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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異族女子

  自古有言,商賈之人,大多圓滑,而這展文翼又為京都巨富,常年在商途之上打拚,想來更該是委婉得當,圓滑深沉才是,怎獨獨到了她麵前,便也如此的倔強與較真了。


  思緒翻騰,嘈雜起伏,一時之間,思涵微微皺眉,並未立即言話。


  展文翼也無心催促,一雙厚重深邃的目光靜靜的朝思涵盯來,無聲等候,似要執意等得思涵回話。


  二人無聲僵持。


  許久,思涵終歸還是妥協下來,低沉而道:“皇傅既是如此問了,本宮,也無隱瞞之意。本宮下嫁之事不曾與皇傅商量,是因,不願將皇傅拖累太深。”


  “微臣不覺……”展文翼神色一動,開口而道。


  思涵瞳孔微縮,未待他後話道出,便已出聲打斷,“有些事,雖不曾全數跳開來說,但本宮以為,皇傅乃明眼之人,自也該知曉。再者,本宮滿身血仇,肩負重任,本宮此生,絕不可有情!倘若皇傅當真效忠於本宮,便該好生為國效力,不讓本宮操心才是。”


  說著,嗓音一挑,“本宮這話,皇傅可明白?”


  展文翼下意識的噎了後話,厚重沉寂的迎上思涵的目光。


  思涵神色微變,繼續道:“放眼這東陵上下,你是本宮最為看重之人。展文翼,本宮如此之舉,不過是權衡之法罷了,本宮無意傷害你,也望你,明白本宮之意。”


  展文翼滿目厚重的觀她,兀自沉寂,並不言話。


  思涵也徑直迎著他的目光,分毫不避。


  待得半晌後,展文翼眉頭越皺越深,隨即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目光,低沉而道:“有些事,長公主為何就不願嚐試。


  也許,二人同心,互相扶持,定也比長公主一人打拚要來得好。”


  思涵心底一沉,略微幹脆的挪開目光,語氣也增了幾許淡漠,“話雖如此,但有些情義,本宮並不想欠。”


  “長公主一直排斥微臣心意,可是因心底仍放不下東陵太子?往日之情,已成過去,長公主還是難以釋懷,不願接受其餘人的心意?”


  “展文翼!”


  思涵麵色驟然一沉,渾然未料展文翼竟能說道東方殤,徹底觸及她的底線。


  而今與東方殤的情義,無論是愛也好,恨也罷,都已成了她心底最深最深的恥辱,她不願提及,更也不願去想,奈何這展文翼,竟是觸及了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底線。


  瞬時,思涵瞳孔也越發起伏,神色冷冽如霜。


  展文翼凝她一眼,眉頭也再度一蹙,隨即垂眸下來,低沉而道:“微臣無心而言,並非有意,望長公主恕罪。”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強壓怒意,兀自沉默。


  待得半晌後,她才將翻騰冷冽的心緒徹底掩下,隨即唇瓣一啟,淡然幽遠的道:“有些情義,並非難以釋懷,而是不可釋懷。家仇國恨一並加上,仇恨與涼薄,便刻骨銘心。本宮諒你無心,但也望你,體諒本宮之意,有些情義或人,並非本宮不願接觸,也是不可接觸。亦如,你乃本宮在意之臣,無論如何,本宮都是不願傷害於你。”


  展文翼瞳孔發顫,神色突兀搖曳,待得片刻後,他才低沉而道:“微臣,謝長公主如此看重。有些事,也非微臣不願體諒,而是,擔憂長公主行錯路罷了。亦如,攝政王此人,並非好相與之人,長公主下嫁之人,自也有滿朝文武可擇,但為何長公主要獨獨擇上攝政王?”


  大抵是被思涵說通了幾許,展文翼這脫口的嗓音也稍稍增了幾許緩然與平和,隻是待得這話落下後,他那兩道落在思涵麵上的目光,卻依舊深邃認真。


  思涵淡然無波的望向桌麵的菜肴,瞳孔略微出神,待得沉默片刻後,她才唇瓣一啟,幽遠而道:“下嫁之事,不過逢場作戲,而對方若為疏然之人,自也容易算計與對付,無需束縛。再者,攝政王手握重兵,本宮,又如何能坐以待斃,而不名正言順的讓他交出兵權,誠服,我東陵。”


  冗長厚重的話,條理分明,而又幽遠堅定。


  這話一出,展文翼麵色微變,默了片刻,則是全數釋然了目光。


  他溫潤平和的朝思涵望著,緩緩而道:“長公主下嫁攝政王,僅為,逢場作戲?”


