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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可小覷

  乍聞這話,思涵瞳孔一縮,心口一緊,驟然之間,竟是忘了反應,也不知是太過驚愕還是太過驚喜,麵上之色,也猝不及防的呆滯起來。


  待片刻後,她才回神過來,急忙起身,當即速步至不遠處的殿門,而後伸手打開,驟然,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略微熟悉的蒼老麵容。


  世人皆道,東陵國師,仙風道骨,鶴發童顏,滿身高潔,令人不敢不尊分毫。


  但在她顏思涵眼裏,這國師,不過是喜歡閉關又喜歡管她說她的尋常老頭罷了。


  思緒翻騰,思涵強行按捺心緒一番,隨即垂眸下來,低沉而道:“國師。”


  這話一落,國師麵上微微生出半縷異樣,隨即歎息一聲,隻道:“多日不見,思涵倒是連師父都已不喚。”


  思涵滿目複雜,心口起伏,牙齒緊咬,並不言話。


  國師清寂的嗓音再度揚來,“為師老遠下得山來,不讓為師進去坐坐?”


  思涵仍未言話,僅是側身而讓。


  國師凝她一眼,隨即緩步入了殿內。


  待合上殿門後,思涵才極是緩慢的轉身過去,此際,國師已是站定在了殿中,整個人滿身雪白,著實是透著幾分難以言道的悠遠與仙風道骨。


  “世人皆道國師深不可測,智慧如淵,但思涵倒是未料到,如此淵博的國師,會在我磕頭祈求之際,狠心冷血的不出山救國,反倒是攝政王這佞臣上山而邀,你便當真下來了。”


  說著,嗓音一挑,“原來,國師也是欺軟怕惡之人,知那攝政王藍燁煜並非好對付的主兒,是以,便順他之意,下來了。”


  這話,她說得極為緩慢,厚重,甚至艱難。


  一字一句,也猶如從牙關裏擠出,複雜難耐,分明是釋然國師的到來,卻也恨他往日的無情。


  這般複雜的情緒全數交織一起,著實,是不好受,以至於如今她還拉不下麵子,咽不下那口氣,硬著頭皮在他麵前冷嘲熱諷。


  國師麵色並無太大變化,目光,也幽遠若穀,給人一種極是虛無縹緲的脫塵之氣。


  僅是片刻,他才將目光靜靜的朝思涵望來,幽遠而問:“國破,已過去一月之久,而今,你還是恨著為師?”


  思涵麵色越發的陳雜,並不言話。


  國師緩道:“身為國師,在東陵飄搖不穩之際,更不該脫離國之命盤,而是得,閉關守著我東陵的命盤,為我東陵,占卜測卦,尋出最能救國之人。”


  思涵瞳孔微縮,抬眸觀他。


  他順勢迎上思涵的眼,繼續道:“我當日讓你下山,甚至將東陵國師的權杖交由你,便是測出,你是東陵的救國之人。隻要有你在,東陵動蕩不穩,卻能穩住根基。而我,務必得閉關而為,穩住東陵命盤,隻因,東陵命盤,不能崩。”


  思涵冷道:“東陵命盤這東西,難不成真實存在,必須國師日日守護?”


  國師歎了口氣,“天機之物,雖此際不能多說,但你日後,定會知曉。”


  思涵神色起伏,思緒翻轉,終歸是未再言話。


  待強行按捺心緒之後,她情緒才逐漸平靜了些,隨即緩道:“今日,國師能下山前來,思涵已是感激不盡,其餘針對或是怨恨之意,思涵也願一筆勾銷。國師對思涵,的確有栽培之恩,思涵對國師,即便心有不滿,但思涵仍是會強行消化。隻是,先不言國師不曾出麵救國之事,就論攝政單忠澤請動國師之事,國師可要為思涵解釋一下?畢竟,國師一直說需守護國之命盤,而攝政王又乃東陵佞臣之首,怎思涵萬般磕頭都請不動國師,唯獨那佞臣,卻請動了?”


  國師麵色不變,略微蒼老的瞳眼卻突然顯得幽遠開來。


  “思涵覺得,攝政王此人,究竟如何?”他並未答話,僅是朝思涵反問。


  思涵斂神一番,低沉而道:“表裏不一,腹黑深沉,手段高明,甚至,他還在朝中拉幫結派,群臣對他,皆是擁戴忠懇,如此之人,亂我朝綱紀律,也不曾將思涵與我幼帝放於眼裏,著實是我東陵的,蛀蟲。”


  國師神色微變,歎了口氣,“所謂佞臣,當是害忠臣,謀江山,篡皇位,貪無厭。為師倒是瞧來,這幾樣,攝政王皆未占。”


  她倒是未料到,自家這師父,竟會是如此看待藍燁煜的。她還打算依靠他的威儀與名望來讓他親自打壓藍燁煜,奈何此際,他竟是在為藍燁煜正名!

  思緒翻轉,思涵目光著實沉得厲害。


  她略微發緊的朝國師望著,低沉沉的問:“國師是要為攝政王說話?”


  國師滿目幽遠,略微褶皺的麵容也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道骨仙風,猶如遺世獨立一般,給人一種極是幽遠的飄渺,甚至於凡人俗事,格格不入攖。


  他麵色並無變化,目光,也依舊幽遠如初。


  待默了片刻後,他唇瓣一啟,才緩緩而道:“為師並非在為攝政王說話,而是,攝政王此人,心性並非大壞,言行魄力,思涵你若能真正招降於他,定為國之社稷棟梁。償”


  國之棟梁!


