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切實際
這話入耳,無論如何,思涵心底都升騰出了幾許複雜與不快。
她著實不知國師青睞藍燁煜的理由,但讓藍燁煜來提點她顏思涵,自是毫無必要。
畢竟,即便她顏思涵以前從不曾接觸國朝政,但也不是全然陌生與無從下手,這國師啊,與她好歹也是在道行山共處了好幾年,到頭來,他不信她顏思涵之能,卻偏偏信上了這藍燁煜!
思緒翻騰,一時之間,心底也沉得越發厲害。
待得片刻後,藍燁煜已垂眸下來,低聲平緩的出了聲,“國師之言,微臣,定放在心上。”
他並未明確的回答國師的話,更也不曾明確的許諾什麽,僅是突然便來了這麽一句,幽遠而又模糊,毫無半許實際的意義償。
又或許,這藍燁煜方才便已表明了態度,其餘之事,可能會超出預想,但無論如何,他不會傷及她顏皇族的性命,也獨獨,不傷她一族的性命罷了。
越想,心底越發的翻騰開來。
正這時,國師再度幽遠至極的出了聲,“一人的善與惡,我自是坐不了主,是以,攝政王最終是良善還是凶惡,我雖身為東陵國師,卻也掌控你不得。這東陵,本為飄搖,你也曾為東陵上陣殺敵,拋頭灑血過,即便心有晦氣,也不該拿整個東陵來賭注。”
藍燁煜神色微動,則是片刻,便抬眸朝國師微微一笑,“微臣知國師顧慮,但國師言重了。微臣從始至終,還不曾將東陵當做手中的賭注,也無這能耐。”
說著,自然而然的垂眸下來,嗓音也稍稍一挑,隻道:“國師本為清修之人,仙風道骨,占卜之術也是極為了得,而東陵的命數,國師不是早就算到了嗎,如此,既是東陵的命途本該開始平順了,是以國師對微臣,又何來忌諱。”
國師眉頭微微一皺,幽遠的瞳孔也幾不可察的沉了半許。
思涵極其認真的朝國師望著,將他一絲一毫的反應都全數看在了眼底,一時間,不詳之感也莫名的翻騰,甚至國師那微微皺著的眉,也頓時令她心口發緊。
不得不說,國師這幅模樣,無疑是心底有事,是以,這藍燁煜是回答也該是並未應得他的心意,如此,善惡皆在一念間,是否意味著這藍燁煜,許是真會不善?
心底,越發的開始緊張驟縮,思涵落在國師麵上的目光,也越發的變得複雜深沉。
正這時,國師已是將目光從藍燁煜身上挪開,隻道:“攝政王要如何,也自是攝政王之事。隻是如今的東陵,的確經不起折騰。”
“東陵國勢如何,微臣清楚。國師也無需對微臣多加提醒,國師的心意,微臣明了,微臣對東陵,也自是感恩念舊。”
說著,抬眸朝國師從容而笑,似是不願就此再多言,僅是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也跟著一轉,“今日入宮,既是已將長公主送至鳳棲宮了,也在此見著國師了,是以,心願已了,微臣,便想先行出宮了。”
國師嗓音幽遠,“攝政王身子不適,多加休息。畢竟,身子本就不利索,是以即便是皮肉傷,也不可掉以輕心。”
“多謝國師提醒。”
國師神色微動,似是極為難得的猶豫了片刻,隨即從懷中逃出了一隻青花瓷瓶朝藍燁煜遞來,“此藥為九轉還魂丹,撐不住時吃上一枚,雖能急速救命,但卻不可多服,切記。”
藍燁煜瞳孔一縮,目光朝國師手中的青花瓷瓶落來,本是平和從容的神色,此際也突然顯得深沉厚重。
他並未伸手來接,僅是極為難得的垂眸將國師手中的青花瓷瓶靜靜的盯著。
待得周遭沉寂片刻後,他才突然勾唇而笑,平緩無波的道:“其實,國師無需太過青睞微臣。心有不平,滿身複雜之人,便也不值得國師如此對待。”
這話一落,不再多言,僅是抬眸朝思涵望來,微微一笑,隻道:“微臣雙腿不便,長公主可否差人將微臣送回府去?”
思涵神色複雜得厲害,冷眸觀他,並未回話。
他依舊滿麵的平和從容,靜靜望她,方才瞳孔內的那幾縷深沉與厚重,也徹底被他全數斂卻,讓人再也看不出半分半毫的異樣來。
半晌,國師收回了那隻握著青花瓷瓶的手,眉頭,竟也是皺得越發厲害。
思涵朝國師掃了一眼,瞳孔一縮,眼見國師不言話,她也是強行按捺心神一番,抬頭便朝不遠處的殿門望去,扯聲而道:“來人。”
瞬時,不遠處的殿門頓時被推開,單忠澤率先迅速而入。
“差人護送攝政王回府。”
思涵毫不耽擱,低沉出聲。
單忠澤恭敬點頭,轉身出殿,僅是片刻,便有兩名精衛緩步而來,隨即極為恭敬的朝藍燁煜扶來。
藍燁煜並無任何反抗,極是配合的任由精衛將他扶起,隨即,他朝思涵與國師皆望來一眼,平和而道:“微臣,告辭了。”
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便已知會精衛們扶他離去。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目光森然清冷的朝藍燁煜的脊背望著,待得他徹底消失在殿外遠處後,她才回神過來,目光朝國師一落,低沉而道:“關於那攝政王,國師可是有事瞞著思涵?”
