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她深邃冷冽的目光依舊靜靜落在司徒淩燕麵上,陰沉而道:“雖不知大公主此番來訪我東陵的來意。但說來,此處乃我東陵之地,大公主要讓本宮下這畫舫,自得看本宮是否願意。”


  “怎麽,你那身威儀的假臉終於端不住了?此際要撕破臉皮甚至死乞白賴的賴在這畫舫上了?”司徒淩燕冷笑一聲,縱是渾身濕透,滿身狼狽,卻仍是顯得傲氣十足。


  待得這話落下,她目光朝藍燁煜落來,“顏大哥,這畫舫終歸是你租的畫舫,這東陵公主再不要臉,也不可擅自動他人的東西,留在他人的畫舫上才是。你說,是吧?”


  她英氣沉沉的竟是將這話題繞到了藍燁煜這裏。


  藍燁煜滿麵平和,縱是渾身狼狽,整個人,也依舊溫潤從容,並無半點的緊蹙慌張之意。


  隻奈何,他並未立即言話,一雙深幽的瞳孔慢騰騰的在司徒淩燕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後又在思涵身上打量了片刻,待得半晌後,他突然咧嘴朝思涵微微一笑,溫潤儒雅的道:“不若,長公主先離開畫舫?”


  讓她離開?


  思涵瞳孔一縮,心口一緊,渾身上下,頓時抑製不住的僵硬開來。


  這藍燁煜竟是要趕她走!竟是身為東陵朝臣,明之昭昭的為司徒淩燕說話。


  思緒翻轉震顫,思涵神色起伏不平,連帶心底深處,也是波瀾起伏,狂烈難平。


  常日裏,縱是這藍燁煜嘚瑟囂張,但在她麵前也是陽奉陰違,並未真正撕破麵子,但如今倒好,為了一個東陵的公主,竟不惜以下犯上,膽敢讓她顏思涵離去。


  瞬時,心底的冷意層層蔓延,往日對這藍燁煜好不容易得來的改觀也全數的轟然倒塌。


  思涵極為冷冽的盯他,“攝政王是要趕本宮離開?為了這東陵大公主,攝政王你,竟是膽敢趕本宮離開?”


  她這話說得極慢,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奈何尾音剛落,藍燁煜微微點頭,答得溫和,“大公主好不容易來訪一次,我東陵,自是不該失了禮數。也望長公主體諒一番,保持皇家大氣風範,莫要太過計較才是。再者,長公主此際也渾身濕透,還是先回去換身衣裙,莫要著涼才好。”


  懶散溫和的嗓音,隱約夾雜著幾許幽遠與複雜,縱是話語內容再怎麽委婉,但變相要趕走思涵的意思,卻是怎麽都掩飾不住。


  這藍燁煜雖是一直都喜與她對著幹,奈何今日這次,卻無形之中像在與她明之昭昭的宣戰,甚至連委婉與虛假的恭敬之意都已全無,不得不說,這藍燁煜啊,當真是想傾靠東陵了呢。


  越想,思涵麵色便也越發冷冽。


  藍燁煜朝她凝了片刻,隨即便溫潤自然的垂了眸,不再看她。


  思涵瞳孔一縮,目光順勢朝那司徒淩燕落去,則見她滿麵蒼白,奈何那雙深黑瞳孔內的冷冽與嘚瑟之意卻是渾然不曾掩飾。


  得,一對狗男女聯合起來擠兌她,她顏思涵若當真在這裏發脾氣,自是中了這二人全套,反倒還落個不尊來使的名頭償。


  隻不過,今日所受的擠兌與恥辱,定也深深印刻在心,倘若這藍燁煜與司徒淩燕敢在東陵興風,她顏思涵,定心狠手辣,絕不留情。


  思緒至此,思涵回神過來,開始強行平複心緒。


  卻也正這時,耳畔揚來一道低沉厚重的嗓音,“東陵大公主來訪東陵,自該尊重。隻不過,太過驕奢好事,脾性不善,若一味尊重,便是愚昧。微臣曆來覺得,既是金枝玉葉,無論沙場點兵也好,亦或是深居宮中也罷,但道義二字不可廢。再者,今日比武,本是拳腳無眼,勝負也是正常,而大公主你落水了,我東陵的長公主,自也落了水,誰也不欠誰。隻不過,大公主落水,略有情緒倒也正常,但身為東陵的攝政王,自該明智而為,豈能一味偏向東陵公主,而當場讓我東陵長公主下不得台?如此,微臣倒要問問,攝政王你,究竟是哪國之臣,你這心底,可是早已向著東陵了?”


