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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思緒越發的翻騰

  她顏思涵如此拚命,如此苟且而活,便正是要守住這東陵江山,讓自家幼弟能安順享樂,她此生,也不曾有太大誌願,便是窮極一生,也隻願自家幼弟安樂罷了,是以,她不願自家幼弟不快樂,隻是國師之言,也曆曆在耳,鬆懈不得。


  思緒翻騰,一時,心底也再度陳雜起伏了幾許。


  待得片刻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神一番,隻道:“阿姐並非在說瑋兒做得不好。”


  說著,朝他微微一笑,也不願就此多言,僅是話鋒一轉,道:“夜色微深,聽說瑋兒此際也還未用膳,此際便先吃些吧。”


  眼見思涵態度極好,幼帝也鬆了鬆眼神,隨即咧嘴朝思涵一笑,“瑋兒為阿姐布菜,阿姐一路奔波勞累,該是阿姐先吃。”


  這話一落,他那瘦小的指頭頓時拖過了思涵的碗,而後握起筷子便開始在思涵碗中布菜。


  思涵神色微動,並未阻攔,僅是將目光靜靜的落在幼帝身上,一言不發。


  待得碗中布菜完畢,幼帝才將飯碗推至思涵麵前,“阿姐快些吃。”


  思涵微微點頭,朝他略微而笑,隨即便緩緩執了筷子,兀自而食。


  或許是,心境複雜,又或是本身未餓,是以此番用膳,幾口下去後,便無心再食。


  身旁的展文翼,也僅是吃了少許,待得思涵轉眸觀他,他便已不再動筷,僅是朝思涵溫潤恭敬的笑了笑。


  思涵神色微動,朝展文翼回了一笑,隨即便回頭朝幼帝望來,則見幼帝正大口刨食,似餓得不輕。


  明明都已餓成了這樣,竟還讓展文翼陪著對弈到夜色深沉,她著實有些不知自家這幼帝究竟是被棋局迷得太過,致使廢寢忘食,還是因為其它緣由,不惜餓了自己,也要……拖著展文翼了。


  思緒翻騰,依舊是嘈雜不定。


  思涵目光也越發的陳雜開來。


  待得半晌後,幼帝終於停下了筷子,腹中已足。


  思涵順著不遠處的雕窗而望,隻見夜色深沉,是以不再多呆,僅是朝幼帝再度隨意囑咐了兩句,而後便與展文翼一道離去。


  殿外,夜風浮動,涼意盡顯。


  思涵稍稍掖了掖錦袍,卻也正這時,展文翼突然解了身上的披風,朝她披來。


  思涵微怔,剛要拒絕,不料展文翼緩道:“微臣這披風,僅是一般帶著備用,此番長公主衣著單薄,借給長公主披著也好,免得長公主今夜受寒了,後些日子處理起朝政來也精力不濟。”


  溫潤恭敬的嗓音,透著幾分平和,然而更多的,則如老友長談一般,貼近自然。


  思涵到嘴的拒絕之言,頓時噎了回去,待得展文翼為將她披風徹底披好,她才轉眸朝他望去,低沉而道:“多謝。”


  這話一落,展文翼神色微動,隨即朝思涵微微一笑,“長公主無需客氣,微臣如此,是應該的。”


  說完,便再度踏步稍稍與思涵拉開距離,跟隨在了思涵的半步之後。


  思涵緩緩將目光挪開,隨即神色幽遠的朝前方的小道望去,而後思緒一沉,嗓音也跟著沉了半許,“這幾日輔佐與陪伴皇上,倒是辛苦皇傅了。”


  展文翼緩道:“長公主對微臣寄予厚望,微臣身處這皇傅之位,所行的也是該行之事,算不得辛苦。隻不過,這幾日皇上的確癡迷棋術,日日與微臣對弈,是以,微臣也無暇教皇上其它,更也無法為國師輔佐朝政。”


  是嗎?


  思涵瞳孔幾不可察的縮了半許,“皇上年幼,對待有些事自不能好生評判,是以,皇傅偶爾之際,也可對皇上講講道理。”


  “皇上雖年幼,但也有自己的想法與考慮,有時,微臣也想與皇上說說道理,或是勸慰幾句,隻奈何,皇上聽不進去的。便是前幾日淑妃生辰,微臣勸皇上差人過去慰問便可,奈何皇上不止未應,還帶著微臣一道親自過去為淑妃道賀。”


  展文翼這話,平緩而又略微幽遠,語氣也僅是在平述,似是未帶任何情緒,然而細聽之下,卻也不難發覺其中的幾許無奈之意。


  思涵終歸是皺了眉。


  展文翼的無奈,她自然知曉,這展文翼啊,與鬆太傅一樣的,極是忠臣,便是自家幼帝言行有失,他也不會全然去反駁與違背,而是選擇勸慰或是順從。


  隻不過,那淑妃的確是個禍害了,即便開始在宮中吃在念佛,竟也不會真正的消停呢。


  越想,思緒越發的翻轉複雜,思涵低沉而為:“當日淑妃生辰之際,淑妃可有對皇上說過什麽出格或是不善之話?”


  展文翼緩道:“這倒是未有。隻是,淑妃那日高興,送了皇上一尊佛像。”


  送了佛像?


