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選秀懿旨
片刻,藍燁煜懶散柔和的出聲道:“長公主,可是出了何事?”
他嗓音極為平和婉轉,從容如初。
奈何思涵卻有些聽不進去了,臉色森冷涼薄,連帶微微失神的瞳孔,也陰沉一片。
待得兀自沉默半晌,她才回神過來,目光朝在場群臣一掃,神色微動,嗓音一挑,陰沉沉的出聲道:“東陵之國,嘚瑟強勢。而今,竟指名道姓讓本宮和親於東陵東宮,不知,諸位愛卿,有何對策?”
這話一出,全場驚愕。
有些朝臣差點將眼珠子都驚掉。
當日東陵太子領兵兵臨城下之際,那日,東陵太子對這長公主情誼厚重之事倒是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而今那東陵對長公主求親,並不詫然,隻不過,那東陵東宮與長公主明明隔著滅國滅親的學海之仇,如此求親,倒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不得不說,這不是倚強淩弱是什麽?
思緒翻轉,朝臣麵色紛紛複雜,卻皆不敢言話。
卻也正這時,那滿麵紅腫的清杉緊蹙眉頭,上前一步,低沉沉的道:“東陵皇帝這狗賊,竟敢肖想我東陵長公主和親,此等之舉,無疑是未將我東陵放於眼裏!長公主,東陵其心可誅,定該派兵而去,踏碎東陵老巢。”
大抵是太過惱怒,清杉說得極是激動,本是紅腫的麵容,此際的五官也顯得極為的靈活與誇張。
奈何這話剛剛一出,便有朝臣低沉而道:“嶽候往日不務正業,想必不知我東陵與東陵的國力。而今我東陵差點被東陵踏平,甚至此番剛剛從戰亂中平息,國之上下不穩,狼藉一片,別說此際要派兵去踏碎東陵,便是稍有不慎惹怒了東陵,我東陵那時,便當真要被東陵吞了。”
這話一落,不顧清杉微愕的反應,他當即上前,朝思涵恭敬而道:“長公主,微臣以為,此等和親之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要觸及東陵安危。是以此事,定得從長計議,不可懈怠。”
思涵眼角一挑,清冷陰沉的道:“本宮自然知不可懈怠。隻不過,此番之事,總得有所對策。”
這話一落,嗓音一挑,“不知,諸位愛卿有何良策?”
尾音一落,全場寂寂,再度未有人言話了。
思涵神色微動,目光朝展文翼落去。
展文翼滿麵複雜深沉,正於沉默,待得片刻,似是察覺到了思涵的目光,而後抬眸朝思涵望來,低沉而道:“微臣也以為,此事非同小可,需從長計議。隻是依照微臣如今之意,便是,先委婉推脫,隨即招納幾名王公家族的貴女,為她們好生畫像,再將畫像送入東陵宮闈,由東陵皇上挑選心儀兒媳,如此,倘若東陵皇上或東陵太子有瞧上眼的,長公主自可封該女為王家公主,出國和親。”
思涵神色微動,麵色沉寂,並未言話。
展文翼依舊靜靜的望著思涵,神色微動,繼續認真道:“畢竟,據微臣所知,東陵太子雖對長公主有意,但東陵皇上卻對此有異議,是以,長公主若用這等迂回之術,萬一東陵太子與東陵皇上皆有鍾意的了,長公主自也可不必和親。
“皇傅此言雖可,但東陵乃蠻野之族,想必我東陵的王公家的貴女們,定無一人想遠嫁東陵。皇傅如此之策,無疑是要將別家的貴女推入火海。”展文翼嗓音剛剛一落,便有大臣緊著嗓子反駁。
展文翼神色微變,眉頭稍稍一皺,待得片刻,他才低沉而道:“國之危急,自該全國,而非全家。我東陵長公主自該留在東陵,且這東陵也需長公主支撐,倘若長公主和親外嫁,我東陵,頂梁柱沒了,何能長久?而那和親的王公貴女,自可加封晉爵,光宗耀祖,此等犧牲一人便救得整個東陵之事,無疑是善意大舉,永世流芳。更何況,王公貴女嫁過去,也不一定是受苦,好歹也是東宮太子妃,名權皆握,難不成還委屈了?”