  低沉厚重的嗓音,略微夾雜著幾許冷意與複雜。


  與這展文翼接觸這麽久了,倒也不曾聽過他說出這等咄咄逼人的話來。


  思涵眼角微挑,微微轉眸朝身旁的展文翼望來,則見瞳孔微縮,神色淡沉,目光明滅之中,竟是透出了半許極為難得的怒意。


  這展文翼,也算是京都出了名的好脾氣之人,而今則為她打抱不平,目光帶怒,不得不說,就憑這點,也是極為難得了。


  思緒至此,思涵那落在展文翼麵上的目光,也稍稍柔和半許,卻也正這時,一旁的藍燁煜嗓音也極為難得的沉了下來,“本王此番顧及大公主,也是全我東陵臉麵。再者,長公主此際渾身濕透,難道不該即刻回宮換衣?”


  說著,嗓音越發一沉,“反倒是你展文翼,日日在長公主麵前殷勤,朝中正事不做,倒在長公主身邊拍著馬匹!本王與長公主之間的關係,豈能是你挑撥的?既是不知旁人用意,你便莫要站在一旁挑撥離間的說著瞎話。商賈啊,終歸是商賈,你若想一躍而成位高權重的真正輔臣,倒也得有這本事才是。”


  展文翼眉頭一蹙,語氣也卷了幾許複雜,“我不過是在就事論事罷了。攝政王向著東陵公主,反倒敢讓我東陵長公主下船離開,這便是攝政王所謂的全了我東陵臉麵?攝政王在東陵公主麵前如此對我東陵長公主,連基本的君臣之禮都荒廢,還何來其它看似在為長公主著想的考量?”


  藍燁煜眼角一挑,深眼望著展文翼並未言話。


  待得片刻,他才薄唇一勾,突然間陰沉而笑,“倘若,本王今日之為,的確是為全我東陵臉麵呢?”


  展文翼瞳孔微縮,冷眼觀他,一時倒被藍燁煜的厚臉皮抵得說不出話來。


  思涵滿身清冷,心底的起伏也早已徹底的平息下來。


  她目光再度朝藍燁煜幽幽而來,森冷涼薄的道:“好一個全我東陵臉麵。如此說來,攝政王公然趕本宮下船,倒也是一片苦心,難為你了。”


  說著,眼風順勢朝那司徒淩燕也掃了幾眼,再度陰沉而道:“冠冕堂皇之言,說多無益。是非曲直,本宮自然了然於心。還是那句,攝政王要抱得美人歸,要護短,本宮自無意見,倘若,你膽敢在東陵裏應外合的興風,本宮,自不會輕易饒你。”


  這話一落,不再多言,甚至也未再觀那藍燁煜的反應,便已幹脆淡漠的轉了身,踏步而離。


  展文翼與單忠澤急忙跟上,腳步聲略顯急促,卻也幹練厚重。


  一路往前,思涵脊背挺得筆直,滿身清冷,待得剛要靠近不遠處的木梯時,身後,則突然揚來一道幽沉平然的嗓音,“有些事,並非長公主想的那般簡單。隻是,長公主不信微臣也可,但這展文翼,一心殷勤,有意蒙惑長公主,這種人,長公主自是不得不防。”


  思涵眼角一挑,全當鄙夷的笑話聽了,並未在意,更未回話,足下的步子也極是幹脆的朝前方木梯踏去,而後威儀迅速的下到了一樓。


  一樓,空空如也,無端清淨。


  思涵出了內室,便清冷無波的立在畫舫的圍欄旁。


  單忠澤滿身冷氣的吩咐船夫將畫舫靠岸,待得畫舫逐漸挪移,終於靠岸時,思涵才極是幹脆的踏步登上了岸。


  一時,湖風襲來,濕透的身子,也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思涵眉頭微蹙,滿眼森涼,待得徑直朝不遠處的馬車行去時,不料正這時,展文翼稍稍上前兩步行在了她的身邊,關切而道:“這東湖離皇宮還有些距離,此番長公主若回宮換衣,定耽擱時辰,容易著涼。這東湖岸邊不遠,便有微臣的一家酒莊,不若,長公主先去酒莊歇腳,微臣差人去為長公主迅速購來衣裙如何?”


