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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冗長的一席話

  依舊是冗長的一席話,卻被他以一種極是幽遠平和的語氣言出,就亦如細水流出一般,源遠流長,卻又給人一種醍醐灌頂之意。


  這番話入得耳裏,思涵終歸是略微認同。


  亦如這藍燁煜所言,殺一個司徒淩燕,的確無太大用處。


  她當初之意,也不過是因仇恨而憎惡東陵皇族之人,是以不願放過司徒淩燕,從而想以毒控製,逼司徒淩燕就範罷了,卻是不料,那東陵真正主宰之人,竟是,東方殤。


  思緒蜿蜒,嘈雜橫湧。


  一時,思涵並未言話,瞳孔之色,也起伏劇烈,眼底更多的,則是複雜與幽遠之色,層層交織。


  也曾以為,當即城牆之上,與東方殤互知身份,待得兩人徹底決裂後,那場在道行山上積累下的深情厚誼,自也會因那場決裂而徹底的蕩然無存,灰飛煙滅。


  卻是不料,她想過東陵的一切,也試圖設計司徒淩燕,卻是獨獨未料,那東方殤竟會為了她,不惜悔婚,不惜被軟禁。


  隻是,於她顏思涵而言,曾經的愛意,早被濃烈的恨蠶食得幹幹淨淨。而今再以一種清冷的姿態與眼光來看待他時,奈何,他那滿腔戀舊的愛意,卻在她意料之外。


  越想,越覺心緒複雜,卻又不知為何。


  周遭氣氛,也徹底的沉寂幽謐,無聲無息之中,幽遠靜謐。


  半晌,思涵稍稍合了眼,整個人兀自沉默。


  待得片刻後,耳畔再度揚來藍燁煜那溫潤嗓音,“悅兒這幾日,的確想長公主了。不知,長公主可願微臣差人將她送入宮來?”


  這話一落,見思涵不答,他嗓音稍稍一低,“便是長公主陪她同用一頓膳食,也可。”


  思涵沉默著,半晌,才稍稍睜眼,“陪她吃頓飯,自是尚可。隻不過,也望攝政王與悅兒解釋清楚,本宮並非她娘親,也不願做她娘親,待得這頓膳食完畢之後,便讓她,莫要再來尋本宮了。”


  “不過是女童罷了,長公主何來如此認真?既是都是子民,如此孱弱之童,長公主何來不好生以待,就如,待黎民百姓一般的大度與慷然?”


  思涵瞳孔微縮,並未言話。


  藍燁煜也不再就此多言,僅是率先踉蹌的站起身來,隨即彎身而下,修長的指尖朝思涵遞來,“地上涼,微臣拉長公主起來。”


  思涵淡漠觀他,“不必了。”


  這話一落,正要起身,不料藍燁煜那修長的指尖已主動扣在了她的手腕,隨即稍稍用力,將她拉著站了起來。


  待得思涵略微不悅的轉眸朝他一望,他則勾唇而笑,清風儒雅,“長公主與微臣之間,不必太過客氣。”


  她豈是在與他客氣!她明明是不願這廝拉她罷了。


  思涵心底默念,淡漠觀他,“本宮雖不客氣,但攝政王還是要體恤你自己為好。畢竟,雙腿有疾病,便不要太過動作了,免得到時候落了病根,當真成了瘸子,倒也影響你滿身的俊朗儒雅才是。”


  他麵上笑意微微濃了半許,那雙深邃的瞳孔竟也莫名的發亮,薄唇一啟,“還以為,長公主一直以為微臣這佞臣,尖嘴猴腮,不堪入目。卻是不料,長公主竟覺得微臣滿身俊朗儒雅。”


  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眼角微挑,倒是未料這廝竟會如此曲解她的話。


  一時,心底也增了幾許鄙夷,但也不願就此多言,隻道:“口舌逞強便是不必了,免得讓人聽了不悅。而今,時辰已是不早,攝政王出去吧。”


  他笑得溫潤,似也不曾被她這話所擾,僅是轉眸朝不遠處禦桌上的奏折掃了一眼,隨即道:“長公主日理萬機,倒也辛苦。隻是,奏折之事,倒也可差人處理。亦如,尋常不太緊要之事,便讓那人自行處理,重要之事,再上報給長公主親自處理便成,如此,長公主也可輕鬆一些。畢竟,身為東陵長公主,並非要事無巨細的親身而為。”


  思涵眼角微挑,“雖話是這般說,但適合幫本宮處理朝政的,似是未有。”


  說著,嗓音一沉,“難不成,攝政王要自薦為本宮處理朝政?”


