才低沉嘶啞的道:“展文翼並非人雲亦雲之人,更非容易對人妥協之人。倘若展文翼因藍燁煜的幾句話而辭官,那他便不是展文翼了。”
這話一出,單忠澤微微一怔,眉頭也稍稍一蹙,恭敬而道:“長公主言之有理,是屬下多慮了。”
說完,便兀自垂眸下來,不再多言。
一行人緩緩往前,腳步聲鱗次櫛比,陣狀極大。
待抵達山腳之後,一行人全數登上單忠澤早已差人備好的車馬,隨後馳騁回京。
因著趕路,一行人車馬迅速,馳騁而前,中途之際,也不曾休息半許。
待得翌日日上三竿之際,一行人,便已行至了京都城門一裏之地。
“長公主,即將抵達城門了。”此際,車外突然揚來了單忠澤恭敬疲倦的嗓音。
思涵並未言話,僅是稍稍撩開車簾朝前方淡掃一眼,待得正要自然而然的垂下手中的簾子,卻是不料,前方不遠,竟有厚重震動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她撩著簾子的指尖驀的一僵,疲憊的雙眼,也頓時循聲定在了遠處那拐角處。
眼見勢頭不對,單忠澤當即勒令車馬停下。
待得坐下的馬車全然停穩之際,則是片刻,那官道遠處的拐角處,竟突然有一行人策馬奔來。
那些馬背上的人,皆滿身通紅,便是頭上的帽子,也是通紅一片。
思涵瞳孔驀的一縮,麵色也稍稍一沉,卻也僅是片刻,那些策馬之人竟紛紛靠攏而來,將思涵的車隊全數圍住,則是刹那,在場之人紛紛下馬,幹練恭敬的跪了下來,脫口的嗓音厚重震撼,猶如,扯著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喚出的一般,地動山搖,“恭迎長公主!望長公主與攝政王龍鳳呈祥,新婚大吉。”
這突來的一切,頓時令思涵抑製不住的抽了眼角。
這還未曾真正大婚,便喚新婚大吉了,也不知這些人口中所說的大吉是什麽,反倒是這些人擋了她的路則是真的。
思緒翻轉片刻,思涵強行按捺心神,正要喚得這些人讓開,不料話還未出口,一旁不願竟突然響起了厚重震撼的鞭炮聲。
刹那,濃煙滾滾,鞭炮震耳欲聾。
半晌,待得鞭炮聲徹底停歇,前方不遠的馬車上,突然響起了幼帝受驚的哭聲。
思涵耳朵發悶,不知是否是被鞭炮聲震得太過,耳裏竟是嗡嗡作響。
她眼角已不是抽了,而是已然抽僵,朝前方落著的目光,也是震撼難耐,惱怒四起。
那藍燁煜,弄出的究竟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堂!
刹那,她唇瓣一動,正要扯聲而威,奈何,口中的‘放肆’二字還未言道而出,前方不遠,再度有一輛碩大的馬車搖曳而來攖。
那馬車,四角都掛著大紅的流蘇,馬車雕窗縷縷,通體大紅,因著馬車極大,拉車的,也非尋常的一匹烈馬,而是四馬當前,而那坐在馬背上策馬的兩人,竟是青銅與伏鬼。
那青銅,滿麵燦笑,瞅著思涵後,便扯聲而喚,“長公主。”
而那伏鬼,則麵露刀疤,臉上如舊的麵無表情,隻是那雙朝思涵落來的瞳孔,卻極為難得的減卻了幾許煞氣,增了幾許不太習慣的平和與別扭。然而最令人突兀刺眼的,則是這曆來滿身黑袍的伏鬼,竟是,滿身紅袍。竟是紅袍。
瞬時,思涵瞳孔一縮,到嘴的話徹底噎在了喉嚨。
這時,那寬大的馬車已是靠近並停了下來,青桐當即從馬車上跳下,小跑至思涵車邊,咧嘴而笑,“長公主,吉時已快到了,望長公主隨青桐去馬車速速梳妝。”
思涵眼角一挑,神色幽遠沉寂,“今日之舉,也是攝政王安排的?”