  思涵轉眸,沉寂觀他,不答反問,“不然呢?東陵逼得急,本宮也急著下嫁,此舉不過是權衡之舉,難不成,皇傅以為本宮是看上了攝政王,才有意下嫁?”


  她這話略顯沉寂與淡漠,待得嗓音一落,落在展文翼麵上的目光也深了半許。


  展文翼凝她一眼,並未言話,待得片刻後,他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目光,緩道:“東陵逼迫得急,長公主無奈下嫁,雖為逢場作戲,但也對聲名有所影響。是以,此番下嫁之事,委屈長公主了。”


  “隻要能拒了東陵和親之求,本宮受這點委屈,算不得什麽。再者,本宮早已聲名狼藉,夜叉凶惡,滿朝之臣嗣,皆不願解本宮燃眉之急,想來,本宮貴胄如此,卻也尷尬如此,我東陵百年的史上,許是僅有本宮這麽一個尷尬滿身的東陵公主。”


  展文翼神色微變,平緩幽遠而道:“長公主為國為民,肩負重任,身負血仇,在微臣眼裏,長公主巾幗不讓須,乃我東陵上下之典範。”


  說著,嗓音稍稍一沉,“京中謠言,不過是隨意虛傳罷了,那些人不曾真正接觸過長公主,是以,也不曾真正了解長公主為人,待得東陵安定,國泰民安之際,那時,長公主自會被人歌功頌德,千秋盛讚。”


  思涵瞳孔微縮,低沉而道:“歌功頌德倒是不必,若能報得血仇,若能東陵而安,本宮,便也滿足了。”


  這話一落,思涵再度抬眸朝展文翼落來,也無心就此多言,待得他唇瓣一動,似是又要言話之際,她瞳孔微縮,先他一步低沉出聲,“菜快涼了,皇傅與本宮,還是趁熱吃。”


  展文翼下意識的噎了後話,恭敬點頭。


  思涵掃他一眼,不再言話,僅是自行舉了筷子,兀自就食。


  耽擱得久了,桌上的菜肴,著實大多都已發涼,思涵未出聲,展文翼也吃得淡定。


  整個過程,兩人突然極為默契的不曾言話,待得膳食完畢後,展文翼放下筷子,兀自靜坐,似是並無離開的打算。


  思涵幽幽的放了筷,轉眸觀他,神色微動,低沉而道:“夜色已是不早。”


  她突然這話,語氣有些幽遠低沉,卻也有些委婉。


  展文翼則轉眸朝他望來,薄唇一啟,隻道:“夜色的確已是不早,微臣也該當離去了,隻是,微臣還有一事,想與長公主言道。”


  思涵故作自然的垂眸,修長的指尖隨意把玩兒麵前的杯盞,“皇傅有話直說便是。”


  展文翼並未立即出聲,僅是伸手入袖,在袖中掏了一隻錦盒放在思涵麵前。


  思涵瞳孔一縮,下意識的抬眸觀他。


  他平緩儒然的朝思涵望著,緩道:“這是微臣壽辰的回禮,無論是微臣的家人還是幾名摯友,皆得此禮,而微臣也為長公主備了一份,隻因長公主當時走的急,微臣來不急拿出,是以,便在今夜,親自為長公主帶來了。”


  是嗎?


