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已達極點
思涵回得客房,仍是不曾耽擱,當即用客房內的藥材隨意調製了金瘡藥,隨後再轉身出屋,朝藍燁煜的寢屋而去。
待抵達藍燁煜的寢屋時,青桐與幾名小廝已是提前趕了回來,此際正紛紛立在藍燁煜的寢屋外,焦急得走來走去。
“長公主。”眼見思涵過來,青桐幾人紛紛行禮。
思涵將他們掃了一眼,淡漠點頭,正要一言不發的朝藍燁煜的屋門而去,不料青桐突然急道:“長公主且稍等,徐大夫正在屋內為主子治傷。”
是嗎?
這速度倒是極快,她才剛剛調製好金瘡藥,竟已有大夫迅速入得藍燁煜的屋子為他療傷了?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足下也略微站定。
卻也正這時,前方的屋門方巧被打開了,這時,一名背著藥箱子的老頭兒出得門來。
“徐大夫,我家主子怎麽樣了?”
青桐與幾名小廝急忙迎上,焦急而問。
老頭兒眉頭緊皺,麵色凝重,待默了片刻,才緊著嗓子道:“屋內的公子,腿上及後背被咬傷一片,傷勢極其嚴重,再加之失血過多,脈搏弱乎其微,怕是……”
一聽這話,青桐嚇得滿麵慘白,顫聲道:“徐大夫你倒是將話說完呀,我家主子到底會如何。”
老頭兒似是有些不忍,稍稍將目光從青桐麵上挪開,緊著嗓子繼續道:“屋內的公子,怕是,撐不過今夜。”
老頭兒歎了口氣,“屋內公子傷勢極重,再加之失血過多,若非細探,根本已探不到他的脈搏。再者,傷勢過重,金瘡藥也不能迅速修複傷口,回天乏力啊。青桐公子,老頭兒我也是盡力了。”
說完,老頭兒不敢再看青桐等人滿是蒼白的臉色,僅是稍稍挪步,轉身而走。
思涵眼角微微一挑,眸色,也幾不可察的沉了半許。
她迅速轉身,步伐幹脆的入了藍燁煜的屋門攖。
此際的屋內,空無一人,獨獨藍燁煜正蓋著錦被而躺,麵色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猶如當真亡了一般。
思涵瞳孔微縮,也不耽擱,當即稍稍掀開他的被褥,則見他雖是已被換過衣袍了,但袍子並未被好生係上,甚至於,因著傷口仍在略微溢血之故,他身上的衣袍與錦被也稍稍染了血漬償。
思涵神色越發的有些凝重,先是抬指探向他的脈搏,隻覺明明今日救他出洞時他的脈搏也僅是稍稍虛弱,並未太過大礙,但此際他的脈搏,的確虛弱得緊,亦如方才那老頭兒說的一樣,若不細致查探,竟是察覺不到脈搏的跳動了。
思涵心口也跟著緊了半許,待指尖從他的脈搏挪開後,她便指尖一動,稍稍掀了他的衣袍。
衣袍下,一縷未有,大抵是怕壓製到傷口,是以小廝全然不敢為他穿上褻衣。
然而他那腿腳上,的確撕咬重重,血肉模糊,猙獰得可怕。
思涵指尖也略微僵了半許,而後憶起方才那老頭兒的話,稍稍掀了掀藍燁煜的身子,則見藍燁煜的後背與後腿,也依舊撕咬重重,傷痕累累。
見得這些,思涵心底終歸是生了幾許抑製不住的震驚。
隻道是該有何等的定力與忍痛的本事,才能在如此傷痕猙獰的情況下,還能靜坐在深洞的底部,朝她戲謔言笑,淡定自若。
又該是需何等的殘忍與無情,才可對自己身上的傷勢如此不放在眼底,不緊張,不擔憂,甚至,也無半點該有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她突然再度有些看不懂這藍燁煜了,卻也有些突然了解這藍燁煜了。
往昔隻覺他腹黑圓滑,而今才覺他,森冷無情,連對自己都極是無情。
此際,無聲無息的氣氛裏,屋外的青桐等人似是終於回神過來,驀地張嘴哇的大哭。
淒聲悲涼,斷續延綿,哀泣不絕。
思涵這才回神,思緒蜿蜒,眉頭緊皺,另一隻手中調製好的金瘡藥,也稍稍隨著指尖顫了顫。
僅是片刻,她便將金瘡藥往一旁而放,隨即稍稍為藍燁煜蓋好錦被,而後轉身出屋,滿麵冷冽的朝青桐一望,“鬼狐狼嚎有何用!你家主子本還未斷氣,倒要被你們哭得斷氣了。”
大抵是心底沉重,略生壓抑,是以,這脫口的話也略顯燥然與威儀。
青桐幾人頓時一怔,紛紛止了哭聲,滿眼紅腫且戰戰兢兢的朝思涵望來。
思涵掃他們一眼,低沉而道:“速去備清水,銀針,再備一些針線與烈酒!”
青桐幾人更是一怔。
思涵眸色一沉,嗓音越發冷冽,“速去!”