展文翼嗓音極為難得的有些厚重,言語之詞也條理分明,略顯強勢。
這話一出,周遭之人神色越發複雜,臉色驟變,紛紛開始麵麵相覷,低聲議論。
一時,嘈雜紛繁的氣氛驟然升騰。
整個過程,思涵滿目清冷,思緒浮動,兀自沉默。
展文翼這話,略有幾許道理,隻不過,倘若當真要實行起來,想必並無用處。
那東方殤為了她,都可對他東陵的準太子妃悔婚,如此一來,他盯準了她顏思涵,又如何能再將旁人看入眼裏。
且也說不準,一旦她差人將東陵的貴女畫像送入東陵,沒準兒此舉委婉之法,定也容易被東方殤拆穿,那時候,東方殤強行差人將畫冊退回,又或是加緊讓她顏思涵和親,如此一來,自也是,弄巧成拙。
思緒至此,心底之意,越發厚重。
待得片刻後,沉寂壓抑的氣氛裏,那一直未言話的藍燁煜慢騰騰的上前一步,那張俊美風華的臉微微一抬,極是平和從容的朝思涵望來,隨即薄唇一啟,悠然而道:“東陵之人要令我東陵長公主和親,此舉雖不容易破,但若是,長公主撕毀和親文書,對外封鎖和親之事,而後,再在幾日之內下嫁我東陵中的一人,如此,大婚過後,便是東陵老皇帝與東陵太子惱怒,自也不可再令長公主和親才是。畢竟,東陵之國,終歸是重視臉麵,便是東陵太子再怎麽放不下長公主,自也不可能,將長公主這有婦之夫,強行搶去東陵,令得天下之人嘲諷。”
思涵瞳孔一縮,眼角一挑,深沉複雜的目光朝藍燁煜落來,眼見他滿身淡定,容色如常,她眉頭稍稍一蹙,低沉而道:“攝政王此舉,並無不可。隻不過,倘若本宮下嫁而令東陵不滿,一旦東陵惱怒,攻我東陵,該當如何?”
藍燁煜麵色渾然不變,平緩而道:“東陵,攻不了。倘若放在以前,東陵一怒,定容易再攻我東陵,但如今長公主許是不知,大楚有意與東陵爭奪天下霸主,一旦東陵攻我東陵,那大楚,自能趁虛而入,攻東陵老巢。那東陵啊,雖有猛虎之勢,但也有四方之危,這天下幾國啊,終歸是野心磅礴,那天下霸主的位置,誰人,都想坐呢。”
是嗎?
思涵麵色微變,“據本宮了解,大楚這幾年並無囂張,何來突然敢對東陵敵對?”