  思涵瞳孔略微一深,垂眸將錦盒打量幾眼,低沉而道:“皇傅不必客氣,這禮物,皇傅還是……”


  未待思涵後話道出,他已平緩出聲打斷,“微臣此生,摯友不多,雖與長公主乃君臣關係,但也私自將長公主引為了摯友,誠然對待。也望長公主,即便全不了微臣情誼,也全微臣的小小心意吧。”


  這話一落,他略微厚重且認真的朝思涵凝了幾眼,隨即不待思涵言話,他已是按捺心神的挪開了目光,緩緩起身,隨即朝思涵平緩而道:“夜色已深,長公主也早些休息,微臣,便告辭了。”


  說完,微微轉身,平穩踏步而去。


  他行得有些慢,卻又平穩無波,並無半許滯留之意,他那略顯清瘦高挑的脊背,也挺得筆直,整個人素袍加身,清清淡淡,溫雅卓絕,著實看不出半點商賈的銅臭之意。


  思涵靜靜的朝他背影望著,直至他自行打來了殿門,自行踏步出殿,且自行合上殿門後,一時,視線被殿門阻隔,有冷風自剛剛那打開的殿門徑直撲來。


  刹那,思涵瞳孔一縮,這才回神過來,待兀自沉默半晌後,她才稍稍垂眸,修長的指尖逐漸將麵前的錦盒蓋子一掀,視線落進,瞬時入眼的,是一隻雪白精巧的芙蓉簪。


  竟是,簪子。


  心緒,再度亂了一重,厚重幽遠,卻又無奈十足。


  待得片刻後,她終歸還是強行按捺住了心緒,將錦盒蓋上,隨即緩緩起身而行,將錦盒隨意放在了妝台上。


  待得一切完畢,她靜坐在軟榻休息,而後吩咐宮奴收拾桌上殘局。


  宮奴們動作極為利索,片刻已將桌上全數收拾完畢,而後恭敬退出大殿。


  思涵獨在軟榻上坐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入榻,兀自而眠。


  夜風涼薄,不住的拍打殿外的樹木,惹得樹枝搖曳,簌簌之聲不絕於耳,倒也襯得殿中氣氛越發清寂壓抑。


  思涵在榻上輾轉反側,思緒嘈雜翻湧,久久難眠,直至三更過後,才稍有困意,逐漸睡了過去。


  大抵是夜裏睡得晚,是以翌日也起得晚,甚至於,渾身上下,也莫名的頹然無力,似是全然不曾睡夠。


  宮奴們極為迅速的為思涵洗漱梳妝,待將早膳端來後,思涵僅草草用了兩口,便已放下了筷子,而後也不耽擱,當即起身朝勤政殿方向過去。


  一路往前,嘈雜了一夜的心,也早已平息淡定,幽遠沉寂。


  待抵達勤政殿後,剛坐上鳳榻,群臣紛紛恭敬而拜,扯聲而喚,“拜見長公主,長公主千歲……”


  如此恭敬之聲,今日倒是頭一次這般的整齊劃一,氣勢恢宏。


  思涵眼角抑製不住的抽了半許,目光朝那些個個都神情飽滿,精神十足。


  今兒這太陽,莫不是從西邊出來的?這群懶散的朝臣,竟也有這等氣力之際?


  心底驀的漫出了幾許微詫,卻是並未在麵上表露半許,思涵淡定的朝在場之人觀望,平緩而道:“諸位平身。”


  “謝長公主。”瞬時,群臣紛紛再度恭呼一聲,這才慢騰騰的站端身形。


  思涵淡然無波的掃他們幾眼,目光又特意在藍燁煜與展文翼二人身上掃去,則見藍燁煜今日倒是一身紅衣,倒是並未著官袍,而那展文翼,則滿麵平然恭敬,一身正派。


  這兩位朝中權臣正並排而立,容顏分毫不輸對方,隻是就論穿著,倒是襯得有些突兀刺眼。


  思涵眼角一挑,目光朝藍燁煜一落,低沉而問:“攝政王今日為何未著官袍?”


  藍燁煜抬頭朝她望來,一雙修長深邃的瞳孔頓時笑得燦然如春,溫潤十足,待得思涵略微不適,眉頭一蹙之際,他薄唇一啟,慢條斯理的道:“喜事加身,微臣今日自得穿紅袍,也讓諸位大人,同時沾沾喜氣。”


  這是哪門子胡亂言道之理!