  那等圓滑成性的蛀蟲,竟也會成為國之棟梁?

  思涵滿麵陰沉,對於國師這話,著實是不敢苟同。


  心底之處,起伏與嘈雜感也越發的升騰,待得半晌之後,她強行按捺心神,低沉而問:“先不論攝政王此人究竟品性如何,倘若思涵掌握了攝政王貪汙受賄甚至愚弄百姓與君王的罪證,國師可否助思涵一臂之力,徹底鏟除攝政王?”


  國師眉頭一皺,嗓音幽遠,“攝政王此人,不可鏟除。東陵風雨飄搖,他,該是東陵的貴人。”


  思涵瞳孔一縮,“如此說來,國師是不願助思涵一臂之力鏟除他了?即便攝政王罄竹難書,罪無可恕,國師也仍舊要包庇他?就因他認定他是我東陵的貴人?”


  說著,嗓音一挑,語氣也越發的挑高,“思涵並不想懷疑國師的揣度之力!也不想懷疑國師的占卜與救國之力,但國師若當真厲害,當真占卜之術厲害,又如何未能提前看到我東陵之危,從而讓我父兄避過戰死?若國師當真有救國救民的本事,我東陵,又如何這般風雨飄搖,君民不穩!這些,國師都未算準,也未看準,到現在,國師竟還來說攝政王那等盤踞朝中多年的佞臣之首乃國之棟梁!國師捫心自問一下,你這話,究竟是你隨意猜測,還是你敢百分之百肯定的?若攝政王當真是我東陵之福,是我東陵棟梁之才,為何在國難之際,攝政王從不露麵,待得東陵好不容易從國難中恢複,他則在朝中拉幫結派,辱閣臣,羞新皇,更集結朝中大臣處處與思涵唱反調,甚至還在思涵病重之際,專程來對思涵逼宮,讓思涵封大皇子與三皇子為一字並肩王,如此作為的攝政王,國師仍認定他是我東陵的棟梁之才?”


  許是全然不料自家師父對攝政王如此偏愛,思涵心底震驚,但更多的卻是惱怒與悲憤。


  自家這師父啊,國破之際不曾親自下山救國,僅是給她權杖將她踢下山來,讓她孤身一人與後宮篡位之人鬥,與朝臣鬥,與東陵兵力鬥!

  世人皆道,當日她顏思涵城牆一躍,巾幗不畏,但又有誰人知曉,那時國破之際,她拚死一躍,又是如何的絕望與無助!


  她終歸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子罷了,曾經在宮中有父皇與皇兄護著,到了道行山,也有自家這師父約束照看,沒人知曉,過了這麽多年舉世無爭的日子,突然間就被猶如被別人從深閨拉到了台前,瞬時,各種棘手悲慟之事接踵而來。


  而今,她好不容易從國難中恢複,好不容易從生死一線中爬出來,好不容易將藍燁煜那佞臣困在攝政王府,讓每日早朝多了幾許正派,但如今,自家師父一句話,似是全數為了打壓攝政王的努力全數無情的推翻。


  這種震驚與挫敗感,纏繞交織,似是流遍了全身上下。


  思涵麵色越發的陰沉冷冽,瞳孔也收縮不定。


  國師凝她半晌,終歸是稍稍挪開目光,幽遠而道:“為師,雖為東陵國師,雖知東陵命盤,但也並非是神,不過是個擅占卜之術的凡人罷了。當日東陵國難,我有感知,是以對先皇傳書言明,讓先皇注意鄰國周邊,奈何,東陵有虎,戰無不勝,安平了數十載的東陵,又如何是其對手。”


  “既是你明知東陵有難,又為何不為我父皇想辦法解決?僅是提醒提防鄰國周邊,有何用處?”


  國師幽遠而歎,“為師,隻是東陵國師,能提前知曉國運,卻也僅僅如此罷了。”


  他嗓音突然增了半縷悲涼,默了片刻,繼續道:“我與你父皇,相交數十載,你當真以為,我不想救他,不想救東陵?國師之力,並非神力,我會的,也隻能是占卜命途,也隻是,占卜罷了。”


  幽遠至極的嗓音,透著幾許無奈。


  思涵思緒翻騰,目光狂起,一股股突然交織而來的東西似要從心口衝出,但終歸,是被她強行忍住了。


  她兀自而行,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不再言話。


  國師靜靜觀他,也未出聲。


  一時,周遭氣氛頓時沉寂下來,無聲無息,透著幾分令人頭皮發麻的沉重與壓抑。


  待得許久,不遠處的殿外突然揚來單忠澤恭敬的嗓音,“長公主,三皇子殿下求見。”


  思涵這才回過神來,強行按捺心緒,低沉而道:“讓他進來。”


  這話一落,不遠處的殿門被緩緩推開,隨即,哲謙緩步入了殿門。


  今日,他已褪卻了滿身的錦袍,換上了一身素衣,墨發用綢布而束,幹練無雜,極為難得的透出了幾許書生之氣。


  待走得近了,他目光先是朝思涵落來,隨即視線微微而動,望向了殿中立著的國師。


  瞬時,他瞳孔幾不可察的一縮,麵色也有刹那的複雜,然而也僅是刹那間,他便急忙暗自斂神待站得國師麵前後,他已是滿麵平靜,目光平靜,連帶嗓音都極是平靜,“哲謙,拜見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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