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打了個寒顫
思涵心口一緊,頓時掀眼,瞬時,光線襲來,略微刺眼,而頭頂的烏篷船上,則正立著一人。
那人,滿身素白,墨發微挽,容顏俊美風華,整個人清清淡淡,卻又是豐神俊朗,給人一種似如極致的謫仙之感。
隻奈何,如此溫潤閑雅之人,落在思涵眼裏,卻令她心口驟跳,猝不及防的驚得不輕。
誰曾料得到,如此之人,竟會在這百裏之外的青州再度遇上,甚至於,她此際滿身濕透,狼狽落魄,往日的高高在上的威儀與氣質,瞬時在他麵前碎成了渣渣。
刹那,心底的不平與驚愕令她難以一時的平息,隻是,方才還本能拚命的握著魚竿的手,此際竟下意識的脫力鬆開。
她整個人再度朝下跌了半許,然而手腕被人纏住,整個人也算是半吊在水裏。
這時,河風習習,水中魚兒淺戲,思涵滿身狼狽,極是驚愕詫異的凝他之際,那人,薄唇一啟,突然間笑得柔和溫潤,“長公主倒是嗜好特殊,竟喜故意跑在水裏去攀別人的船。”
但話語內容卻是極為欠扁,語氣也戲謔嘲弄,似是興味盎然,又似是得意忘形。
思涵瞳孔一縮,咬牙切齒,這廝定是在諷她了,諷她顏思涵竟也有今天!
思緒翻騰,一股莫名的怒意與恥辱當即浮上心頭。
奈何即便如此,思涵也未怒得失去理智,僅是強行按捺心緒,冷沉沉的道:“本宮身在水中,攝政王身為我東陵朝臣,可該即刻將本宮救起,而非在此以下犯上的戲弄本宮!攖”
藍燁煜並無動作,興味盎然的把玩兒著指尖那根係著思涵手腕的繩子,勾唇而笑,“倒是當真難得呢,難得長公主竟還知曉微臣是東陵攝政王呢。想來前幾日的某夜,微臣沐浴之際,長公主不止站了微臣便宜,還讓微臣莫要去朝堂上朝了。如此一來,也算是變相的軟禁了微臣,亦是拐著彎兒的卸了微臣官職。遙想當夜,長公主對微臣言語決絕,怎到了此際,竟反過來提醒微臣攝政王的身份,甚至還要提醒微臣莫要以下犯上?”
冗長繁雜的一席話,悠悠蕩蕩,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興味與戲謔償。
又似是興致著實大好,他俊臉上揚著幾許掩飾不住的笑,連帶那雙修長的眼,都笑得極是燦爛,雖風華如玉,卻又莫名的嘚瑟萬分,著實欠扁。
如此被他奚落,思涵心底並不好受。就亦如本是高高在上的感覺,突然在他麵前跌入泥濘,甚至到了此際,生死危機,她竟還要反過頭來求他出手相救。
無疑,這事是她從來不曾想過的,也從來不曾相信會遇到,但此時此際,即便她不願相信,不願妥協,可還是遇到了。
越想,思涵麵色越發的冷冽,心底複雜湧動,到嘴的話也徹底的卡在喉嚨,說不出來。
藍燁煜興致大好,不急不惱,一雙悠長懶散的眼睛將思涵肆意打量,待得半晌後,他才慢騰出聲,“長公主怎不說話了?可是微臣方才之言,又冒犯長公主了?”
說著,嗓音一挑,“也罷。微臣這人,曆來是懶散隨意慣了,倘若長公主當真不喜微臣,甚至連見都不願見得微臣,微臣此際,便親口對長公主辭官,如此,微臣便與東陵無關,與長公主無關了,此際,也可鬆了手中的繩子,無事一身輕的離開了呢。”
依舊是懶散緩慢的嗓音,語氣中的戲謔之意依舊是掩飾不住。
思涵無心與他拐彎抹角的多做言話,森冷的目光直直的凝他,陰沉而問:“戲謔調侃之話,何必多提。本宮如今受難,攝政王自可幸災樂禍,但如今,本宮隻問你一句,今兒你對本宮,救還是不救?”
他目光幾不可察的深了半許,待思涵欲要仔細查探,奈何眨眼之間,他眸色已是全然恢複如常。
他依舊是慢條斯理的將思涵仔細打量,待片刻後,才溫潤而笑,“若是,微臣不救呢?”
是嗎?
思涵瞳孔一縮。
這蛀蟲的回話,雖在她意料之中,然而此際親耳聽到,心底深處,終歸還是生了幾許涼薄與失望。
是了,這蛀蟲怎麽會救她!
東陵國滅之際,他都能全然旁觀,毫不出手,而今對待她顏思涵,他又如何會救。
這蛀蟲,終歸不是善茬,是以,若要將求生希望落在他身上,自是自討苦吃,且毫無用處。
思緒至此,思涵臉色冷冽,並不言話。
許是休息了片刻,指尖,已稍稍恢複了不少知覺與力氣,她開始轉眸朝周遭而望,企圖尋找另外可求助的船隻,奈何藍燁煜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圖,勾唇而笑,“如今這青州河上的漁船,大多為微臣麾下的漁船。隻要微臣說不救長公主,這河上的所有漁船,何人敢拉長公主?”
溫潤的嗓音,緩慢如常,但卻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戲謔。
思涵心底一沉,目光終於朝周遭收回,陰沉沉的朝他望來,“藍燁煜,你究竟想如何!”