  思涵足下未停,滿麵清冷,短促而道:“不必。”


  展文翼嗓音略微夾雜了幾許無奈,“不瞞長公主,今日長公主好不容易出宮,微臣,是想讓長公主去見見家師與忠義候與鎮國將軍這兩位閣老之臣。想來,長公主也該是知曉忠義候與鎮國將軍兩位閣老之臣想要辭官之求,長公主一直壓著他們的奏折,那二位閣臣,似是心有無奈,這兩日,便也在收拾家當,準備,不告而別。”


  這話入耳,瞬時,思涵停了步子。


  展文翼也隨之停下,嗓音越發幽遠,“微臣是想,長公主此際既是出宮了,抽些時間去看看閣老們,也是尚可。”


  思涵並未言話,整個人靜立當場,瞳孔,起伏幽遠,沉寂不定。


  她的確是收到過忠義候那兩位閣老的辭官奏折,也的確是刻意將奏折壓下了,並未處理,企圖給閣老們一些時間再好生考慮,卻是不料啊,今日若非這展文翼提醒,她怕是永遠都不知那兩位閣老竟有不告而別之意,想來到時候待得她要主動找他們時,怕是定要撲空了吧。


  思緒翻轉,一時,心底也突然間複雜開來。


  待得半晌後,思涵才強行按捺心緒,低沉而道:“你那酒莊,在何處?”


  展文翼瞳孔內當即漫出滿許釋然,緩道:“長公主,請隨微臣來。”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當即轉身在前領路。


  思涵神色微動,目光朝展文翼的脊背凝了片刻,而後才緩緩轉身朝他跟去。


  大抵是身上著實濕透寒涼,縱是迎麵而來的僅是微微淡風,但也覺渾身涼薄,並不適應。思涵暗自壓著滿身的寒意,並未在麵上表露半許,隻是偶然間,目光再度無意識般的朝那湖邊的畫舫望去,則見那畫舫正朝湖心而去,那滿身濕透的藍燁煜,竟不知何時已是單獨立在那畫舫一樓的欄杆處,似是正遙遙的望她。


  距離有些遠,是以,看不清藍燁煜的麵色。


  隻是這番場景落於心底,輾轉之間,心底的涼薄與暗惱之意越發濃烈。


  思緒,也逐漸的再度起伏沸騰,思涵強行按捺心緒,回眸過來,麵色,清冷如常,威儀冷冽。


  展文翼所說的酒莊,的確離這東湖不遠。


  未行多久,便已抵達。


  或許是被思涵一行人滿身濕透的模樣怔住,那守在酒莊的小廝與掌櫃硬生生的呆滯了片刻,而後才回神過來,紛紛朝展文翼圍去,“主子,您今兒怎來了?”


  討好恭敬的嗓音,仍舊卷著幾許未曾全數消卻的詫異。


  展文翼並未回這話,僅是低沉而道:“速去綢緞莊拿套錦裙,兩套錦袍過來,越快越好。”


  說完,不再觀掌櫃與小廝們的反應,轉眸朝思涵望來,“長公主,雅間請。”


  這話一出,小廝掌櫃驚得不輕,紛紛兩腿一顫,驀地跪了下來,奈何思涵僅是朝他們淡掃一眼,並未言話,待得小廝與掌櫃跪下後,她便徑直從他們麵前經過,清冷涼薄的隨著展文翼入了雅間。


  雅間內,擺設簡單,但周遭的壁畫,色澤為金,加之壁畫大氣磅礴,倒是透出了幾許奢華之氣。


  想來也是,展家家大業大,從不缺錢,是以,展家旗下的產業,自也是磅礴大氣,奢華貴氣的。


  “長公主稍等,微臣去端些熱茶過來。”