她低沉沉的問出了聲,待得這話一落,落在國師麵上的目光也越發的沉寂認真。
國師神色微動,仍未言話。
待得半晌後,他才稍稍斂神一番,幽遠而道:“有些事,不必提及,隻因並無意義,畢竟,都是些陳年舊事罷了,多說無益。”
說完,他逐漸抬眸朝思涵望來,“攝政王此人,若能忠於我東陵,定是我東陵百年之福,但若此人不願為我東陵效力,東陵命途……”
話剛到這兒,他嗓音拖曳,而後頓住,竟是極為無奈的噎了後話。
思涵瞳孔一縮,目光也頓時一沉,心底也驀地蔓出了幾許冷諷,“依照國師之言,便是我偌大的東陵之國,人才濟濟,但我東陵的國運,竟隻寄托在藍燁煜一人身上?”
說著,冷笑一聲,“國師占卜之術雖是了得,思涵也對國師評判之事深信不疑,但獨獨這藍燁煜,思涵確實不明,這般一個佞臣,何來是我東陵根基?思涵便是不信了,缺了一個藍燁煜,我東陵竟不能風調雨順了!”
大抵是心底冷諷劇烈,鄙夷劇烈,是以連帶脫口之話都顯得有些激動。
國師靜靜的望她,默了片刻,隻道:“國之興亡,定得有力臣輔佐。而今我東陵,本為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且東陵雖是饒過我東陵一次,但憑東陵之人的血性,早晚會再攻我東陵之城。為師,並非是說東陵國運僅寄托在攝政王一人身上,而是要說,如今落敗的東陵,若能得攝政王相助,才可免過大劫。”
思涵心底起伏,並未將他這話太過聽入耳裏,隻是冷笑道:“如此說來,國師青睞攝政王,便正是為了這個緣由?隻因你信任藍燁煜有那本事改變我東陵命途,支撐我東陵免過大劫,是以,你便全然不顧那藍燁煜是否有佞臣的本性,便對他毫無防備的青睞?且不說那攝政王深不可測,本就滿腹心思,是否可以利用還有待考究,就論我東陵泱泱大國,難不成真會怕了那東陵?便是東方殤再領人攻我東陵,我顏思涵定也要拚死拿他的腦袋!”
這話一落,思涵心底越發的起伏,一股股森冷嗤諷之感也在心底徹底的蔓延開來。
她呼吸有些急促,臉色也因怒氣而稍稍變得薄紅。
她著實未曾料到,自己曆來敬仰著的國師,這次竟能說出如此荒唐之論來,這般東陵國運僅寄托在藍燁煜一人身上的說法,無疑是可笑至極,更也讓她對國師失望至極。
隻奈何,即便她如此惱怒的言道,國師卻依舊滿麵幽遠,似是並未因她這話而影響太多。
他僅是默了片刻,便朝思涵幽遠而道:“東陵國運,雖不能寄托在一人身上,但攝政王此人,的確有救國之能。”
是嗎攖?
如此說來,即便她惱怒不喜甚至懷疑滔天,這國師,仍是要執意的偏向藍燁煜了?
思涵唇瓣一勾,嘴角不曾掩飾的展露出了幾許諷笑,“藍燁煜是否有救世之能,本宮自是不曾知曉,但本宮隻問國師一句,國師日日在道行山上閉關修煉,維護我東陵命途,而今,國師可知我東陵五年後,或是十年後,二十年後的命途?”
國師眉頭微蹙,歎了口氣,“思涵,為師雖能稍測天理,但也終歸是平凡之人。為師不可真正毫無差錯的測出東陵命途,但也能略有七成的把握測出東陵興亡。五年,十年的時間太久,尚不能觀得天理,但而今一年,東陵之星被略微遮蔽,東陵之旁,則有一枚異星突起,明亮至極,若讓那異星真正靠近我東陵,我東陵的陰霾,自會被趕走,東陵國運,自也會被那異星照亮。”
玄乎之言,思涵自是不能仔細揣度,但大概之意,她則是聽懂了的償。
思涵冷笑道:“依照國師之言,便是那突起的異星,便是攝政王了?”
大抵是思涵不以為意甚至冷嗤的態度令國師略顯無奈,國師神色微動,再度歎了口氣,“思涵,且信為師一次。天理雖是不可違,但在天理真正下達之前,尚可去拚搏篡改一番。為師見那攝政王,倒也不像是真正大奸大惡之人,若思涵嫩對他稍用法子招好,亦或讓他心甘情願為東陵而為,我東陵國運,定風調雨順,甚至在這亂世之中,也可安穩立足。”
他這話,幽長而又無奈,然而那一股股認真與堅定之意,卻是怎麽都掩飾不住。
思涵依舊勾唇笑著,冷冽而又諷然,心底深處,也起伏悵惘,複雜不堪。
她並非全然否定一旦藍燁煜那廝忠於東陵,東陵會風調雨順,安詳太平,她否定的是,將東陵命運徹底係在藍燁煜一人身上,無疑是可笑可嗤,宛若兒戲。
思緒,也濃烈的起伏翻騰著,難以平息半許。
思涵沉默了下來,久久不再言話,待得許久後,她才回神過來,強行按捺了心緒一番,隨即朝國師低沉出聲,“東陵國運如何,自可讓以後的事實來證明,此際便將國運徹底係在一人身上,倒也有些不切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