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心口驟然一緊
思涵嗓音極為清冷,淡漠之中,卻無端夾雜著幾許不曾掩飾的威脅。
國舅眉頭一皺,滿目森涼惱怒的朝思涵望來,有大抵是脾氣上來,他當即微扯著嗓音而道:“長公主這是要強人所難?”
極為直白的嗓音,怒氣重重,瞬時惹得在場之人再度變了臉色。
展文翼沉寂而道:“國舅,不可在長公主麵前無禮。”
國舅並未將展文翼的話聽在耳裏,反倒是惱怒的朝思涵望著,道:“微臣閨女的婚事,自由微臣做主,何來輪到到長公主幹涉!”
思涵眼角一挑,冷沉而道:“是否願意讓本宮幹涉,國舅此際無需感情用事的回答本宮。本宮給你一日考慮時間,若仍拒絕本宮好意,本宮,自也不介意將某人當做狐媚君王之人處置,到時候傷風敗俗,惡名遠揚之際,國舅許是會痛心疾首了。”
說著,眼見國舅眸色起伏不定,滿麵的惱怒之色也稍稍一僵時,思涵神色微動,繼續道:“本宮,曆來不喜敢在本宮眼皮下生事之人,本宮不明著言道出來,自是給大家麵子,倘若,有心之人都不願要麵子了,更還惡人要變本加厲的蹬鼻子上眼,如此,到時候也別怪本宮心狠,不近人情了。”
這話一落,分毫不顧國師微僵的麵色,思涵轉眸朝其餘朝臣一掃,陰沉道:“爾等也是一樣。倘若不能為東陵衷心效力,反倒還要在東陵生事,本宮,決不饒恕!”
話到後麵,語氣越發的威儀,待得尾音落下,思涵才極為幹脆的回頭過來,踏步朝前。
出得勤政殿後,殿外,天氣依舊晴朗,萬裏無雲。
有風微微習來,雖並未太過灼熱,但卻略顯沉悶。
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跟來。
她神色微動,一言不發的回頭過來,繼續往前,隻是足下的步子,則稍稍放緩了半許。
僅是片刻,展文翼便行至了她身後,恭敬而喚,“長公主。”
思涵依舊緩慢往前,語氣幽遠,“皇傅追來,可是有話要說?”
展文翼並未繞彎兒,反倒是略顯直白的問:“微臣昨日離宮之際,便見皇上狀態極好,怎突然之間便感染了風寒,甚至還無法上早朝了?”
說著,兀自猶豫了一下,嗓音也稍稍一沉,“可是宮中昨夜發生了何事,是以……償”
他話剛到這兒,便噎了後話。
思涵足下也驀地停了下來,靜立原地,整個人脊背挺得筆直。
待默了片刻,思涵才低沉幽遠的不答反問,“本宮不在皇上身邊陪著的那些時辰,皇上可是在皇傅麵前極為聽話,甚至也鮮少出過寢殿?”
“每番微臣留在宮中時,皇上皆極為聽話,鮮少出殿。”展文翼嗓音厚重,答得認真。
思涵嗓音一挑,“皇上可有經常去淑妃那裏?”
“偶爾淑妃會差人為皇上送些小吃點心過來,皇上雖欣悅,但卻並未經常去淑妃那裏。隻不過……”
話剛到這兒,他嗓音再度停住。
思涵終於是轉眸朝他望來,清冷涼薄的目光凝在他麵上,“皇傅有話不妨直說。”
展文翼迅速掃她一眼,隨即便垂眸下來,恭敬而道:“微臣在宮中陪伴時,皇上的確鮮少去淑妃那裏。隻不過,就不知微臣離開宮後,皇上有無經常去淑妃那裏了。畢竟,長公主身在江南的那幾日,微臣有事,也曾好幾次提前出宮,是以,至於皇上在微臣出宮後是否到淑妃殿中去過,微臣,也不可斷言。”
說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略微認真厚重的問:“可是皇上今日未來上早朝,其一是因身子有故,其二,是因淑妃?”
思涵瞳孔一縮,回眸過來,並未言話。
不得不說,這展文翼也是敏感深厚之人,隻需隨意幾言,便能大膽揣度到事出之由。是以,這展文翼著實是精明之人。
又或許是,深在商場拚搏之人,無論是計量還是心思,都鮮少人及,是以這展文翼能突然想到這一重,倒也並不奇怪。
思涵兀自沉默,神色微動,待得片刻後,才按捺心神的出聲道:“皇傅心思精明,看來無需本宮說些什麽,皇傅都能揣度得道。”
展文翼麵色並無太大變化,恭敬而問:“也非微臣精明,而是,皇上稚嫩年幼,心底就僅是在意幾人罷了,除了長公主,便是三皇子母子,是以,這倒也好猜。”
說著,嗓音微微一沉,話鋒一轉,“微臣鬥膽一問,皇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淑妃那裏,又可是出了何事。”
這話不提還好,一提,思涵腦海中便會陡然浮出淑妃那猙獰癲狂的笑容。
瞬時,心境也莫名起伏,並不通暢,待默了片刻後,思涵才按捺心神,不深不淺的道:“昨夜之事,過了便過了,多說無益。再者,有些事對於皇傅來說,並非重要,皇傅知曉得太多也並無益處。而今,待得皇上身子好了些後,皇傅教他讀書識字之際,便略微嚴厲一點,有些禮數與道理,務必給他講通透些。”
展文翼緩道:“長公主如今,可是也覺皇上雖稚嫩,但心性略微執拗倔強,偶爾之際,更略顯成熟?是以,便要微臣嚴厲以待,嚐試著與他講清道理了?”