這話一落,青桐身後的幾名小廝才急忙轉身小跑。
獨獨青桐一人立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抽噎著,眼見思涵不再理會於他,正要轉身入屋,青桐開始悲道:“長公主,我家主子,當真,當真性命不保嗎?可我家主子那樣好的人,老天對我家主子怎能如此……”
依舊是抽噎悲涼的話,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悲慟與絕望。
思涵眉頭越發一蹙,足下稍停,陰沉出聲,“你家主子,雖脈搏微弱,但並非全然無救。你與其立在這裏悲慟,還不如去催催那些小廝,速將本宮要要的東西送來,若是晚了,你家主子便當真無救了。”
這話一落,青桐一驚,再不敢耽擱,當即轉身而跑。
他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徹底消失後,思涵才轉眸過來,卻已是不見青桐身影。
按捺心神的回得藍燁煜的屋子後,思涵在軟榻就坐。
則是不久,青桐已與小廝們將銀針與烈酒之物全數送了過來。
思涵起身接過,便責令青桐等人出屋,待徹底合上屋門後,才緩緩轉身過來,朝藍燁煜的榻旁靠近。
此際的藍燁煜,依舊滿麵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一動不動,無聲無息,著實狼狽卑微得緊。
思涵瞳孔微微一縮,指尖微動,再度掀開了他的被褥。
他那被褥下的身子,依舊鮮血滿覆,傷口猙獰,縱是先前便已看過,但如今再度目睹,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仍是讓她心底止不住的顫了一下。
待將兩手洗淨後,思涵皺著眉,指尖也稍稍拈起了銀針,而後一點一點的開始在藍燁煜的心口以及傷口之處施針。
往日隨著國師在道行山上修行,閑暇之際,雖研究過毒術醫術,但對這銀針之術,並非太過精通。
隻奈何,而今青州地遠,無禦醫可調,加之藍燁煜傷情不容耽擱,是以,她也隻能硬行而上,總得試試才是。
因著自己心底都略微無底,是以此番施針,思涵極是小心,心口也略微發緊,指尖下每下一針,都得仔細研究與揣度,待得極有把握了,才會緩緩下針。
如此一來一往,思涵麵色也越發的沉重開來。
許久後,待屋外遠處隱約傳來三更的打更聲時,思涵才將對藍燁煜全數施針完畢,待得滿頭大汗的再度伸手去探藍燁煜的脈搏時,才覺大抵是銀針封閉或是刺激血脈起了效果,這藍燁煜身上的傷口不僅不再溢出細血,便是連藍燁煜的脈搏,都比之前強勁了幾許。
瞬時,思涵緊蹙的眉頭也終於是稍稍鬆懈了下來,心口深處,也逐漸漫出了幾許釋然。
待指尖離開他的脈搏後,思涵開始尋了一截布條就著清水為藍燁煜細致的擦拭傷口。
待得一切完畢後,她未做任何休息,開始拿著針線為藍燁煜縫製那些猙獰模糊的傷口。
夜色沉寂,屋內,也一片寂寂。
隻是即便如此,思涵偶爾回神之間,也能聽到屋外急促走動的腳步聲,更也能聽到青桐那強行憋著但又憋不住的低聲啜泣。
燭火,也搖曳昏暗,氣氛幽謐,壓抑得有些令人頭皮發麻。
又或許是昨夜因熬製斷腸散的解藥而一夜無眠,今日又上山出力,甚至還為藍燁煜細致施針,是以,身子骨也略微有些吃不消了。
待得終於為藍燁煜全數縫製完傷口後,思涵已目光略顯模糊,渾身也變得沉重無力。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強撐著將藍燁煜扶著側躺,隨後,再拿過先前調製好的金瘡藥為他敷在傷口。
待一切完畢,她再度探了藍燁煜的脈搏,隻覺脈搏趨於穩定。
她眼角微挑,心境也莫名的再度鬆開,而後緩緩抽走銀針,連沾滿血跡的手都不曾清洗,便站起身來,緩緩踏步朝屋門而去。
待得打開屋門,一時,夜風迎麵而來,涼爽之感倒是稍稍衝走了滿身的倦怠與疲倦。
而待抬眸一觀,便見屋外再度立了黑壓壓一片人,而那滿身剛烈煞氣的伏鬼,也已歸來,正與青桐立在人群的最前方。
眼見思涵出來,青桐便與伏鬼迎了上來。
“長公主,我家主子如何了?”
青桐滿眼紅腫,急促顫抖而問。
伏鬼抿了抿唇,刀疤臉上的煞氣也莫名的減了半許,極為難得的增了幾許厚重與緊張。
思涵抬手,稍稍擦拭額頭的細汗,奈何指尖是血,額頭上也順勢沾染了血,猙獰的模樣,也令青桐與伏鬼越發的沉了目光。
“命算是保住了。此際,你們隻需進去為他傷口好生用紗布包紮,莫要吵醒於他,待得今夜過了,他明日自能醒來。”思涵默了片刻,才淡漠無波的道。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緩步朝前。
夜色,沉寂深然,空中,皎月微圓,清輝萬裏。
思涵順勢抬眸望了望空中的月亮,才恍然發覺,皎月微圓,竟是已快近了中秋。
“多謝!長公主!”身後,突然揚來伏鬼沉重得難以附加的嗓音。
思涵眼角微挑,並未回頭觀望,僅是淡漠而道:“不必,你家主子曾救本宮一命,本宮今夜,便還他一命。”
這話一落,身後未再有嗓音道來,僅是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似是青桐等人已是入了藍燁煜的屋子。
思涵目光沉寂而又幽遠,麵色清冷,滿身清冷,足下的步子,則稍稍加快了幾許。
待回得客房後,強撐著的力氣似是全數鬆卻,滿身的疲倦與酸澀感也徹徹底底的顯露出來,似是已達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