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抵觸
待得這話一落,他不再出聲,僅是靜靜的望著思涵。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僅是轉眸朝他望去,則見他那俊美的麵容,依舊卷著幾許掩飾不住的蒼白,而他那雙瞳孔裏的微笑,則幽遠深沉,似要將她也吸進去一般。
“今夜之事,本與攝政王無關。再者,攝政王邀本宮過來用膳,也是一片好意罷了。”思涵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這話落下後,她便垂眸下來,神色也跟著驀地一動,而後,唇瓣一啟,再度出聲,“攝政王,是從何處領養的那些孤兒?”
藍燁煜並未耽擱,平和而道:“有的是流落街頭的,有的,則是趁夜放在微臣門口的。攖”
是嗎?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不言話。
藍燁煜靜靜觀她,則是片刻,緩道:“往日皆見長公主堅韌威儀,但這幾日倒是越發覺得,長公主著實心慈良善。”
思涵抬眸觀他,淡道:“比起攝政王收養孤兒的善舉,本宮今夜做的那些,也不算什麽。”
藍燁煜微微一笑,突然間不說話了。
思涵滿麵沉寂淡漠,待再度坐了片刻後,正要低沉沉的出言告辭,不料正這時,藍燁煜再度出聲,“微臣說的,不止是長公主對悅兒的善舉,還有其它之事。隻是,微臣想鬥膽一問,長公主如此為幼帝著想,如此肩負國之重任,日日皆因國事或是幼帝之事奔波勞累,如此的日子,可是長公主喜歡的?而長公主你,日日皆未有正常女子該有的生活,反倒需時時皆堅韌威儀,如此,長公主可否累?償”
思涵神色微變,倒是著實未料他會突然這般問。
心底深處,也稍稍增了幾許突然而來的複雜。
則是片刻,思涵低沉道:“身處這位置,自該做與這位置相當之事。本宮,不求能如尋常女子那般安然生活,隻要皇上安穩長大,隻要東陵風調雨順,日益強大,本宮,便心滿意足。”
“長公主有如此念頭,自讓人佩服。隻是,長公主終歸是女子,這東陵王朝,也終歸不是長公主的。而今幼帝雖年幼,但卻知曉世事,極為成熟,說不準待得幼帝十歲以後,便可提前接政治國。”藍燁煜依舊說得平和,嗓音無波無瀾,似在淡定從容的聊天一般。
隻奈何,這番不深不淺的話落在思涵耳裏,卻突然牽扯出了半抹抵觸。
藍燁煜這話何意?
是在說她那幼弟小小年紀便已極為成熟老練?
思緒微騰,思涵凝他幾眼,便垂眸而下,隻道:“皇上成熟,自也是好事,身為國之帝王,若太過稚嫩愚昧,又豈能是好事?再者,若皇上當真有能,別說是十歲後要接替本宮處理朝政,便是他十歲之際要讓本宮讓權,本宮,自也會給他。這東陵之國並非屬於本宮之事,也無需攝政王多加提醒,本宮自是比攝政王還清楚,這東陵,是屬於皇上的,本宮,不過是個幫臣罷了。”
藍燁煜眼角幾不可察的一挑,並未立即言話。
待得片刻後,他才少說垂眸,嗓音透著幾分漫不經心,“長公主對皇上,倒是極好。”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一轉,“隻不過,幼帝對長公主雖依戀,但小小年紀,便也有自己想法。說不準,幼帝何時便會嫌長公主插手之事太多,那時候,便會對長公主心生間隙了。”
思涵嗓音一沉,“攝政王究竟想說什麽?”
藍燁煜稍稍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嗓音略顯幽遠,“微臣隻想說,皇族之間,無父子,無兄弟,無姐妹,也無,姐弟。”
思涵瞳孔驟縮,陰沉而道:“攝政王這是在挑撥離間?”
她嗓音極沉極沉,心底深處,也漫出了幾許掩飾不住的冷意。
她能容忍這藍燁煜肆意調侃於她,但她也有她的底線,而今放眼這全天下,她的幼弟,以及這東陵江山,便是她的底線,這藍燁煜肆意挑撥,無疑是觸了她的逆鱗,將這些日子對他積攢的少許好感也全數的擊散了。
思緒翻騰,思涵凝在他麵上的目光也越發的沉了幾許。
藍燁煜靜靜觀她,麵色平和,神色平和,卻是並未立即言話。
待得靜靜的將她觀了片刻後,他才嗓音微挑,若有無意的道:“微臣,也僅是提醒長公主罷了。畢竟,皇族水深,便是皇上小小年紀,但也非尋常幼-童那般稚嫩。微臣,也不願長公主一心為國,到頭來,卻不得善終罷了。”
“這些事,不牢攝政王提醒。”思涵興致缺缺,待這話一落,便已站起身來。
卻是這時,藍燁煜再度從容緩道:“果然,忠言逆耳。”
這話一落,待得思涵森冷盯他,他勾唇笑笑,漫不經心的解釋,“微臣僅是隨意言道罷了,長公主莫氣。”
思涵冷道:“既是都有力氣與興致來調侃本宮了,想來攝政王身上的傷勢著實不足為題了。也是,所謂禍害遺千年,如攝政王這般人,又豈會被小小的皮肉傷給要了性命。”
藍燁煜麵上的淡笑微微一僵。
思涵不再多呆,冷掃他一眼,淡道:“今夜,多謝攝政王招待。而今時辰已是不早,本宮便先離去了。”
“夜深路黑,微臣讓青桐送你。”
思涵淡漠轉身,並未言話。
待極是幹脆的出得屋門後,青桐早已舉著燈籠候在門外了,眼見思涵出來,他忙恭敬熱絡的朝思涵招呼了一句,而後便小心翼翼的踏步往前,在前帶路。
一路上,思涵一言不發,滿身清冷。
待抵達客房外時,便見單忠澤正立在門外。
“你先回去吧。”待站定在單忠澤麵前,思涵駐足,朝青桐出了聲。
青桐不敢耽擱,下意識的抬眸朝單忠澤掃了一眼後,便極是恭敬小心的朝思涵告辭離去。
夜色深沉,風涼如水。
待得青桐走遠,思涵才回神過來,目光幽幽的朝單忠澤望著,低沉而問:“差人吩咐楚予之事,辦好了?”