“不過是對外不曾囂張,對內,則招兵買馬,肆意擴充兵力。這天下幾國,誰都不是軟柿子,便是東陵,也從來不是。”
思涵神色複雜,沉寂觀他。
藍燁煜滿身淡定,從容的目光也迎上她的,渾然不避。
待得片刻,展文翼低沉沉的出了聲,“攝政王此言雖有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東陵當真不顧大楚的威脅而舉兵我東陵,我東陵終歸是犧牲之品。攝政王以我東陵的命途來豪賭,一旦激怒東陵,看似並非好事。”
藍燁煜勾唇一笑,懶散無波的朝展文翼望來,“本王此舉不妥,難不成你展文翼的法子就妥當了?刻意用東陵的貴女畫像去蒙惑東陵老皇帝與東方殤,你當真以為那東陵老皇帝與東方殤會對那些貴女看上眼?說不準到時候,那二人還得怪罪東陵,變本加厲怪我東陵不恭。是以,拒本王之意,那東陵毫不留情且指名道姓的讓我東陵長公主和親,態度強硬,全然不要我東陵反抗,如此一來,若非長公主及早下嫁一人,斷那東陵太子念頭,若是不然,長公主雲英未嫁,東陵太子定放不下心。”
這話一落,似也不願與展文翼多言,反倒是稍稍抬眸,目光再度朝思涵落來,緩道:“長公主一旦和親,東陵群龍無首,坍塌是自然。長公主若是不和親,不下嫁,自也斷不了東陵太子之心。是以,微臣之言,不過勸諫,至於如何決定,長公主可自行考慮。”
說完,不再朝思涵觀望,僅是稍稍垂眸下來,滿身溫潤,不再言話。
思涵神色幽遠,起伏萬許。
待得半晌,她才強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和親之事,自得從長計議,今日,便先到此為止,容本宮再好生思量後再定奪。隻不過,今日之事,諸位務必守口如瓶,不得外傳,誰若外傳,律令處置。”
說完,放眼掃了一眼在場群臣。
思涵神色微動,目光朝身旁的宦官望去。
宦官會意,當即宣稱退朝,隨後,思涵不再多呆,稍稍起身,朝殿門而去。
出得殿門,冷風迎麵而來,竟是有些涼薄。
抬頭之間,空中略微陰沉,極為難得的似要下雨。
思涵神色幽遠,緩步往前,身後,則有微急的腳步聲跟來,待得片刻,一道溫和的嗓音揚來,“長公主。”
思涵回頭一望,目光在展文翼麵上掃視一圈,而後回頭過來,低沉而道:“皇傅可是有事?”
這話一落,展文翼已快步行至了她身旁,轉眸觀她,嗓音也稍稍卷了幾許擔憂,“和親之事,微臣這幾日定會好生與東陵交涉,長公主不必太過憂心。”
思涵滿目幽遠,並未朝他望來,也並未將他這話太過聽入耳裏。
東方殤的性子,她自是知曉,倘若她顏思涵雲英未嫁,他自也會一直都打她的主意。
不得不說,一個連自己的準太子妃都可肆意拒絕之人,又如何,會真正的放下她顏思涵?
隻奈何,此情終歸隻能成追憶,血海深仇相隔,那些感情之事,她顏思涵都能放下,那東方殤,為何獨獨放不下?
難不成,那人心底竟還殘存自信,自信便是揮軍滅了她的父皇與兄長,竟還能自信的讓她對他戀戀不忘,一往情深?
思緒至此,嘲諷濃烈。
思涵瞳孔一縮,淡漠而道:“東方殤既是打定主意要讓本宮和親,想必無論如何去交涉,都並無用處。”
展文翼眉頭一皺,“此際言道這些,也僅是都為猜測。長公主可讓微臣去試試,也許這結果,定能讓長公主滿意。”
思涵神色微動,淡漠而道:“不必了。”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東方殤的性子,本宮還是略有幾分了解。也亦如攝政王今日所言,倘若本宮雲英未嫁,如論如何,東方殤都不會放過本宮。”
“長公主此意,難不成想依照攝政王之言,擇人下嫁?但如此之為,也易得罪東陵太子,是以……”
未待他嗓音落下,思涵眼角一挑,低沉沉的出聲打斷道:“東陵對東陵本是虎視眈眈,此番無論本宮是否違逆東陵之意,東陵皆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我東陵。是以,與其本宮和親東陵,變相的將東陵親自送到東陵手裏,還不如,豪然的賭上一把,也許那時候,東陵的確內憂外患,顧及大楚勢力,不敢情義揮軍再滅我東陵。”
展文翼噎了後話,眉頭一蹙,滿目複雜。
待得片刻,他才強行按捺心神,緩道:“長公主既是決定如此,微臣,自也會鼎力支持,並無異議。隻是,論及長公主下嫁,自也得下嫁門當戶對甚至才德兼備之人,就不知,長公主此番,心底可有合適人選?”