青桐恭然點頭。
思涵麵色微沉,並未立即言話。
此際,前方的馬車內,國師隱約朝幼帝說了什麽,隨即,幼帝那驚駭的哭聲,也抽噎而止。
思涵滿麵陰沉,薄唇一啟,冷聲而道:“差人圍著本宮的車隊,還在旁大肆的放著鞭炮,甚至還驚擾了皇上聖駕,這些,都是攝政王安排的?償”
嘶啞厚重的嗓音,驀的一出。
這話入耳,青桐先是一怔,待回神過來,麵上的燦笑靨徹底僵住。
他開始怯怯的朝思涵望著,似是渾然不曾料到思涵會惱怒,眉頭也焦急無奈的皺了皺,待得片刻後,才小心翼翼的出聲道:“長公主,放鞭炮之事,是,是奴才與伏侍衛自行做主的,王爺不知此事。奴才想的是,本為大婚之日,熱鬧喜氣,長公主此番回城,自該熱烈而迎,是以,是以才專程讓人攜了鞭炮而來,其一是為添得喜氣,其二是想為長公主與皇上還有國師接風洗塵。”
小心翼翼的嗓音,緊張至極,甚至語氣之中,也不曾掩飾的卷著幾分愕然與懊惱。
這話入耳,思涵眼角一挑,並未立即言話,目光則也朝不遠處的伏鬼掃去,則見伏鬼麵色尷尬,眸光稍稍別扭的落在一旁,整個人仍是站得筆直而又剛毅,但又像是極為難得的藏了心虛一般,欲在她麵前刻意裝得從容淡定。
今兒的伏鬼,也是奇怪。
今兒的青桐,便也更是令人生惱了。
思緒翻轉,思涵眉頭也再度皺了起來,待得目光迂回,將青桐那緊張小心的模樣掃了片刻後,她終歸是強行按捺住了心神,刻意緩了緩嗓音,幽遠嘶啞而道:“走吧。”
短促的二字,嘶啞平緩。
青桐猝不及防的一怔,急忙抬頭而來,怔愣的朝思涵望著,不知她此言所謂何意。
思涵也不解釋,也不耽擱,僅是緩緩朝前挪身,略微幹脆的下了馬車。
直至思涵在地麵站定,青桐才徹底反應過來,急忙恭敬小心的朝思涵道:“長公主請。”
這話一落,便小心翼翼的在前為思涵帶路,待抵達那輛大紅寬敞的馬車旁時,還怯怯恭敬的要伸手扶思涵上車。
思涵滿目幽遠,僅是朝青桐遞來的手掃了一眼,未做理會,僅是自行上得馬車,待在馬車內剛剛坐好,便有兩名侍奴入得車來,雙雙在思涵麵前跪定,恭敬而道:“長公主,奴婢為長公主梳妝。”
思涵神色微動,淡漠無波的目光朝她們掃了一眼,並未拒絕,僅是滿麵清冷的點頭。
侍奴們極是恭敬的朝思涵盯了一眼,而後便雙雙朝思涵挪身而來,待坐在思涵的身後後,兩人不再耽擱,當即開始為思涵淨麵梳妝。
這兩馬車極大,寬敞明亮,兩麵輕紗飄垂,妝台明淨,甚至一旁還擺放著軟椅,軟椅旁的矮桌上有點心茶盞,著實猶如尋常的屋子無疑,舒適得當。
思涵細致的朝周遭打量,一言不發,心思幽遠而起,一時之間,心底深處,也莫名的厚重開來。
不久,車外突然揚來青桐恭敬的嗓音,“長公主,此際可要行車了?”