他再度一眼擊中重心。
思涵麵色微變,無話可說。
一時,周遭氣氛也驀地沉寂得厲害,跟在身後不遠處的單忠澤與宮奴們,也皆都紛紛垂眸,猶如木頭,不曾朝思涵這邊掃來一眼。
待得半晌,思涵才再度轉眸朝展文翼望來,神色清冷,脫口而出的話也稍稍顯得幽遠深沉,“皇上自小生長在深宮,自小便對宮中的水深火熱看在眼力,是以,耳濡目染之中,心智與性情自然不是宮外的孩童可比,因而,皇上偶爾略顯成熟也是自然,隻不過,教他識禮與仁義,也不可懈怠。”
說著,眼見展文翼神色微深,思涵逐漸將目光從他臉上挪開,繼續道:“這些日子,本宮曆來將重心放在了朝政上,荒廢了皇上的禮法與性情,是以,也望皇傅在旁多加幫襯,盡量,甚至嚴厲的,讓皇上讀書識字,學習禮法,懂得分寸,甚至,寬懷仁義。”
她教不了自家幼弟寬懷仁義,那便讓展文翼來教吧,國之帝王,若一味的暴戾,自也不是好事。
是以,這東陵之中啊,她顏思涵一人充當惡人夜叉便行了,隻要自家幼弟的聲名完好,明智愛民的話,便是她顏思涵遭世人唾棄,便也值了。
思緒翻轉,心境,越發的開始起伏。
展文翼終於收斂住了滿麵的疑慮與複雜,僅是恭敬厚重的朝思涵點了點頭,“皇上那裏,微臣盡力教導與輔佐。也望長公主體恤己身,莫要,太過勞累了。”
思涵回神過來,無心多言,僅是隨意應了一句,便開始踏步往前。
展文翼未再跟來,僅是略微恭敬的問:“皇上感染了風寒,微臣此際,可要去探望皇上一番?再者,昨日長公主賞入許府的貴重藥材,微臣也一直收著,皇上此際既是感染了風寒,想必那些藥材自也用得上,不若,微臣差人將那藥材送回宮來,再順便為皇上送些補品可好?”
他語氣極為誠懇。
然而這話入耳,思涵卻皺了眉。
她再度駐足,清冷的目光也微微朝展文翼落來,低沉而道:“展家家大業大,富可敵國,宮中賞賜之物,想來在這展文翼眼中並非貴重。是以,便是本宮差人賞賜,皇傅也並非在意,反倒,還要駁了本宮麵子,將那些藥材送回來?”
展文翼怔了一下,似是未料思涵會突然這般問。
他忙垂眸下來,恭敬而道:“長公主誤會了。長公主心意,微臣心領,隻因長公主差人送來許府的藥材的確貴重,世上難得,是以對傷寒病痛也極有療效,微臣一時情急,便下意識的說出了那話,隻為想讓皇上早日康複罷了。隻是無論如何,微臣方才之言,的確欠考慮,心生歉疚,也望長公主恕罪。”
思涵深眼凝他,稍稍放緩了嗓音,“送給皇傅的藥材,皇傅好生拿著便是。皇上那裏,自有藥材來醫,皇傅不必費心。”
展文翼抬眸,眼見思涵麵上並無怒意,他瞳孔內也稍稍漫出了幾許釋然,隨即也並未就此多言,僅是恭敬出聲,“那,微臣此際,可適合去皇上寢殿探望皇上?”
思涵淡道:“皇上那裏,自有宮奴照看,皇傅無需探望。這兩日,科考之事想來定為繁重,皇傅好生理好科考之事便成。”
展文翼斂神一番,不再多言,恭敬應聲。
思涵掃他兩眼,而後才回眸過來,繼續踏步往前。
此行,她並未如常的即刻去禦書房批閱奏折,而是一路蜿蜒,行至了幼帝的寢殿。
陽光正烈,淡風不起。
而正這時,幼帝那偌大的殿門外,則恭敬的立著一排排宮奴,殿內之中,則有摔杯摔物的響聲四起。
聞得這聲響,還未靠近幼帝那道緊閉的殿門,思涵便神色一沉,驀地皺了眉。
這時,立在殿外的以周嬤嬤為首的宮奴當即朝思涵行禮,出聲而喚,“長公主。”
整齊劃一的嗓音剛剛一落,殿內的摔打聲也驟然而停。
一時,周遭詭異的沉靜下來,無聲無息,乍然卷出了幾分壓抑之意。
思涵足下依舊緩慢,滿身清冷,待站定在周嬤嬤麵前時,才駐足而停,低沉而問:“皇上在發脾氣?”
周嬤嬤忙點頭,無奈擔憂的道:“自打皇上今日從昏迷中醒來,便大怒大哭不止,說是淑妃亡了,皇上就沒法對三皇子交代了。皇上還極為內疚,說是昨日不曾去淑妃那裏,便也不會惹得……惹得長公主對淑妃痛下殺手,是以,皇上他,皇上他一直認為也是他自己變相害死了淑妃,從而,從而一大早便惱怒至今,不更衣,不用膳,不上朝,更也不曾讓老奴等進去服侍。”
是嗎?
自家那幼弟,終歸還是認定是她殺了淑妃?
思緒至此,思涵心口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