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威脅

  “長公主身上的這身袍子,乃伏鬼為長公主準備,總的來說,也是所屬微臣。便是弄髒了,也是微臣的東西罷了,長公主並無損失。”他依舊低緩無波的出了聲。


  這話一落,他突然抬了頭,本是陰沉麻木的瞳孔,此際突然如同變戲法般稍稍漫出了幾縷常日的薄笑,隨即薄唇一啟,連帶方才還極是厚重的嗓音都突然變得平和溫潤了些,“是以,衣袍之事,不過是借口罷了。而今,微臣在此,就看長公主救還是不救了。”


  思涵瞳孔微縮,靜靜凝他,隨即神色微動,也不願與他多言,隻道:“深山老林,甚至還遇了狼群,攝政王都還能安然無恙的在此與本宮言話,說來,果然是禍害遺千年呢,攝政王這條命,倒也的確硬得很。”


  他勾唇一笑,瞳孔的笑容再度濃烈了些,隻是被人看在眼裏,卻莫名的顯得有些陰沉深厚。


  “如此說來,長公主此番上山,是來確認微臣是否葬身狼腹了?”他平緩而問。


  思涵淡道:“本宮之心,可無攝政王狠毒。”說著,嗓音一挑,話鋒也跟著一轉,“本宮此人,曆來恩怨分明。既是攝政王上次在青州河中救了本宮一命,本宮,自也會幫你一回,兩兩相抵。是以,攝政王且先等會兒,本宮,這便去尋伏鬼等人。”


  這話一落,正要轉身而離,不料藍燁煜突然開口,“這座山,樹木茂密,並無路徑可走,再加之山上極大,長公主若是離開去尋伏鬼,怕是尋到伏鬼了,但也找不到微臣所在之地了。”


  說著,嗓音一挑,戲謔自嘲而道:“再者,此處狼群出沒,餓狼凶猛。微臣昨夜與不顧一切躥下來的兩隻餓狼搏鬥,已負傷受累,若此際再跳下隻餓得走投無路的狼,微臣,便再無力氣打狼了呢。”


  冗長繁雜的一席話,本是危機連連,奈何他的嗓音卻無半點的擔憂與著急之意,整個人淡定自若,卻又無端淒涼。


  思涵再度垂眸朝他望去,默了片刻,眼角一挑,“攝政王如此之言,可是在求本宮莫要離去?”


  他靜靜的坐著,微微朝她勾唇而笑,並未言話。


  這廝著實生得極好,麵容俊逸風華,翩躚儒雅,便是此際都狼狽成這樣了,也能淡定如初,平和如君,整個人無半點的焦急驚慌,氣質宛若天成,風華得當。


  想來,也難怪京都女兒會喜好上他了,也難怪那京都府尹的女兒會為她癡迷了,僅憑藍燁煜這身俊逸的皮囊,這身臨危不懼淡定自若的氣質,便已足夠讓人心生欽慕了。


  思緒翻轉,倒也著實想得有些遠了。


  待回神過來,思涵深眼凝他,語氣也低沉了幾許,“攝政王不說話,本宮便當你是拒絕本宮救你了。”


  他那雙幽幽帶笑的眼終於朝上挑了挑,神情也逐漸變得認真與複雜,“微臣這人,倒也是識時務的。深山之中,伏鬼等人不易尋著微臣,是以,既然長公主尋著微臣了,微臣,自也是願長公主拉微臣一把的。”


  思涵淡道:“攝政單忠澤屈能伸,本宮又能說什麽。隻不過,有些話,本宮倒也要再度驗證一番,免得,本宮此舉,當真會救了一個禍害。”


  他勾唇而笑,“長公主方才說,微臣上次救你一命,這回,長公主自也要幫微臣一回,怎如今又要反悔了?”


  “攝政王曆來聰慧,女子本易出爾反爾,攝政王好歹也是姬妾成群,竟會不知這點?再者,本宮雖恩怨分明,不喜欠別人的,但立在本宮監國長公主的身份上,恩怨分明,自是比不過東陵安危,倘若攝政王不為大局著想,執意亂我東陵,本宮,又豈會當真救你?”


  他神色微微一沉,笑容卻越發的清雅濃烈,“如此看來,長公主此番上山,其一是要看微臣是否葬身狼腹,其二,便是要趁人之危了。”


  思涵眸色微動,嗓音一挑,繼續道:“其餘之話,多說無益。若攝政王聰明,自該如實的回答本宮。”


  他稍稍斂了麵上的笑意,靜靜望她,“長公主想問什麽?”


  思涵並未耽擱,低沉而道:“本宮且問你,當日東陵國破之際,攝政王可是有意逃避,並未想出手救東陵?”


  他依舊靜靜的望他,俊逸的麵容透著半縷蒼白,雪白衣袍上的血漬,也略微突兀顯眼,“不是。”


  僅是片刻,他平緩出聲,無波無瀾,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從容與淡定。


  思涵眼角一挑,“當日花燈節,東湖湖心之上,攝政王可是從本宮手頭救過一名異域女子?”


  他麵色分毫不變,瞳孔之色也平和如初,“不曾。償”


  思涵瞳孔一縮,眉頭也稍稍一皺,“若本宮此際,要攝政王脫險回府後便即刻對本宮寫一封自請辭官還鄉的折子,從此不再參與任何朝廷之事,也還得吩咐朝中官員務必要衷我東陵,此事,攝政王可辦得到?”


