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思緒翻騰
藍燁煜輕哼一聲,“本王可非是在讚你。而是歎息,劉老太傅的唯一徒弟,竟儒弱仁慈,窩囊無用。若讓你來當皇上的皇傅,能教出個什麽明君來!”
展文翼神色驀地一變,“攝政王何須出口傷人?”
藍燁煜並不言話,反倒是轉眸朝思涵望來,隻道:“長公主隨著國師在道行山上那幾年,許是不知,皇上年幼時,先後將所有精力皆放在太子身上,並無真正照顧皇上,皇上自小便性子卑微,膽怯怕人,但心底卻是精明得很,擅察別人的臉色。自打先後去世,長公主又重傷入駐別宮,皇上才兀自強大,小小之人則一直擺出九五之尊的模樣,殊不知,人前是強裝淡定,人後則畏懼脆弱,淑妃再在這時候稍對他體貼,皇上破天荒的感受到照顧,心思自然會倒向淑妃。”
思涵冷眼凝他,“本宮母後臨危托孤,豈會是對本宮的幼帝並不照顧?”
“先後托孤,是因太子戰亡了,她唯一的牽掛,便隻有如今的皇上。先後對長公主臨危托孤,隻是要讓長公主護住她的血脈,私心還是要讓她的孩子繼承皇位,若是不然,她為何不讓長公主帶著皇上出宮而逃,避世而居,安穩而活?為何還要讓長公主一介女子,擔負起東陵國之重任,甚至,用你的命,來護住東陵,報仇雪恨?”
無波無瀾的話,似是將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全數撕破了。
這一刹那,思涵目光陳雜,臉色微白,袖中的手也微微的發著顫。
“皇族之中,本就不存真正的親情。長公主,早該明白。皇上雖年幼,但性子成熟,擅察言觀色,長公主若還將他當做孩童,許是日後,長公主不是敗在別人手裏,而是,毀在皇上手裏。長公主莫要忘了,在水深火熱的宮中長大,哪個孩童,會真正純淨如水?稚嫩懵懂?聽說長公主九歲之際,不也是幫助先後,收拾了當時正得聖寵的龐妃?”
思涵神色陡變,目光起伏的凝他。
展文翼聽不下去了,當即朝藍燁煜冷聲而道:“微臣雖不知攝政王究竟為何會言道這番話,但攝政王非皇族之人,也未經曆過宮中的水深火熱,又怎會知曉皇室之中並無親情?更何況,皇上如今的確年幼,思緒並不成熟,容易被人蠱惑也是自然,但皇上與長公主乃血脈之情,皇上便是再怎麽親近淑妃,定也不會疏離了長公主!”
藍燁煜淡漠無波的掃他一眼,“迂腐。”
展文翼微微皺眉,也不願再與他多言,正要轉眸朝思涵出聲相勸,不料話未出口,幼帝已是怯怯的伸手拉了拉思涵的衣裙,隻道:“阿姐,淑妃對瑋兒極好,瑋兒隻是,不願阿姐殺了淑妃。”
思涵麵色陳雜,並未言話。
今日的所有話入耳,皆是厚重的盤踞在心底,揮之不得。
她能在外人麵前表露得淡定,卻不能在自家幼弟麵前一如既往的淡定,是人皆會有軟肋,而她的軟肋,便是自家這幼弟,他的一言一行,皆是深入她骨,排遣不得。
這些日子,她以為她不辭辛勞的處理朝政,打壓朝臣,卻是獨獨忘了,自家這幼弟,少人陪伴,甚至對那淑妃,都能將他蠱惑。
思緒翻騰,思涵靜靜的望著幼帝,並不言話。
幼帝似是意識到了什麽,麵上越發怯弱,隨即低低而道:“阿姐,瑋兒知錯了,你別生氣。”
思涵暗自歎了口氣,稍稍放緩了目光,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隻道:“阿姐以前便說過,阿姐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瑋兒好,瑋兒長大就會明白。淑妃之事,阿姐不怪瑋兒,但阿姐並未有心殺淑妃,瑋兒隻聽淑妃之言,便責怪阿姐,難道阿姐在瑋兒心裏,還無淑妃重要?甚至,瑋兒信淑妃,卻不信阿姐?”
幼帝急忙搖頭,急得都快哭了,“淑妃方才一直在殿外求瑋兒,求瑋兒在愛姐麵前說說,讓阿姐放她一名。她喊得極為可憐,瑋兒,瑋兒就……”
思涵歎息,“為帝,不可心軟。阿姐知瑋兒雖小,但能明理,是以,阿姐不希望瑋兒莽撞而為。你看,身為帝王,還哭鼻子,倒讓攝政王與太傅笑話了。”
說完,開始為他擦拭臉上掛著的淚。
幼帝強忍哭泣,撲入思涵的懷裏,怯弱的道:“瑋兒知錯,瑋兒隻是不希望阿姐有事,不希望淑妃有事,但若淑妃要殺阿姐,瑋兒也會殺了淑妃。”
思涵怔了一下,片刻已是恢複自然。
隨即她再度出聲寬慰幼帝一番,而後才讓幼帝好生在展文翼身邊學習,待幼帝認真點頭,她才朝展文翼示意一眼,隨後領著藍燁煜與一眾宮奴緩步出了大殿。
殿外,驕陽似火,悶熱難耐。
思涵麵色複雜,一路朝鳳棲宮的方向行去,並不言話。
藍燁煜踏步而來,已是行在了她身邊,平緩而道:“皇上被淑妃迷惑,長公主如何不心狠的處置了淑妃,一勞永逸?”
