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氣

  這人不過初次上朝,便能看得如此透徹,倒也難得。


  思涵心思如此,隨即眼角微挑,扭頭朝展文翼望來,隻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他神色平和,緩道:“百官做戲,倒是看得出來的。以前微臣隻聞師父說朝堂之臣全如牆頭之草,阿諛奉承,無德無能,以前微臣倒還不信,隻道是滿堂朝臣,總有幾人衷心朝廷,奈何今日一見,倒著實是微臣想多了。”


  思涵淡道:“如今的東陵朝臣,除了三位閣老之外,著實不敢隨意任用。但如今危急之際,三位閣老也在同一時間全數倒下,本宮如今,也的確是無人可用。”


  她嗓音緩慢,幽遠低沉,卻是坦白至極。


  展文翼緩道:“長公主剛接手朝政,朝中無心腹也是自然,但可暗中培植,若能緊急推行科舉與武舉,選拔新人,為朝堂灌入新血,也是當務之急。”


  思涵神色微動,“你說得尚可。隻不過,如今江南災患嚴重,流民失所,江南一代的流民甚至要盤踞而起,反我東陵,而就在就難,以及鎮.壓亂民,才該是當務之急。”


  “恕微臣直言,江南救災之事可與科舉與武舉同時進行。若長公主心力不夠,不若,這科舉與武舉之事,由微臣來負責。”


  思涵神色微沉,下意識的駐了足,靜靜的觀他。


  他也駐足下來,溫和的迎上她的目光,整個人不卑不亢,縱是滿身官袍,也掩不住他風雅卓絕之氣。


  這人,著實不像商賈之家出生的人物,反倒更像舞文弄墨的翩躚公子。


  “許公子這建議,倒是尚可。隻不過,許公子並無接觸過科舉與武舉這類的事,可能勝任?”思涵凝他片刻,低沉出了聲。


  他自然而然的垂眸下來,“雖不曾接觸,但不代表不曾知曉那些試驗的流程。隻要長公主吩咐下來的事,微臣,定竭盡所能的完成。再者,這兩日師父的病情也好轉不少,至少能開口言話了,微臣若有不懂之處,自也可請教家師。”


  思涵瞳孔一縮,麵上也漫出了幾分釋然,“鬆太傅可以說話了?”


  他緩緩點頭,“師父已清醒,已能說話,但若多說幾句,便會累得氣喘。是以,長公主若要去拜訪的話,倒還需再等等。”


  他似是能猜到思涵的心思一般,未待思涵提議探望鬆太傅,他便已出聲委婉的拒絕。


  思涵神色微變,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深沉,“許公子倒是個聰明靈慧之人。”


  他極為難得的怔了一下,隨即略微無奈的道:“靈慧二字,似該形容女子。”


  思涵淡道:“許公子看似也是大量之人,想來自是不會與本宮計較。”


  “長公主言重了,長公主與微臣,乃君臣之別,便是長公主當真調侃微臣,微臣也得受著。”


  思涵回頭過來,繼續緩步往前,隻道:“許公子這般人物,本該溫潤清雅,本該存留在京都人的追逐與傳說裏。公子翼的名聲,倒是響亮得緊,隻道是東陵京都的公子翼,溫潤卓絕,精明能幹,可為商賈翹楚,又可為如水君子,深得京都兒女傾慕追逐。如你這般人物,入得這朝堂,倒是可惜了。”


  “可謂可惜?”他緩緩跟來,問得直白。


  思涵嗓音稍稍幽遠半許,“朝堂之中,紛紜嘈雜,市儈之人比比皆是,許公子墜入朝堂,無疑是參與了紛爭,日後,許是不會太過安生。”


  說著,嗓音一挑,繼續道:“隻不過,本宮正值用人之際,便隻有將你,拉下來趟趟渾水了。”


  他無奈而笑,“微臣並非覺得是在趟渾水,微臣身為東陵子民,又為太傅徒弟,為國分憂,也是自然。微臣倒得感謝長公主能圓微臣之願,破例準微臣入朝為官,為國效力。”


  思涵眼角一挑,神色微動,卻是並未言話。


  展文翼靜靜的朝她觀望兩眼,隨即稍稍轉了話題,“微臣聽說,昨日宮中著了火?”