  這話一落,他未再幹脆出聲,一雙深黑平和的目光靜靜的將思涵鎖著,那俊逸的麵上,似是終於漫出了幾許複雜。


  “微臣白手起家,從邊關守將成為東陵攝政王。一路不易,而今,長公主是有意要剝奪微臣的一切?”說著,嗓音微微一挑,“自打長公主監國之後,微臣自詡不曾做過傷害東陵之事,捐銀捐款也不曾為難長公主,如此,長公主對微臣,仍是芥蒂頗深?”


  思涵神色逐漸幽遠半許,歎了口氣,低沉而道:“非本宮對攝政王太過芥蒂,而是,攝政王在朝中影響太大,群臣也皆對攝政王馬首是瞻,從而對我東陵新皇,諷刺不衷。前些日子,攝政王稱病不來上朝,群臣已是頗有好轉,奏折也比往日的多了,若照此下去,群臣定能步入正軌,我東陵,定也能繁榮昌盛。”


  “是以,在毫無證據證明微臣禍國的情況下,長公主為了東陵朝臣,為了東陵江山,便要將微臣這棄子,徹底的踢出去?”他平緩無波的出了聲,卻也是一語道破了思涵此際的心思。


  不得不說,藍燁煜大氣磅礴,諱莫如深,若這種人能效忠朝廷,自是朝廷最是鋒利的利刃或是最是精明能幹的左右手。隻奈何,藍燁煜這人,過於深沉,摸之不透,是以,將這種人放在朝廷,她也無底,而一旦這藍燁煜真正脫了偽裝的皮囊,真正冷血無情了,她定防不勝防。


  思緒翻騰,一時,思涵麵色也開始複雜開來。


  待得片刻,她才強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攝政王並非棄子,而是,不太適合而今的東陵朝堂罷了。”


  藍燁煜勾唇而笑,瞳孔內終於漫出了幾許不曾掩飾的淡諷。


  他不再就此多言,僅是懶散平和的問:“倘若,微臣若不自請辭官,長公主此際便不會搭救微臣?”


  思涵深眼凝他,眸色起伏,並未言話。


  他輕笑一聲,瞳孔中的淡諷被幾縷微光替代,隨即薄唇一啟,繼續道:“要讓微臣辭官,自是不太可能呢。長公主有長公主的考量,但微臣這忠骨之人,自然得立在官場朝廷,為國效力才是。再者,長公主不是還說,國師對微臣極是看重?嗬,長公主若要微臣辭官,不若,先回京去問問國師意見?”


  “此事本宮決意便成,與國師無關。攝政王莫要以為國師對你青睞,你便可無法無天了。”思涵低沉道。


  藍燁煜挑眼觀她,“既是如此,微臣無話可說。”


  “既是無話可說,那你自請辭官的辭呈,你究竟寫還是不寫?”


  他平緩無波的朝思涵望著,僅是片刻,溫潤而笑,“沒法兒寫。”


  思涵神色微沉,淡道:“既是如此,本宮此際也沒法兒救攝政王呢。不若,攝政王稍等一會兒,待本宮去將伏鬼為你尋來,再救你上來。望攝政王好生護好自己,撐至伏鬼過來救你,切莫待單忠澤還未過來,你便先一命嗚呼了。”


  這話一落,瞳孔一沉,心底也莫名的卷了半縷煞氣,隨即全然不顧藍燁煜風反應,當即要踏步而行。


  隻奈何,足下剛行半步,刹那之間,身後突然有藤蔓纏繞而來,瞬時纏上了她的腳腕。


  她驚了一下,正要反應,然而那藤蔓竟是驀地用力,驟然將她拖倒,最後猛得朝深洞墜去。


  思涵心口一跳,陡然一驚,隨即急促的半空騰空飛轉,待穩住身形後,她才自半空旋身而下,穩穩的落在了藍燁煜麵前。


  瞬時,周遭黴味叢生,一股股濃烈的血腥味刺鼻難耐。


  思涵下意識的觀望,才見不遠處的雜草叢中,正躺著兩具野狼的屍首,鮮血長流。


  這藍燁煜,果然是殺死了兩頭野狼。


  她瞳孔一縮,驀地轉眸回來,卻方巧迎上藍燁煜那雙淡定從容的眼。


  一時,心底也逐漸增了幾許怒意,思涵垂眸掃了掃腳踝上纏繞著的藤蔓,隨即再度迎上他那雙從容的眼,陰沉而道:“攝政王好大的膽子,竟敢襲擊本宮!”


  藍燁煜滿身溫潤,素白的袍子沾染了不少血跡,那雙平伸在地上的雙腿,也血跡遍布,似是當真受傷不輕。


  “無奈而為罷了,長公主見諒。”僅是片刻,他平和出聲。


  說著,便垂眸下來,嗓音微挑,繼續道:“微臣這人,雖衷東陵,但也惜命。是以此際,無論長公主是否願意,微臣這條命,長公主皆得救。”


  是嗎?


  平和的嗓音,卻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威儀與低沉。


  不得不說,見慣了藍燁煜的溫潤儒雅,圓滑無禮,但此際他終歸是再度卸了偽裝,竟敢以下犯上的對她說出此等威脅之言了。


  思涵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攝政王身子骨完好之時,都不是本宮對手,你且以為你如今滿身是傷甚至連這深洞都爬不出去,竟還能與本宮對抗?”


  說著,嗓音也跟著一挑,“倘若本宮不救你,你也奈何不得本宮。”


  “攀爬不出這深洞,是因雙腿受傷,站立不起,輕功受得影響。但微臣的雙臂,則是完好,長公主若不帶微臣上去,那長公主你,也無需上去了。”


  “你敢威脅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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