  待得思涵剛在圓桌旁坐定,展文翼便恭敬出聲。


  思涵清冷的觀他兩眼,仍未言話。展文翼朝她掃了一眼後,隨即便緩緩轉身出屋端茶。


  整個過程,思涵皆滿麵清冷,神色陰沉,待得展文翼親自將熱茶遞至她手裏時,她才神色微動,幽遠低沉的道:“今日,多謝皇傅出手搭救。”


  展文翼微微一怔,隨即默了片刻,心底略有了然,隻道:“當時長公主墜湖,情況危急,微臣入湖救長公主也是應該,長公主不必言謝。隻是,長公主昨日才飲酒受寒,今日又落了湖,不知此際,長公主身子可有哪裏不適?”


  思涵神色微動,語氣越發幽遠,“身子倒無不適。隻不過,這幾日又是飲酒又是墜湖,倒也是雜事繁多。像是所有的懷事,都集中在了這兩日似的。”


  “這兩日發生之事,的確牽強怪異,卻皆因東陵公主而起。”展文翼緩緩出聲,說著,神色也幾不可察的深了半許,待猶豫片刻後,他目光緩緩落在思涵身上,低低而問:“這兩日,東陵公主似在有意針對長公主,今日落水,也非得拉著長公主一道下水,就憑這點,便也斷定那東陵公主不好惹。倘若,那東陵公主此行隻為遊山玩水,倒也無妨,但若是,那東陵公主此行別有目的,於我東陵與長公主而言,絕非善事。”


  思涵眼角微挑。


  這話,無需展文翼提醒,她自己也是清楚。


  那司徒淩燕的確是個不好相遇之人,加之來訪東陵的目的不明,她的確不得不防。再加上,那司徒淩燕竟還搭上了藍燁煜,這兩人若要裏應外合的做出些什麽來,這東陵上下,自也要動蕩一番才是。


  隻不過,如今奇就奇在,這東陵本已是東陵嘴邊的肥肉,東陵前些日子不曾真正踏平東陵,想來才過這麽短的時間,自也不會這麽快就改變初衷,企圖踏平東陵才是。


  如此,既是東陵此際還無心徹底吞了東陵,隻想讓東陵報仇天價進貢,是以,那司徒淩燕此番突然而來,是為何意?究竟是為了替東方殤來損她顏思涵,還是,為了這藍燁煜?


  思緒翻轉,嘈雜起伏,思涵一時略微失神,並未言話。


  展文翼靜靜觀她,瞳孔略顯深邃,卻也並未再多言。


  不多時,酒莊內的小廝便已將衣袍全數帶回,展文翼專程為思涵留了一套錦裙後,隨即便一言不發的與單忠澤一道出了雅間換衣。


  直至不遠處的雅間屋門在外被合上,思涵這才稍稍回神過來,幽遠沉寂的目光朝不遠處的屋門掃了一眼,而後才視線迂回,落到了身旁座椅上放置的那套大紫衣裙上。


  這套裙子,瞬時入目,便覺驚豔,上麵並非如常的精致刺繡,反倒是一朵朵色澤不一的花,再加之色澤明亮,款式新穎,著實驚豔。


  思涵瞳孔抑製不住的縮了縮,片刻之後,才按捺心神的拿過錦裙開始換衣。


  待得一切完畢,她隨意拆了頭上的濕潤的發鬢,任由頭發全數披散,隨即,才緩緩起身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待得打開屋門,展文翼與單忠澤已是換好衣袍,雙雙恭立在門外。


  眼見她驀地開門,瞬時,兩人的目光紛紛朝她落來,一時,二人目光皆是一顫,瞳孔深處,也猝不及防的漫出了幾許驚豔。


  “長公主穿這身衣裙,倒是極為好看。”僅是片刻,展文翼朝思涵微微而笑,緩然出聲。


  思涵抬眸掃他一眼,低沉淡道:“衣裙襯人罷了。說來,皇傅綢緞莊的衣裙,倒是著實入眼。”


  展文翼神色微微一動,“難得長公主喜歡。不若,改日微臣再為長公主送些衣裙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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