  藍燁煜緩道:“微臣便是有這個心,長公主自也不會允諾才是。說來,微臣的確覺得有一人適合幫長公主處理朝政,且長公主也極是放心。”


  思涵淡道:“誰?”


  “展文翼。”他答得幹脆。


  思涵微怔,倒是未料這藍燁煜與展文翼本就不對眼,甚至兩人還略有排斥與擠兌,而今倒好,這藍燁煜竟主動舉薦展文翼了。


  不得不說,藍燁煜這番舉動,定是有內情的了,若是不然,憑他這性子,又如何真正會對展文翼好?


  “皇傅身為展家家主,不止得教皇上讀書識字,教皇上通曉天下之禮,還得顧及他展家家業。如此,皇傅本是繁忙,自是無暇為本宮處理奏折。”思涵神色微動,淡漠隨意的道了話。


  待得這話一落,她嗓音微挑,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攝政王還不離去?”


  藍燁煜立在原地,分毫不動,整個人依舊溫潤儒雅,連帶麵上的笑容,都從容平靜,絲毫不變。


  “長公主不試試,又怎知展文翼在這三者之間無法協調?身為東陵皇傅,便自該為長公主分擔,再者,隻要長公主開口,那展文翼,定會接受,甚至還會欣悅接受。”


  思涵眉頭微蹙,沉寂觀他。


  他朝思涵掃了兩眼,繼續道:“再者,皇傅如今倒是未能將皇上教好,且還使得皇上越發的年少叛變。是以,長公主也得擦亮眼睛好生選人才是,畢竟,雖看似如君之人,也許不可委以重任。倘若皇上再交到他手裏調教,這後果,自是不善。”


  思涵淡道:“攝政王與皇傅本是心有隔閡,隻不過,皇傅為國效力,任勞任怨,攝政王又何必如此設計與詆毀他。”


  他神色微動,勾唇而笑,“微臣,隻是想讓他幫長公主減輕政務。”


  “這點政務,本宮一人足以應付。攝政王無需多言,出去吧。”


  這話一落,思涵全然不願多言,隨即便轉身踏步,朝不遠處的禦桌行去。


  藍燁煜眸色微深,朝思涵脊背凝望,待得思涵入座在禦桌後方的椅子上後,才稍稍收斂神情,從容溫潤而道:“微臣,告辭。”


  說著,便慢悠悠的轉身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奈何,足下還未靠近殿門,殿外卻突然揚來一道急促不堪的嗓音,“長公主,老奴求見。”


  藍燁煜下意識駐足,扭頭朝思涵望來。


  是周嬤嬤的嗓音。


  思涵眉頭一皺,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進來。”


  這話剛落,不遠處的殿門便被迅速推開,周嬤嬤瞬時小跑入屋,跪地便道:“長公主,皇上從前夜便一直絕食,昨日也不曾進食半許,此際,老奴與其餘宮奴強行推開殿門,發現,發現皇上暈過去了。”


  瞬時,心口一緊,思涵猛的站起身來,突然間微微僵然的雙腿,也迅速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周嬤嬤急忙爬起身來,急步跟在思涵身後。


  思涵踏出殿門後,便緊著嗓子朝周嬤嬤問:“可為皇上請禦醫了?”