  思涵眉頭越發一皺,思緒翻轉,並未言話攖。


  這時,展文翼目光再度在她麵上流轉了幾許,麵色也微微一變,而後猶豫一番,低聲而道:“關於皇上的一些事,微臣有話,不知是否該講。”


  思涵回神過來,轉眸觀他,“皇傅但說無妨。”


  展文翼點點頭,語氣也稍稍顯得有些幽遠與低沉,隻道:“今日皇上說,前幾日有宮奴養死了他的錦鯉,皇上對長公主說,他並未責怪那宮奴,隻是……”


  思涵眼角微挑,聽聞展文翼這語氣,倒也莫名覺得這其中似是有事償。


  她麵色也再度沉了半許,“皇傅無需忌諱什麽,直言便是。”


  展文翼抬眸朝她望來,略微無奈的道:“當日那宮奴養死了皇上的錦鯉,皇上雖未太過責怪,但卻讓那宮奴將死了一夜的錦鯉撈起來生吞下去了。”


  思涵瞳孔驟然一縮。


  展文翼稍稍挪開了目光,繼續道:“再者,前兩日有宮奴打碎了皇上心喜的瓷娃娃,皇上雖未要那宮女性命,但卻讓那宮奴撿著瓷片自行劃傷了臉,且還讓那宮奴在碎瓷片上跪了一個時辰。”


  乍然聞得這些,瞬時之中,心底對自家幼弟的印象也是反差劇烈。


  思涵瞳孔發緊,心口一沉,連帶足下的步子都停擱不前。


  展文翼眸色微動,也跟著駐足下來,歎息了一聲,朝思涵道:“如今的皇上,雖年紀尚幼,但卻極為叛逆,微臣雖極力想勸告於他,但皇上著實聽不進去,且小小年紀便威儀自得,擅用權勢,而今皇上寢殿的宮奴,除了周嬤嬤是真心疼愛皇上之外,其餘宮奴,皆避之不及,驚恐瑟縮。”


  思涵神色起伏,心底也跟著嘈雜劇烈。


  她雖知曉自家幼弟向著哲謙,向著淑妃,她也體諒自家幼弟小小年紀便喪父喪母,是以,她顏思涵,也將她滿身的心血,全都傾注到了自家幼弟的身上,隻奈何,而今突然想來,才驀然發覺,她似是當真不了解她那幼弟的。


  遙想前幾年,她在道行山上呆了數年,期間與自家幼弟不曾見過一麵,是以,待上月回得這京都城時,自家幼弟雖知曉她的身份,但對她這個人也是極為陌生的。


  隻是,當時因著母後逝世而留下護好幼弟的遺願,也因她家破人亡,舉目無親,是以對這唯一的至親關懷備上,因而,她不住的想要對自家幼弟好,不住的想要為自家幼弟守好這東陵江山,卻是不料,她在人前肆意拚鬥,自家幼弟,卻在安然享樂之中,越發的叛逆開來。


  思緒翻騰,複雜重重,發緊的心底深處,並不好受。


  此番結果,無疑是她從未料到的,而今突然間知曉這些,心底的無力與悲涼感,也越發的強烈開來。


  “皇上還年幼,若多加教導,許就容易改過來了,長公主莫要太過擔心。”大抵是見思涵情緒不對,展文翼放緩了嗓音,平和勸慰。


  思涵搖了搖頭,語氣悲涼幽遠,“本宮,一直想遵循母後遺願護好幼弟,也一直想幫著幼弟奪回本該屬於他的一切,也一直戰戰兢兢,鐵血強勢的去攬大權,鬥佞臣,為的,不過是將幼弟捧上皇位,護他一世周全。卻是不料,到頭來,幼弟叛逆嘚瑟,行事張揚,甚至刻意親近哲謙與淑妃……”


  說著,極是幽遠的歎息一聲,“皇傅,你說說,本宮當初極力將幼弟推上皇位,可是,做錯了?”


  大抵是從不曾見過思涵如此悲涼幽遠,展文翼也怔了幾下,麵上的溫潤平和之色也消失得幹幹淨淨,轉而帶滿了掩飾不住的厚重與複雜。


  “長公主將皇上推上皇位,並未做錯。”待沉默半晌後,展文翼極是認真的出了聲。


  思涵瞳孔微縮,轉眸觀他。


  展文翼掃她一眼,隨即便垂眸下來,繼續道:“微臣也曾聽師父言道,當日長公主回宮之日,自也是先後逝世之日,那日,淑妃不顧先後逝世,更不顧東陵祖製,執意聯絡大臣召開朝儀,欲捧三皇子哲謙為皇。若此事一旦成功,憑三皇子的個性,許是不會傷害長公主與皇上,但憑淑妃之性,定會將長公主與皇上當做眼中釘。是以,當初長公主力挽狂瀾,執意護皇上登位,長公主並未做錯任何,而是,若不這般做的話,長公主與皇上,便都性命堪憂。”


  冗長複雜的話語,卻恰好與思涵最初的心思如出一轍。


  隻奈何,這展文翼是明白了,不代表她那幼弟是明白人,她還曾記得,當日當朝登基之後,自家幼弟還問她為何不將皇位讓給哲謙,她也曾苦口婆心的說過,若將皇位讓給哲謙,她與幼弟,便都活不成了,隻可惜,她那幼弟,終歸是未將她當初之話放在心底呢。


  越想,思緒越發的翻騰。


  思涵麵色有些發白,瞳孔森冷不穩,連帶整個人,都僵硬如石,無端透出了幾許悲涼之意。


  眼見她許久不言話,展文翼再度抬眸朝她觀來,神色微動,隨即唇瓣一啟,再度開始出聲勸慰,“長公主性子幹脆,巾幗英勇,本是看似無任何弱處,但長公主你,終歸是太過在意皇上了。微臣與長公主相處這麽久,也隻會看到,長公主獨獨因皇上之事才會心生悲涼與無力,便是身受危機,宮中大亂之際,長公主臉色都不會巨變分毫,唯獨……唯獨長公主在皇上之事麵前,才會如此的悲涼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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