他嗓音略微厚重,待得這話說道後麵,語氣也莫名的有些幽遠與發緊。
思涵瞳孔一縮,並未言話。
展文翼靜靜觀她,神色也略顯複雜與緊張,未再多言。
一時,二人之間的氣氛無端的沉寂了下來,徒留腳步聲微微而起,循環往複。
待得行至分路的岔道口,展文翼才駐足下來,低低而道:“長公主心裏,可是並無合適的下嫁之人?”
思涵滿目幽遠,心底也沉寂無波,則是片刻,她也隨之駐足下來,正要言話,不料話還未出口,身後不遠,驀地揚來了一道儒雅懶散的嗓音,“長公主下嫁何人,你如此急著而問,可是太過急不可耐了?又或是,你展文翼早就心有不軌,就盼著長公主能下嫁於你?”
懶散的嗓音,著實無任何有禮可言。
思涵神色微沉。
展文翼緊蹙了眉頭,轉眸朝一側那越來越近的藍燁煜望來,低低而道:“攝政王可莫要胡言,肆意中傷。微臣如此而問,不過是在擔憂長公主罷了。”
“長公主聰慧伶俐,有些事她自然會自行考慮,你又何必多此一舉的故意關心?再者,你身為皇傅,還是先做好分內之事為好,皇上如今頑劣叛逆,皇傅若當真想讓長公主滿意的話,先將皇上調教好再說。”
依舊是懶散隨意的嗓音,懶散幽長,無端之中,卻卷著幾許不曾掩飾的嘲諷與輕視。
展文翼眉頭皺得厲害,那雙本是溫潤的瞳孔,也突然變得有些風雲起伏。
僅是片刻,他薄唇一啟,低沉而道:“我展文翼對長公主之言,句句肺腑,忠心不二,攝政王你,又何必次次都故意抵觸微臣?倘若攝政王也心中無鬼的話,如攝政王這般清高之人,前些日子又為何突然如變了性般的開始處理朝政,為國效力了?再者,若說微臣擔憂長公主,難不成攝政王不關心?倘若攝政王心中無異樣,不掛記的話,攝政王此番跟來作何?”
展文翼這話,倒是極為難得的說得有些直白。
藍燁煜卻麵色不變,整個人懶散從容,悠然而笑。
他並未立即言話,那雙清幽懶散的瞳孔,則隨意在展文翼麵上掃視,待得片刻後,他才勾唇輕笑一聲,慢悠悠的道:“還當真被你猜對了,本王此番跟來,的確心中有鬼。”
大抵是不曾料到藍燁煜會如此直白的承認,展文翼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思涵瞳孔一縮,目光朝藍燁煜與展文翼雙雙掃視兩眼,而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二位皆為我東陵權臣,此等小兒般的鬥嘴之事,還望爾等日後注意些,收斂些。”
展文翼稍稍垂眸,“微臣知曉了。”
思涵朝他點點頭,“時辰已是不早,皇傅先去皇上那裏授課吧。這幾日,勞煩皇傅多加管束皇上了,待得時機成熟了,本宮,再去探望皇上。”
展文翼神色微動,自也知曉思涵話中的趕他之意。
他眉頭幾不可察的蹙了起來,那雙深邃的瞳孔,卻隱約的厚重了半許,但待片刻之後,他便垂眸下來,恭敬無波的點頭道:“是。”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轉身告辭。
思涵未再言話,目光幽幽的落在展文翼脊背,直至他走遠,思涵才回神過來,目光迎上藍燁煜那從容平靜的臉,低沉而道:“攝政王又為何每番都對皇傅如此抵觸與奚落。”
藍燁煜眼角一挑,輕笑一聲,“言行不軌之人,微臣,自然不喜。”
“展文翼何來言行不軌。”
“長公主自是知曉。”
思涵皺眉,凝他片刻,也未多言,僅是稍稍轉身,緩步往前,頭也不回的繼續道:“攝政王此番跟來,是為何意?”
這話剛落,身後便傳來藍燁煜那懶散悠然的腳步聲。
他並未立即言話,反倒是跟著思涵朝前稍稍行了一些距離後,才從容淡定的道:“微臣此番跟過來,是為問長公主要選秀懿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