單忠澤恭敬點頭,剛毅而道:“長公主放心,已是辦好。而餘留下的精兵,此際也正駐紮在這府邸之外。”
思涵神色微動,淡然點頭,待得片刻,她嗓音稍稍一沉,幽遠而道:“此番出發,最好是三更之際,是以,這段時辰,你也先下去好生休息。”
大抵是不曾料到思涵會將出發時辰定在三更,是以待思涵這話一出,單忠澤驀地怔了一下。
則是片刻,單忠澤便全然斂下了心底的詫然,恭敬朝思涵點頭,剛毅而道:“屬下知曉了,長公主也早些休息。”
思涵淡然掃他,點點頭,隨即不再言話,當即轉身入屋。
屋內,漆黑一片,沉寂壓抑。
思涵未點燭火,未換衣袍,摸黑至榻上便和衣而睡。
思緒翻轉,心底,也不由的再度浮出藍燁煜方才那番話,一時,頭腦淩亂,心境淩亂,竟是有些失眠了。
不得不說,在她眼底,她的幼弟,稚嫩良善,便是對待淑妃那種人,都能親近友好,而對待她顏思涵,更該是依賴親昵的。
就亦如,每番她去幼弟那裏,他皆會極是喜悅,高興萬分,那般笑得燦然純透的孩童,又豈會,小小年紀便貪戀權勢,更還會覺得她顏思涵插手之事太多?
越想,心底越發的有些發冷,複雜莫名。
待得許久,思涵才強行斂神一番,強行的開始壓下思緒,兀自而息。
夜半三更之際,屋外遠處有打更聲遙遙傳來。
待得更聲剛過,單忠澤便輕輕敲響了思涵的屋門。
思涵驀地掀眼,待隨意束了頭發後,便起身下榻。
待得打開屋門,單忠澤正恭敬的立在門外,隨即先是恭敬的朝她彎身一拜後,隨即便將手中的黑色披風朝她遞來。
“精兵們也都準備好了?”思涵伸手接過披風,緩緩而穿,隨即漫不經心的問。
單忠澤剛毅的恭敬的道:“已是準備好,此際便可整裝出發。”
“嗯。”思涵淡然點頭,隨即不再言話,緩步開始朝前而行。
一路上,周遭沉寂清淨,無聲無息,徒留夜風浮蕩,略微卷著幾許涼意。
思涵越走越快,初衷本是夜半三更出發,不會吵著藍燁煜等人,更也不會讓藍燁煜與她同行,奈何,她千算萬算,卻終歸還是未曾料到,如藍燁煜那種善於猜心之人,又如何能猜不到她的心思,甚至於,他精準而算,待得她剛好要抵達府門之際,便見那藍燁煜,正被伏鬼扶著,也已是身殘誌堅的抵達了府門後,隨即微微駐足,在這皎然的月色與燈火的映襯下,正朝她笑得溫潤懶散。
“長公主,好巧。”眼見思涵下意識的駐足,他嗓音稍稍一挑,慢悠悠的出了聲。
思涵眉頭一皺,瞳孔一縮,驟然發覺,陰魂不散!
她並未立即言話,沉寂的目光朝他麵上那溫潤風雅得幾近欠扁的笑容掃了掃,隨即又朝他身後那一串串小廝與孩童們掃了掃,正要強行按捺心神的言話,不料話還未脫口而出,那女童悅兒已是扯聲朝她一吼,“娘親。”
這話一落,瞬時親昵喜意的朝她飛奔而來。
刹那,單忠澤本是剛毅刀疤的臉上頓時一震,連帶瞳孔之色都驚愕異常。
思涵眼角一挑,下意識的退後半步,但刹那間,那女童仍是朝她燦笑著撞來,她心底一軟,卻也終歸還是穩住了身形,隨即稍稍彎身,驟然間伸手接住了女童。
“悅兒小心些,莫要撞疼你娘親。”正這時,一旁的藍燁煜猶如看好戲一般幽幽開口,那張帶笑的麵容竟在月色下顯得極為的俊然風華。
思涵瞳孔再度一縮,先是一把牽了女童的手,讓她稍稍安靜幾許後,才轉眸朝藍燁煜望去,淡聲而道:“本宮身子骨倒是不弱,反倒是攝政王你,都半條腿踏進閻羅殿了,竟還有興在夜半之際趁夜遊府?”
這話一落,藍燁煜未及言話,悅兒倒是極為擔憂的道:“爹爹也注意身子,莫要疼著了。”
爹爹…攖…
乍聞這二字,心底越發的抵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