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心寒

  這時,立在她身後的江雲南也不委屈叫喚了,一雙修長的媚眼,正靜靜的鎖著那躺在地上的淑妃身上,隻是片刻之後,他便已是挪開了目光,整個人猶如嚇著驚著了一般,滿麵的緊張與驚畏。


  僅是片刻,便有宮奴急急忙忙的將禦醫喚來了。


  禦醫奔走得極快,僅是殿內這麽短的距離,他都差點幾番摔倒。


  待得跑至思涵身邊時,他先是氣喘籲籲的朝思涵緊張行禮,思涵滿目深沉,並未言話,一旁的單忠澤則低沉而道:“有勞禦醫為淑妃診治,望禦醫盡最大之力,務必,將淑妃救活。”


  禦醫點頭,而待目光朝地上的淑妃落去時,急促疲乏的麵上,竟陡然驚了臉色,便是他那雙略微老態渾濁的雙眼,此際都起伏不定,整個人顯得驚愕重重。


  此際的淑妃,滿頭是血,地上也蔓延著一大灘的血,如此狀況,不用把脈都知是血流過多,回天乏術。


  禦醫心底了然,戰戰兢兢,卻也不敢耽擱,當即纏著指頭朝淑妃把脈,而後眉頭越發一蹙,當即抬著指尖又朝淑妃的鼻下探了探,而後縮手回來,焦急膽顫的跪在思涵麵前,緊著嗓子道:“長公主,淑妃已是,已是脈搏喪失,呼吸全無,是以,淑妃已亡,老臣實在無法救治淑妃,望長公主恕罪。”


  思涵深沉幽遠的瞳孔終於是縮了縮,她目光一垂,再度掃向了地上那躺在血泊之中的淑妃。


  這麽快就死了?


  遙想方才,這淑妃還在與她鬥嘴,而今倒好,她顏思涵不殺她,她則反過來讓她不得安生。


  這世上啊,最是狠毒的,是女人,最蛇蠍最豁得出去的,自然也是女人。


  這淑妃啊,上半生纏她母後,下半生,便是死了,也要讓她顏思涵不得安生。


  思緒翻轉,心口的緊然起伏之意,也驟然化為了濃烈的煞氣。


  思涵回神過來,目光朝單忠澤一落,“封鎖整個淑妃寢殿,再對殿外的宮奴全數警告,誰人若膽敢將淑妃撞死的消息透出分毫,本宮,定抄其家門,滅其族羽。”


  單忠澤眉頭一蹙,“長公主,那,皇上那裏……”


  思涵瞳孔一縮,陰沉而道:“吩咐下去,無論皇上對誰問起淑妃之事,皆統一答複淑妃被本宮送至京郊的廟宇吃在念佛了,修習身心了,何敢膽敢在皇上麵前說錯一句,本宮定嚴懲不貸。”


  這話一落,在場之人紛紛垂了眸,並未言話。


  思涵神色雲湧,已無心在此多呆,僅是極為幹脆的轉身,頭也不回的冷道:“淑妃既是對先帝憂思成疾,如今死了,便將她葬在皇陵之外,也好讓她,日日守在先帝的陵外。”


  尾音一落,思涵已是踏步出了淑妃寢殿。


  身後,依舊有腳步聲跟來,不用多想,也知是江雲南的。


  思涵滿目陰沉,思緒複雜,本也以為淑妃之事便可暫且壓下,待得幼帝長大了,懂事之際,才好生與他提及宮中的形勢與朝中的政事,不料待剛下完淑妃寢殿外的階梯,還未全然走出殿外那道朱紅的圍牆,卻不料刹那之間,那道壯然的院門外,陡然湧入一眾急跑的人。


  而待思涵定睛一觀,則見那跑在最前的人,滿身黑紫,小臉上的五官都快皺到了一起,且雙目紅腫,滿臉淚意。


  赫然,是幼帝無疑。


  瞬時,思涵瞳孔一縮,足下的步子也下意識的停住。


  幼帝跑得極快,小小的身子幾番都快跌倒,驚得他身後焦急跟隨的周嬤嬤都快將陡跳的心嚇出來。


  待得他跑至思涵麵前時,他突然抬眸朝思涵掃了一眼,刹那,思涵隻見他那雙紅腫帶淚的瞳孔內,溢滿了驚恐與憤怒。


  是的,憤怒,依舊是憤怒。


  思涵神色一變,正要對他言話,不料他僅是朝她掃了一眼,便一言不發的繼續朝前。


  瞬時,到嘴的話,徹底噎在了喉嚨。


  卻也正這時,身後的江雲南當即攔住了幼帝,幼帝癲狂暴怒,不住的抬手抬腳踢打江雲南,嘴裏怒道:“你讓開,讓開。”


  “皇上您且冷靜冷靜,長公主有話與您說。”


  江雲南的嗓音微緊,但卻並非太過的緊張與驚恐。


  幼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癲狂嘶聲而罵,“你放肆!你不過是阿姐的男寵,何來竟敢攔朕的去路!你放肆!朕要斬了你,斬了你!”


  吵鬧的嗓音,癲狂四溢。


  待得幼帝尾音一落,周嬤嬤等人也開始加入了勸慰,“皇上,方才那張紙條,定是有心之人丟入寢殿的,皇上莫要信那紙條上的話,長公主曆來善良寬懷,何能如那紙條上說的一般對淑妃不利,皇上,你先莫要著急,長公主就在這裏,您問問長公主淑妃究竟如何便行了,皇上……”


  周嬤嬤後話未落,幼帝再度癲狂道:“淑妃寢殿就在這裏,朕進去親眼看就成了!周嬤嬤,你將這男寵給朕拉開!拉開!”