  “方才便已吩咐宮奴去請了,此際禦醫該是到皇上寢殿了。隻是,皇上臉色發白,氣息微弱,看似不容樂觀。長公主,都是老奴的錯,倘若老奴及早不顧皇上之意破開殿門,想必皇上便不會暈倒了。”周嬤嬤在後焦急的答道,嗓音氣喘不及,悲戚難耐。


  思涵滿目幽遠與森然,心底的緊然與複雜之意,也層層交織。


  片刻,待聞得周嬤嬤在後抑製不住的哭出聲來,思涵瞳孔微縮,低沉而道:“此事與周嬤嬤無關,你不必自責。皇上性子曆來倔強,連本宮都奈他不得,更別說周嬤嬤你了。”


  這話一落,不再多言,僅是速步而前。


  待踏入幼帝的寢殿時,禦醫已至,且已是為幼帝診治完畢。


  眼見思涵入殿而來,他們紛紛朝思涵恭敬行禮,隨即便道:“皇上僅是太過饑餓,是以身子虛弱而暈。長公主不必憂心。方才微臣們已為皇上強行喂了些流食,等會兒微臣再開些補身子的藥方為皇上熬製湯藥,待皇上服用幾次後,身子便會大愈了。”


  思涵滿麵沉寂,一言不發,淡漠點頭。


  禦醫們不再多呆,當即再度朝思涵彎身而拜,恭敬告退。


  一時,殿內氣氛也沉寂下來,思涵稍稍轉眸,正打算屏退周嬤嬤與周遭麵色發緊的宮奴,不料眼風之處,竟也掃到了那滿身素袍的藍燁煜。


  她微微一怔,倒也未料此人也會跟了過來,待默了片刻,她才按捺心神的道:“你們都先出去。”


  周嬤嬤與宮奴們恭敬點頭,紛紛告退。


  藍燁煜則靜立在原地,並無動作。


  思涵淡眼觀他,嘈雜起伏的心底,也逐漸增了幾許無奈,隨即也不準備與他拐彎抹角,隻道:“本宮這裏,瑣事繁多。攝政王若要與本宮口舌之爭,便另找時間。本宮如今啊,倒是當真無心與攝政王多做糾纏呢。”


  藍燁煜凝她片刻,深邃的瞳孔莫名的顯得平和至極,僅是片刻,他薄唇一啟,隻道:“微臣此際也無心與長公主多言什麽,僅是,皇上身子不適,身為臣子,自也是關心的。不若,微臣與長公主一道守著皇上醒來。”


  這話一落,分毫不顧思涵是否同意,他已是踉蹌的踏步過去,擇了一旁的軟榻坐定。


  思涵瞳孔一縮,思緒嘈雜翻騰,心生煩躁,但也放棄了與他言話,僅是按捺心神的回眸過來,踏步而前,最後在幼帝榻前的矮凳上坐定,麵色也逐漸厚重幽遠,排遣不得。


  自家這幼帝啊,著實不讓她省心。小小年紀,便想了超出他稚嫩年紀的時。


  是以,她如今倒是覺得,太過心智成熟,並非,是好事。


  而她顏思涵自打接手這東陵的爛攤子,盡心盡力,本以為一切都會按照她期望的方向發展,卻是不料,朝堂之人未能全數擺平,東陵危機未能全數解決,而今自己最是在意的幼弟,竟也突然出了問題。


  思緒翻轉,複雜起伏。


  一時,心口莫名的發緊,全身也莫名的發累。


  她沉默片刻,終歸是稍稍閉了眼,奈何即便如此,神智卻越發清明,滿心的嘈雜之意,也越發的升騰沸騰。


  不久,沉寂的氣氛裏,藍燁煜那溫潤的嗓音突然揚來,“皇上僅是餓暈罷了,長公主不必太過心憂。隻是日後,皇上的教導問題,倒得必須重視,若是不然,皇上對長公主的隔閡,便會越發的深了。”


  他嗓音略微幽遠,也略微卷著幾許複雜,隻是他這番言語之中,卻無端透露他似是知曉一切的事實。


  思涵稍稍睜眼,低沉而道:“攝政王這話在理。隻不過,叛逆難掩,難扶正,本宮如今啊,除了勸慰,也是束手無策。”


  “長公主本該是英氣幹練之人,何不稍稍想開點,對皇上用些手段,讓皇上好生聽話?畢竟,皇上還小,自得多加管教才是,無規矩不成方圓,長公主,該狠心一些才是。”


  思涵神色微沉,並未言話。


  藍燁煜似是略微無奈,極為難得的歎息一聲,“長公主對皇上,著實是太過在意了。長公主看似堅強不弱,奈何,皇上,終歸是長公主的軟肋。”


  這話一落,不再多言。


  周遭氣氛再度沉寂下來。


  待得許久,思涵都坐得身子微僵時,榻上的幼帝,終於是虛弱的掀了眼。


  思涵頓時來了精神,急忙伸手握了他稚嫩的手,刻意放緩的嗓音,平和而問:“瑋兒終於行了。身子可有不適?肚子可餓,此際阿姐讓人為你傳膳可好?”


