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會對她出手
思涵稍稍放下心來,牽著幼帝繼續往前,待得分路時,她將幼帝交由周嬤嬤與一直跟在後方的展文翼後,便轉身朝禦書房而去。
入得禦書房時,宮奴已點好了鬆神檀香。
思涵入座在案桌旁,隨即微微垂眸,開始批閱奏折。
今日奏折倒是堆積如山,本以為那些牆頭草不過是如完成任務一般隨意上奏,卻是不料,群臣所奏的,卻大多有些建樹,甚至於,連帶邊關各地的情況,也一並匯報了,看似倒是詳細認真。
思涵心下稍稍鬆了幾許,大抵是心情之故,越到後麵,批閱奏折的速度便越發的快了幾許。
待得真正將奏折批完,時辰,不過是三竿之際,而此際,殿外,卻突然落了傾盆大雨,思涵正要差單忠澤關窗,不料殿外,雨聲交織裏,卻突然由遠及近的揚來了腳步聲。
則是片刻,單忠澤剛毅恭敬的嗓音自門外揚來,“長公主,三皇子殿下覲見。”
哲謙?
思涵麵色微變,思緒微起,隨即唇瓣一動,淡漠無溫的道:“讓他進來。攖”
這話剛落,不遠處的屋門便被輕輕推開,瞬時,冷風順著門縫鑽入,繞了周遭沉寂似凝的氛圍。
而那身材頎長的顏哲謙,則從屋門外緩緩逆光而來。
待走得近了,隻見他滿麵嚴謹,雖年紀不大,但渾身上下,竟是透著幾分與他年齡極是不符的厚重與成熟。
他今日僅著了一身素袍,袍子在身上搖搖擺擺,竟是襯得他務必清瘦,甚至比前幾日還瘦削不好償。
思涵淡眼觀他,仔細將他打量,並未出聲。
待站定在思涵的案前時,哲謙抬眸朝思涵掃了一眼,隨即恭敬的垂眸而下,低喚,“臣弟,拜見皇姐。”
思涵緩道:“你我本為一家,便無需虛禮了。”說著,話鋒微微一轉,“三皇弟今日來,可是有事?”
哲謙並未抬頭,僅是恭敬低沉的道:“臣弟今日來,是向皇姐請辭的。”
思涵瞳孔微縮,低沉無波的問:“明日,便要啟程出發了?”
哲謙點點頭,卻是並未言話。
一時,氣氛突然沉寂下來,無端透著幾分莫名的壓抑。
思涵暗自歎了口氣,目光仔細的凝著他消瘦的身子,心底略生幾許掩飾不住的悵惘。
對於這哲謙而言,她並無太多敵對抵觸之意,倘若他是別宮嬪妃的皇嗣,她定不會為難他分毫,他如此識禮,她說不準還要對他加官進爵,隻奈何,這哲謙,竟偏偏是淑妃的兒子。
“你若決定好了,等會兒,本宮便吩咐單忠澤為你撥暗衛精兵了。”思涵默了片刻,才強行按捺心緒,低沉而道。
哲謙仍是低垂著頭,恭敬而道:“多謝皇姐。”說著,唇瓣動了動,欲言又止。
思涵神色微動,低沉而道:“你若有話,直說便是。”
這話一落,哲謙突然朝思涵跪了下來,磕下了頭,厚重不堪的道:“臣弟此番入得邊關,定好生造化,為我東陵出力賣命,若日後能上陣殺得東陵狗賊,便也是哲謙此生最大心願。隻是,百姓孝為先,臣弟終歸還有母妃,臣弟此番決絕從軍,日後生死不明,最為虧欠的,便也是母妃。是以,是以臣弟鬥膽,求皇姐對母妃網開一麵,讓她在宮中,能,安穩終老。”
低沉厚重的嗓音,帶著幾分決絕,幾分堅定,甚至是幾許掩飾不住的無奈與祈求。
待這話一落,他便抬眸起來,一雙厚重複雜的眼,直直的盯住了思涵。
思涵迎上他的目光,並未言話,心底深處,則是另一番起伏與不平。
此際,倒是著實不知這哲謙究竟是聰明還是愚鈍了,聰明,便聰明在能於這幼帝不穩的特殊時期,能於她對他與淑妃極是眼中釘的時期,自行提議遠走他鄉,再不參與這皇族爭鬥,從而讓她安心。隻不過,他如此之舉,就不知是否是他的委婉之策了,畢竟,他與淑妃呆在宮中,隻要她顏思涵一日執政,他母子二人,定永無翻身之日。
說他愚鈍,則因好好的皇子不當,好好的孝道不敬,好好的其它州縣不選,偏偏要離宮出走,選那沙場風雲的邊關之地。
哲謙此人,看似厚重,看似誠懇,但不得不說,為了她家幼帝,她對他仍是不得不防,即便她並非真正想針對於他,但世事如此,處境如此,她顏思涵,也終歸隻能對他狠心了。
思緒翻騰,思涵神色起伏,並未言話。
哲謙終歸是垂眸下來,再度重重的朝思涵磕頭一番,“求皇姐,成全。”
思涵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默了片刻,低沉而道:“隻要你安分守紀,隻要你母妃不再對皇上不利,本宮,定也不會對她出手。
哲謙垂眸,極是厚重的點了點頭,“臣弟這兩日也與母妃談過心了,母妃日後,定也會以青燈古佛為伴,為父皇母後甚至太子皇兄在天之靈告慰,也會,為臣弟的安危祈福。是以,皇姐放心。”
“若能如此,便是最好。本宮年長你三歲,你與本宮,也算是一道長大。但宮中水深火熱,皇族之爭,不是冷血無情。倘若你不是淑妃的兒子,倘若淑妃並非野心磅礴,本宮,何來如此針對你母子。隻奈何,你偏偏是淑妃的兒子,淑妃的野心,也明之昭昭。本宮兩受排擠,為護幼帝,不得不針對你母子,隻因,世事如此,本宮也是無奈而為,不知本宮這番處境,以及這番話,三皇弟可明白?”