  這話一落,踢打江雲南越發的用力。


  江雲南此際倒也嬌氣,不住的悶哼。


  周嬤嬤焦急無奈,與一眾宮奴又不敢太過拉扯幼帝,隻得在旁急得團團轉,繼續堅持著出聲勸慰。


  紛繁吵雜的嗓音入耳,思涵內心涼薄之意狂湧,待兀自合了合眸,強自鎮定後,她才逐漸回頭過來,便見幼帝與江雲南二人扭纏在一起,而周嬤嬤與一眾宮奴,則是滿麵焦急無奈。


  意料之中的畫麵,不曾在心底引出半許詫異,隻是見得自家幼弟如此癲狂惱怒,心底深處,終歸是嘈雜橫湧,失望滿懷。


  思涵再度開始強行按捺了心緒一番,才低沉無波的道:“江雲南,放開皇上。”


  江雲南被幼弟踢打得眉頭緊蹙,待得乍然聞得思涵這話後,他似是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而後下意識的鬆了手。


  僅是刹那,幼弟便得了這空擋當即繞過江雲南急跑往前,那踉蹌細瘦的身影,滿身焦急,竟也不曾朝思涵望來一眼。


  “皇上,您慢點。”周嬤嬤與一眾宮奴當即小跑追了上去,待得一眾人全數入得淑妃寢殿後,遙遙之間,思涵隻聞一道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喊後,而後,便是周嬤嬤等人驚慌失措的嗓音,“皇上,皇上。”


  思涵僵在原地,神色起伏,心底深處,早已是各種情緒堆積,淩亂纏繞得猶如漿糊一般。


  片刻,當即有宮奴從淑妃寢殿小跑而出,急促的跪在了思涵麵前,顫著嗓子道:“長公主,皇上悲痛過度,暈了過去。”


  仍舊是意料之中的話。


  思涵並無太大反應,僅是目光極其幽遠的朝那淑妃寢殿掃了掃,而後便回頭過來,極是淡漠森冷的道:“將皇上送回寢殿,再讓禦醫好生守著,若皇上出了任何差池,本宮,唯爾等與禦醫是問。”


  這話一落,不再言話,甚至也不曾擔憂著急的轉身過去探望幼帝,隻覺,心底複雜惆悵,悲涼莫名,難以派遣半許。


  信你的人,不用你多做解釋,便會信你;而不信你的人,任由你說破嘴皮,都不見得會有半分效果,是以,如今的她,縱是聲名猶如夜叉,也不曾對外解釋半許,隻因滿心的淡薄,並未在意,是以便也隨之任之了。


  隻奈何,而今麵對的是自家幼弟,是以,先前自己一直秉持著的那句話,似是突然失了方向,不再那般穩固堅定了,又或許是,自己最是在意的人,才會傷自己最深,便是她顏思涵滿身強勢,也不得不承受這種許久都不曾承受過的無奈與悲涼。


  此際的她,再也不能淡定如初,秉持著信她之人定會信她的話,隻因,她那幼帝她,不信她,不信她的,讓若他對她有半分的信任,方才,自也會稍作停留,對她出口質問,而非,隻聽從紙條上的話,執意忽略她顏思涵,執意去親眼看個究竟。


  思緒翻騰,惆悵滿腹。


  許久後,思涵才一言不發的踏步往前。


  月色打落,周遭莫名清冷。


  思涵失著神,滿身厚重的往前,卻是半晌後,一隻涼薄的手纏上了她的指尖。


  兩手相觸,一人涼薄,一人,無溫,卻都顯得涼寒至極。


  思涵這才稍稍回神,回頭一觀,隻見月色之下,江雲南那雙瞳孔內略顯深厚,微卷複雜,卻也僅是片刻,他便迅速的斂卻了瞳中的所有神情,反倒是媚聲媚氣的朝她道:“長公主,您走錯路了,回鳳棲宮的路該是那條。”


  這話一落,他另一隻手微微一抬,纖細的指骨指向了後方右側的那條小道。


  思涵眸色幽遠的順著他的指尖掃了掃,無心多言,僅是稍稍拂開江雲南的手,低沉而道:“有什麽話,明日再與本宮說。此際,你先退下。”


  說完,分毫不顧江雲南臉色,緩緩轉身過去,往回踏步。


  江雲南再度跟來,“長公主可是心痛了?”


  他突然而問。


  思涵並未言話,滿目清冷與幽遠。


  “因著皇上親近淑妃,不信任長公主,是以,長公主心痛了?”他再度緩慢媚然的問。


  思涵終歸是駐了足,森涼的目光朝他落來。


  他站得端正,修長的眼角若有無意的半勾,俊然的臉上,也的確稍稍帶了幾許似是指甲劃破的傷痕,身上各處,大紅的衣袂被撕扯不少,那一大半的細瘦白皙的肩膀,也因衣袍被撕而露在外麵。


  思涵瞳孔一縮,冷漠無波的朝他打量了一眼後,隨即唇瓣一動,森涼的字眼從唇齒冒出,“滾。”


  江雲南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卻也僅是片刻,他便低低而道:“皇族之中,本是腥風血雨,本是手足無情。皇上既是不信長公主,既是對長公主心有隔閡,如此,長公主自可自立為皇,想必當朝之中,也無人敢反對才是。”


  “放肆!”思涵陡然伸手,修長的指尖頓時扇在了江雲南臉上。


  江雲南不躲不避,整個人活生生的接住了思涵一掌。


  瞬時,猙獰脆然的皮肉聲響起,江雲南臉上赫然留下了一道猙獰的五指印,嘴角,也當即溢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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