  幼帝掃她一眼,眉頭一皺,頓時將小臉撇開,隨即努力的將手從思涵掌心掙出,嘶啞怒道:“你出去,出去!”


  突來的躁動煩膩的嗓音,頓時令思涵心口一縮。


  卻也正這時,一旁的藍燁煜踉蹌過來站定在了幼帝榻前,隨即溫潤儒雅的勾唇而笑,“還有力氣發怒,看來,皇上身子該是無礙了。”


  這話一出,幼帝似如受驚一般,猛的循聲望來,眼見藍燁煜正立於榻旁,他渾身都縮了一下,隨即便強行鎮定,“你也出去,朕命令你出去!”


  藍燁煜分毫不懼,笑得柔和,“微臣將話與皇上說完了,自然會出去。”


  這話一落,目光朝思涵落來,隻道:“長公主心係皇上,情誼深厚,想來,有些勸慰或是略微硬實的提醒之言,長公主許是說不出來。如此,便望長公主先行出去,皇上這裏,由微臣來勸便是,保管皇上等會兒便要主動用膳,不讓長公主操心。”


  思涵瞳孔一縮,深沉觀他,隨即又朝幼帝那滿身是刺的模樣掃了一眼,而後猶豫片刻,待得藍燁煜再度溫潤從容的讓她離開後,她終於是點了頭,轉身踏步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出得殿門,清風拂麵。


  隻是心底卻略微高挑,沉不下來。


  殿內,略微寂靜,並無太大動靜。


  待得許久,藍燁煜終於是略微踉蹌的開門出來了,隨即言笑晏晏的朝她望來,不待她出口而問,他已是溫潤而道:“皇上這裏,已是安好。此際,微臣帶長公主去個地方,有什麽話,長公主在那裏問微臣便可。”


  這話一落,未待思涵反應,他已是一瘸一拐的靠近,修長的指尖也恰到好處的扣住了思涵手腕,拉著她便朝前方而去。


  他動作極為自然,卻又莫名的迅速與牢穩。


  僅是刹那,思涵便被他拉著往前,隻是,他在前踉蹌而行,滿身的儒雅之氣也稍稍被踉蹌的姿勢覆蓋,倒是莫名的演變出了幾許難以言道的不倫不類。


  思涵驀地回神過來,足下也瞬時一停。


  他頓時拉不動了,也跟著停足下來,扭頭觀她,隨即薄唇一啟,正要言話,不料後話未出,思涵已低沉出聲,“攝政王究竟要帶本宮去哪兒?”


  她眉頭幾不可察的蹙了起來,嗓音,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幾許低沉與複雜。


  藍燁煜下意識的噎了後話,朝她微微一笑,隨即,薄唇才再度一啟,隻道:“僅是覺得,長公主這兩日太過勞累,便想帶長公主出去放鬆一番罷了。償”


  思涵淡道:“不必了。皇上初醒,本宮自得進去探望。”


  說著,垂眸掃了一眼他那隻扣在她手腕的手,嗓音微挑,“還不鬆開?”


  他並無所動,緩道:“方才微臣便已與皇上講理了,皇上雖尚幼,但也能認同微臣之言。此際,長公主便莫要進去探望了,先讓皇上獨自好生想想,許是今夜晚膳之際,他還會一改態度,專程邀長公主與他一道用膳了。”


  是嗎?


  這話入得耳裏,思涵著實不信。


  自家幼弟的脾氣,她一清二楚。是以,連她都說服不了自家幼弟,這藍燁煜,又如何能說服?難不成,這廝如往常一樣,對待她那幼弟,是用了極端之法?


  思緒至此,思涵瞳孔一縮,森涼而問:“你打皇上掌心了?”


  大抵是她問得突然,藍燁煜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隨即幹咳一聲,“微臣曆來不欺負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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