思涵嗓音幽長,“攝政王今日插手的事太多,怎麽,此際連皇上與淑妃之事,都要插手了?”
說著,話鋒一轉,“皇上被淑妃蠱惑,是以處置淑妃之事,自得從長計議,若處理得急了,難免讓皇上心生疙瘩,心底難安。”
他輕笑一聲,“長公主對皇上倒是極好,體貼備至,所有風雨皆為皇上擋了,但如此之舉,怕也並非好事,說不準日後,皇上還會恨上長公主,怪你太過管他,甚至,怪你讓他成了傀儡。”
傀儡?
思涵眼角一挑,低沉而道:“待得瑋兒成人,行事能有分寸之際,本宮自會讓他掌握實權,豈會讓他成為傀儡。攝政王有心在此挑撥,還不如,出宮回府,本宮也可好生清淨清淨。”
“微臣並非挑撥。而是,皇族之中,無論兄弟情義,姐弟情義,在涉及到權利與地位麵前,皆脆弱得不值一提。微臣今日之言,也不過是鬥膽提醒長公主罷了,若長公主不喜,微臣,不說便是。”
說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嗓音一挑,“長公主擇展文翼為皇上的皇傅,可是因他是鬆太傅的徒弟?”
思涵轉眸掃他一眼,淡漠無溫的道:“本宮擇他為皇傅,自有本宮的道理。”
他神色微動,仍不放棄,懶散平和的問:“那長公主究竟看上他哪點?”
“便是看上他哪點,也與攝政王無關。”
“展文翼雖能在商場叱吒風雲,但不一定適合宮闈,也不一定適合教導一國之君。若用他那點文墨與道理來教導皇上,說不準就將皇上往商賈市儈方麵教了。再者,今日長公主也瞧見了,他連皇上生氣都應付不了,又何能真正教得了皇上?”他嗓音依舊緩慢,平和如常。
思涵著實不願與之多言,隻道:“皇上生氣,展文翼應付不了,是因展文翼遵守君臣之禮,不願越距。難不成攝政王要要求他如你這樣,即便皇上惱了,便用戒尺威脅?”
“武力調教,也並非不可。恕微臣直言,讓皇上從小懼長公主,長公主以後的日子,定會好過。而皇族之中,‘威懾’這二字,倒也重要。”
是嗎?
這大蛀蟲,竟也要對她講道理了。
隻是今日瑣事纏身,精力不夠,是以,這人一路跟著過來,她竟也極為難得的不曾對他大發脾氣,甚至肆意動手。
再者,以前幾番在他麵前吃虧,而今換種方式相處,縱是仍會在他麵前碰上軟釘子,但總比往日氣得心口發痛,甚至差點一命嗚呼要來得強。
在她還未強大到能對他隨意嗬斥與威脅的程度,對待這種蛀蟲啊,淡漠應對,隨意應付,倒是好得多。
“本宮覺得,威懾二字在本宮與皇上之間,並無用處。皇族爭鬥雖是惡劣,但皇上,定會是仁君,不會讓本宮失望。”思涵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說完,話鋒一轉,“隻不過,攝政王今日的話倒是反常得緊,甚至還言道皇族之中並無真情,說得倒像是攝政王本是皇族之人一般。”
這話一落,她目光沉寂無波的朝他落去。
他神色幾不可察的幽遠半許,卻也僅是片刻,他便朝思涵勾唇而笑,“長公主倒是高看微臣了。”
思涵淡道:“是否高看,倒也不重要,隻是本宮倒是聽說,攝政王以前乃邊關守將,因戰功赫赫才被父皇招入京都,但在這之前,在攝政王還不是邊關守將時,攝政王的身份,又是什麽?”
他淡定從容的迎上思涵的眼,語氣平和無波,“怎麽,長公主對微臣感興趣了?”
說著,似是感覺極為新鮮,“說來倒也奇怪,前幾次長公主對微臣倒是鄙夷針對,但今日,長公主竟願意與微臣閑說了。”
思涵收回目光,陰沉而道:“攝政王何須轉移話題。”
他稍稍斂了麵上的笑意,瞳孔也略微幽遠,隻道:“若說,微臣乃孤兒出生,無父無母,加入邊關守將的陣營,隻為,混口飯吃,長公主可信?”
這話一落,他靜靜的朝思涵望著。
思涵唇瓣淡勾,低沉而道:“看來,攝政王仍是不願說真話。若攝政王當真孤兒出生,攝政王的言行舉止,又如何會風雅卓絕,便是連用膳的動作,都極為雅致有禮,豈能是孤兒出生所為?”
他頓時勾唇一笑,目光明滅不定,“長公主這是在誇微臣風雅?微臣倒是不知,一直鄙夷擠兌微臣的長公主,竟也會認為微臣風雅。”
這人臉皮倒是極厚,此際竟是又被他將了一軍。
思涵神色微沉,也不願再多與他交談,待抬眼掃了掃不遠處的殿宇,隨即駐足下來,低沉而道:“禦書房便在前方不遠,本宮得入殿批閱奏折,攝政王此際,可是該出宮離去了?”
他笑得儒雅,“長公主忙你的便是,微臣,去太醫院看看。”
竟是還念著江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