哲謙緩緩點頭,厚重而道:“臣弟,知曉。”
思涵麵色微變,神色也越發幽遠幾許,幾許道:“那夜,你與本宮談及年幼之事,本宮雖不願多說,但此際,本宮倒是想讓三皇弟明白,本宮與這滿宮的皇嗣,接觸得並不多,但獨獨與三皇弟時常玩耍。本宮非無情,這滿宮之中,本宮最不想針對,最不想殺的,便是你。”
哲謙渾身幾不可察的顫了顫,並未言話,僅是再度朝思涵磕頭,待默了片刻後,才極是厚重自嘲的道:“若,微臣不是母妃之子,皇姐,自也欺負不到臣弟,定也不會與臣弟有過多交涉了。往昔之事,無論好壞,臣弟皆一並當做好的回憶記下了。明日一早,臣弟便要離宮出發,此生,許是就再不見皇姐了,望皇姐與皇上,健然安康,臣弟與皇姐,此生有緣,便再見,此生無緣,便不見了。”
幽遠厚重的嗓音,突然悲涼重重。
思涵靜靜的凝著他,心底也莫名起伏悲然,“邊關風沙極大,天氣極端,多帶些衣物或是藥物過去。”
“謝皇姐提醒。”
思涵點點頭,“若是,在邊關受不下來了,便可差人傳信入京,告知本宮,本宮,準你回來便是。若是,要出征戰場殺敵,也無需太過拚命,我邊關守將,自是鐵血男兒,定會往前衝,少你一人也不少,而我顏皇族,若少你一人,便終歸是,少了。更何況,父皇再世時,還那般的疼你。”
哲謙抬頭朝思涵望來,麵色複雜至極,“今日聞得皇姐這番體恤之話,臣弟,便再無後顧之憂,便是戰死沙場,也是值了。”
說完,迅速垂眸下去,似是心底藏著事,不願多說,也不願在此多呆了,當即趁著思涵還未出聲之際,便低沉而道:“臣弟之事,已是稟報完畢。皇姐忙你的吧,臣弟,告辭了。”
思涵微怔,待默了片刻,才緩緩朝他應了一聲。
哲謙不再多呆,當即站起身來,隨即轉身離去,整個過程,他步伐堅定而又緩慢,直至在殿門外消失,也不曾回頭朝思涵望來一眼。
思涵暗自歎了一聲,目光幽幽的朝門外遠處落著,心生無奈。
其實,此際奏折已是批閱完畢,她,也並無要事要忙。
那哲謙,也不知是愚鈍還是太過懂事,但如今深究,似也無異議了。
皇族之人,本是如此,但亦如她方才所想的那般,若是處境轉變,甚至哲謙的身份改變,她此生,定也是不會針對他的吧。
畢竟,那般小時候被她打得鼻青臉腫還兜著不敢告狀的憨厚孩子,又怎會突然如惡魔一般,勢要爭奪皇位,甚至,還要要了她與自家幼弟的性命。
越想,越覺思緒幽遠。
待回神過來時,三竿已過,殿外的驟雨,也已稍稍減卻少許。
她按捺心神一番,才將單忠澤喚入,吩咐單忠澤去為哲謙準備暗衛與精兵之事,單忠澤聽之,曆來剛毅沉寂的瞳孔卻突然浮動起來,最後極是認真的朝思涵一拜,隻道:“長公主這幾年在道行山上清修,許是不知這幾年內,三皇子著實出落得極為精明,能耐不凡。如今三皇子自請前往邊關,說不準便是迂回之術,想讓長公主對他放鬆警惕,從而對他不聞不問,而他也能就著邊關的勢力,東山而起。”
說著,嗓音越發一沉,“是以,放三皇子前往邊關磨練之事,望長公主,三思!畢竟,虎獸困在籠子裏,總比將它放回深山讓他肆意發揮要來得好,望長公主,多慮。”
思涵麵色平寂,低沉而道:“哲謙是否有野心,是否想對本宮行迂回戰術,本宮自不在意。淑妃如今受製在宮中,不怕他會不顧他母妃性命而與本宮作對,再者,派遣在他身邊的暗衛或精兵,乃本宮之人,隻要哲謙稍稍展露叵測居心,那些暗衛與精兵,自也會為本宮……除害。”
單忠澤眉頭仍是皺得厲害,“話雖如此,但難保三皇子壯大之際,淑妃那般極端之人,極可能為了成全三皇子而自殞。而派遣出去的暗衛與精兵,鞭長莫及,憑三皇子的聰明,久而久之的能將暗衛與精兵收買下也說不準。”
思涵麵色仍是不變,語氣也依舊平緩而又厚重,隻道:“暗衛與精兵若是不能長期控製的話,那便,用毒來控,以家人來控製。每月差人送解藥至邊關,為他們緩解毒發,每月將各人的家書送去,緩他們相思之意,誰人若有二心,自是死路一條。本宮便不信了,那些暗衛與精兵,縱是不惜命,竟也不惜一家老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