  思涵瞳孔一縮,周遭群臣卻紛紛縮了縮脖子,眾人麵上皆愕然難當,心底震撼。


  昨個兒那皇榜可是貼得滿城都是,整個京都城,也都是吵翻了天。


  堂堂儒雅溫潤的攝政王竟要迎娶當朝的母夜叉,這等違和之事,著實讓人驚從心來。


  畢竟,自家這東陵長公主,長相雖是尚可,但卻非善茬,罵起人或是凶起人來,著實與夜叉無疑,曾還記得,這長公主第一次站定在這勤政殿上時,便親手隨意的捅殺了兩名朝臣,這等彪悍之婦,何人敢娶!

  便是此番下嫁,這朝中上下啊,無論是老臣的子嗣還是年輕的朝臣,皆對這長公主避之不及,誰人都懼這公主下嫁之事落到了自家頭上,那時候,便當真是家裏突然來了尊大佛,一旦伺候不好,定是要全家遭殃!但如今倒好,這長公主倒也渾然不覺自己品性不善,竟還挑三揀四,這般一選,竟極為直接的選上了攝政王!


  而攝政王是何人物!


  攝政王大權在手,一手遮天,甚至麵容俊美,滿身溫潤,對待女子也極為和善,這等京都女兒無一不傾慕的攝政王,竟是被長公主盯上了,這等震愕之事落在頭上,也難怪攝政王今日會穿紅袍了,想來定是想穿上紅袍,衝衝晦氣,衝晦氣啊!

  思緒翻騰,朝臣心中皆是有數,一時之間,大多之人也小心翼翼的扭頭朝藍燁煜望去,眉頭微蹙,眸色微沉,眼中盡是愕然與憐然之意。


  思涵滿麵淡漠,清冷的目光,也隨意將滿朝之臣的小動作全數看於眼裏。


  僅是片刻,她清冷的目光再度朝藍燁煜落去,淡然而道:“雖是喜事加身,但規矩卻不可廢!攝政王今日故意不著官袍上朝,可是不曾將東陵律令與朝規放於眼裏?”


  幽遠淡漠的嗓音,略微平緩,並無太多的針對與抵觸。


  然而這話落得群臣耳裏,卻再度成了夜叉發威之兆。


  群臣落在藍燁煜麵上的目光越發憐然。


  看吧,這還沒真正娶呢,便開始發威了,攝政王雖是一手遮天,但當真拚起來,不一定拚得過悍婦。


  畢竟,潑婦罵人,發癲起來,著實駭人。


  一時,殿內氣氛也驟然沉了幾許,鴉雀無聲。


  藍燁煜安然而立,滿身淡定,待得默了片刻後,他才薄唇一勾,朝思涵溫潤懶散的道:“微臣並無觸犯朝規之意,隻不過,的確是喜事加身,是以抑製不住的穿了紅袍。倘若長公主不喜,微臣此際,便回去換身朝服來。”


  思涵瞳孔一縮,淡道:“等攝政王換得朝服來,這番早朝,便也完畢。”說著,嗓音微挑,威儀而道:“這次,念攝政王初犯,本宮自是放過,望攝政王謹記於心,倘若再由下次,定嚴懲不貸。”


  藍燁煜輕笑一聲,毫無恭敬,懶散而笑,“多謝長公主。”


  思涵眉頭稍稍一蹙,也無心與他多做追究,僅是按捺心神一番,再度開始讓群臣上奏要事。


  一時之間,群臣也斂神收心,逐一而出匯報要事。


  思涵仔細而解,滿身威儀的與朝臣商議,隨後不久,清杉也突然上前兩步,恭敬而道:“長公主,上次那高中探花之人,前幾日還一直繞在微臣府中咒罵微臣,但自打昨日下午開始,甚至今日一早,微臣也不見她來嶽候府找微臣咒罵了。”


  探花……那女扮男裝的異族女子,雪蠻?


  思涵神色微動,默了片刻,目光朝清杉落來,“你可知那探花的住處?”


  清杉垂眸下來,恭敬而道:“微臣不知。


  是嗎?


  那女子滿身武功,略微蠻夷,加之性子潑辣幹練,想來自也不是等閑之人攖。


  再者,那女子一心想在東陵入朝為官,甚至不惜女扮男裝參與科舉,如此之人,若未能真正混入朝堂為官,又豈能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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