他眼角一挑,模樣俊逸如華,然而落在思涵眼裏,卻成了涼薄張揚。
“微臣並不想如何,隻是,想聽長公主一句道歉罷了。說來,微臣自詡不曾做過危害東陵之事,也不曾做過危害長公主之事,卻處處得長公主針對與排擠,便是上次長公主入夜了還入得微臣寢屋,輕薄微臣,長公主不僅不覺歉疚,甚至還激微臣不來朝中上朝。如此種種,長公主可是過分了些?而今,長公主既想反過來讓微臣救命,又可是該稍稍拉下身份,按照民間規矩,對微臣道句歉?”
他再度慢悠悠的出了聲,思涵目光越發的沉得厲害,被他用繩子吊著的手腕,也逐漸的開始勒痛不止。
思緒越發的翻騰,心底,也越發的冷冽。
但待沉默半晌後,思涵滿麵陰沉的問:“若是本宮道歉了,攝政王便能將本宮拉上去?”
藍燁煜溫潤而笑,點點頭,“想來長公主也是能屈能伸之人。隻要長公主道歉一句,微臣便拉長公主上來了。”
思涵冷眼觀他,並未立即言話,身子依舊半浸在水裏,渾身,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書生卻似是會意過來了,朝思涵略微歉疚的道:“我家主子正專心垂釣,他不說話,想來是不同意救姑娘的。望姑娘快些鬆手,若是壞了我家主子垂釣的興致,姑娘許是要被罰了。”
說著,深怕思涵不信,他猶豫片刻,強行淡定的朝思涵靠近了兩步,小聲道:“近些日子,我家主子心情不好,脾氣不好,姑娘還是快些離開為好!”
快些離開?
她顏思涵用盡全身力氣才吊在他的船舷上,這書童竟讓她離開?
從未有過哪一刻,思涵會覺如此的卑微與寄人籬下,隻不過,這種卑微蒼涼之感並未持續太久,僅是片刻間,那些感覺便全數消卻,取而代之的,則是森冷的怒意。
“垂釣之興,竟比人命還重要,想來,你家主子也不是什麽善類。既是如此,便別怪我強行要上得你家的船了,便是將這船折騰翻了,你二人落水,也算是有人陪我了!”思涵默了片刻,便冷沉出聲。
這話一落,全然不顧書童滿麵驚愕,當即雙臂用力,再度開始要強行的攀船而上。
瞬時,烏篷船再度開始搖曳顛簸。
書童被搖倒在地上,驚恐大呼。
思涵用盡力氣的想要攀爬而上,奈何手臂著實酸澀麻木得厲害,待得努力了幾下後,雙臂便已全然的沒了力氣。
她臉色驀地一白,麻木的指尖驟然脫力。
刹那,整個人猝不及防的猛然跌入水裏,再度被水流衝擊著撞在了船身。
渾身乏力,竟是乏得連鳧水的力氣都無。她逐漸沉默進了水裏,眼看就要被河水衝至烏篷船的船底。
正待她破天荒的心生絕望與頹然之際,刹那,一道圓物破水而來,稍稍觸到了她的胳膊。
她本能的急忙伸手一握,才覺是根魚竿,而魚竿的另一頭也驀地用力,刹那間,她再度隨著魚竿潑水而出,卻因急促絕望之間嗆了水,待腦袋浮出水麵後,咳嗽不止,似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一般。
“主子?”書童驚了一下,微詫的喚出了聲。
思涵強行穩住咳嗽,未及睜眼,手腕已是被人用東西纏住,稍稍而提。
待得半晌後,思涵才按捺心神,低沉而道:“你為人如何,你自己最是清楚。再者,以本宮性命來讓本宮就範之臣,無論如何,都絕非好臣。”
說完,森冷的目光直直的凝上他,“攝政王也一直口口聲聲的自稱忠臣,一直口口聲聲的說要本宮莫要針對你,信你容你,但攝政王今日之舉,無疑更失本宮之心。”
似是不曾料到此時此際思涵還能嘴硬,藍燁煜眼角一挑,神色也幾不可察的一深,並未言話。
思涵凝他幾眼,繼續道:“今日之事,算本宮多想了。如你這般佞臣,不對本宮落井下石便已慶幸,又如何能讓你搭救本宮!”
這話一落,思涵極是幹脆的開始解著手腕上的繩子。
藍燁煜目光越發的深沉,俊臉之上也猝不及防的蔓出了幾許複雜。
待得片刻,眼見思涵全然解開手腕上的繩子並要全數脫離控製時,藍燁煜當即彎身,瞬時伸手,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當即扣住了思涵的手腕。
思涵瞳孔一縮,陰沉而道:“放開!”
藍燁煜凝她幾眼,待得片刻後,才平緩而道:“長公主如今不讓微臣救你了?”
思涵唇瓣一勾,冷嘲道:“本宮,自是不需佞臣來救!”
藍燁煜瞳孔微縮,“也罷。微臣這人,本就不通情達理,本也喜歡做些喪盡天良之事,既是長公主不要微臣救你,甚至抵觸微臣救你,那微臣這佞臣,自然不能如你所願,不是?”
這話一落,未待思涵反應,他指尖驀地用力,一把將思涵提了起來。
思涵身子頓時騰空而上,破水而出,手指也下意識的反手捉住了藍燁煜的手腕,待得整個人被他全數拉上烏篷船時,船身猛然搖晃了幾下,待得片刻,終於平息止住。
一時,周遭似乎靜止,沉寂之中,透著幾分令人頭皮發麻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