思涵回神,淡漠輕應,“嗯。”
這話一落,青桐便在車外小心翼翼的回了句,則是片刻,坐下的馬車,便開始逐漸的顛簸搖曳開來。
一路往前,車輪聲冗長繁雜,不絕於耳,周遭之處的馬蹄聲,也是鱗次櫛比,熱鬧沸騰。
思涵靜坐於妝台前,一言不發,待得發鬢被侍奴剛剛挽好,便聞侍奴恭敬而道:“長公主可否先換衣,待得換衣完畢後,奴婢們再為長公主戴鳳冠及上妝。”
思涵神色微動,淡然點頭,本也下意識的以為是尋常換裝,卻是不料,婢女們不知從何處拖出了一件金紅交加的裙袍。
那裙袍,拖曳極長,周身大紅,但上麵卻有金絲繡著的鳳凰纏繞,模樣逼真,整個裙袍,入目便是一種明晃晃的感覺,奢華萬千,極是突兀顯眼。
這裙袍,哪兒來的?
思涵神色微變,便是見慣了奇珍異寶,然而此番突然見得這裙袍,心底深處,竟也抑製不住的漫出了幾許驚愕。
“這也是攝政王準備的?”待得沉默片刻後,思涵才強行按捺心緒,嘶啞低沉的問。
侍奴們雙雙點頭,其中一人則恭敬而道:“這是前些日子,王爺差二十名能工巧匠用金絲與錦緞不眠不休而趕製出來的。王爺還說,長公主身份貴胄,自該有金絲鳳袍陪襯。”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一縮,心底越發的起伏。
此番大婚,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那藍燁煜,又何必如此認真?
再者,那廝近日也不知抽了什麽風,先是自加彩禮,增多珠玉,而後又是不顧一切的與她來往道行山,勞累尋找幼帝,甚至於,還因大婚之事而不辭而別,速速回城大肆準備,而待得此際,他竟還對她送出了這件金絲鳳袍。
這一切的一切,突然而來,倒令思涵著實有些愕然詫異。
那藍燁煜也該是腹黑深沉,善於算計之人,而今這場作戲的大婚,他如何,要這般破費與精細準備?
他此舉,究竟,是為了什麽?
越想,思緒越發的幽遠厚重,一時之間,思涵也略微失神,一言不發。
眼見思涵出神,侍奴們微微一怔,待得麵麵相覷一番,那方才言話的侍奴再度恭敬而道:“長公主此際,可要換衣了?”
隻因城門將近,吉時也將至,宮奴心有著急,這話,也是硬著頭皮的恭敬而道。
思涵應聲回神,默了片刻,才強行按捺心神一番,朝宮奴幽遠嘶啞而道:“換吧。”
這話一出,宮奴們雙雙鬆了口氣,當即舉衣過來,極是小心細致的為思涵換衣。
待得片刻,華裙已然上身,思涵再度在妝台前端然而坐,任由侍奴們繼續為她打理妝容與發鬢,她則一言不發,目光靜靜落在銅鏡之中,將自己身上的華袍靜靜打量。
鳳袍加身,奢華貴氣。
然而思涵卻是從來不曾料到,這般精心裝扮而來的待嫁,竟是,要嫁給藍燁煜。
往日年少之際,也曾以為,她顏思涵天之驕女,金枝玉葉,加之又深得父皇母後的寵溺與嬌慣,是以,那時候年輕氣盛,得意風華,便也立誌而定,她顏思涵嫁人,定當全國而選,擇鍾意喜歡之人而嫁,想必那時她出嫁之日,定也是鳳袍加身,喜氣萬裏,公主與駙馬琴瑟而合,默契而喜,卻是不料,現實逼人,世俗弄人,到頭來,待嫁了,雖的確鳳袍加身,富貴逼人,但所謂的琴瑟而合,默契而喜的念想,卻是早已碎成了渣滓。
思緒翻轉,越想,心底便也越發的複雜幽遠,悵惘不息。
待得視線一明,目光在銅鏡中仔細打量,才見,銅鏡中的自己,發鬢高盤,發鬢上珠花縷縷,而那發鬢的正中處,金色大氣的鳳凰正鑲在發鬢上,精製至極,滿目金黃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