  思涵頭也不回的淡道:“許公子消息倒是靈敏。”


  “昨夜皇宮起火,火光衝天,宮外百姓大多都見著了。隻是,那般大的火勢,長公主當時可有驚著?”他緩緩解釋。


  思涵也不多做探究,隻道:“不過是淑妃寢殿著火,燒了座寢殿罷了,無人傷亡。本宮,倒也並非膽小之人,還不至於被火勢驚著。隻不過,昨夜本有可疑之人出沒,奈何那人機靈,本宮未逮著,便是今日一早,單忠澤來報,聲稱昨夜滿宮搜索,竟也未搜到可疑之人,本宮倒是奇了,難不成那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展文翼神色微動,緩道:“是人,怎可憑空消失。也許,那人並非宮外之人,而是,本來就為宮中之人。長公主多差人暗中查訪哪位宮人昨夜出去過,或是行為略微異常便可。”


  “許公子這話倒是不錯,本宮再差人暗中查探查探。”說著,再度駐足下來,轉眸朝他望來,隻道:“皇上在前,你隻需跟著皇上一道過去,入他寢殿為他授課便是。本宮此際,倒得去禦書房批閱奏折了。”


  他也下意識的駐足下來,恭敬而道:“微臣知曉了。”


  “嗯。”思涵淡應一聲,隨即不再多呆,當即轉身朝左側一條岔道而去,越行越遠。


  待思涵入得禦書房後,單忠澤便出了宮,繼續去校場選拔武人。


  思涵獨坐在禦書房內,也未著手批閱奏折,僅是差人去看攝政王是否回得王府,若是回了,便喚他入宮覲見。


  而今,國師未入宮,攝政王也無消息,派出去與攝政王一道去得道行山的禦林軍也未回宮回話,如此種種,倒令她心生不安,也不知那藍燁煜究竟有無將實情辦好。


  心底略微壓著事,是以,精力稍微不集中,批閱奏折的速度也不快。


  而大約兩個時辰後,殿外便有宮奴回報,隻道攝政王覲見。


  思涵手中的墨筆驀地一頓,隨即全數放下,瞳孔之色,也稍稍沉了半許。


  還以為那廝未回來,未料到竟是當真回來了。


  “喧。”思涵嗓音一挑,威儀而喚。


  這話剛落,不遠處的殿門便被宮奴輕輕推開,陽光瞬時落進,在地麵打落一片光斑。


  而那身材頎長的人,便這般逆光而來,一時有些看不清他的衣著與容貌,待得殿外的宮奴急忙將殿門合上,思涵才看清那人,滿身白袍,墨發未挽,麵色,似笑非笑。


  思涵靜靜朝他觀望,麵色沉寂,心底,也是一片沉寂。


  待得那人走近,思涵才覺,他那勾著笑容的眼,竟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睛內雖是噙著笑,但卻略微疲憊。


  “大清早的,長公主差人入府擾人清夢倒是有些過分了呢,長公主昨日不是說了麽,可讓微臣不上早朝,準微臣在府中休息。”待站定在思涵麵前,他慢悠悠的出了聲。


  思涵麵色淡漠,目光依舊在他麵上掃視,低沉道:“本宮雖是準攝政王不必上得早朝,但攝政王歸來也不差人知會本宮一聲,本宮還以為,攝政王還在道行山上,未歸。”


  他輕笑一聲,懶散平和的道:“長公主許是懷疑微臣未歸,但更多的,許是在懷疑微臣根本未去道行山吧?償”


  說著,慢騰騰的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座椅,話鋒一轉,“微臣昨夜一宿未睡,今日困頓疲乏,微臣可在那椅上坐著回長公主的話?”


  思涵朝不遠處的竹椅掃了一眼,“攝政王自便。”


  一聞這話,他當真是自便,足下毫無耽擱,當即朝不遠處的竹椅踏步而去,隨即緩然坐下。


  思涵淡眼觀他,也不欲與他多言,低沉的嗓音問得直白:“國師呢?”


  他懶散溫笑的朝思涵望來,也回得幹脆,“在山上。”


  在山上?

  思涵瞳孔驀地一縮,修長的指尖執起了麵前的茶盞,隨意摩挲,“如此說來,攝政王未將國師請下山來?”


  他輕笑一聲,反倒是問:“長公主便是如此不信微臣之能?”


  說著,目光朝思涵指尖的茶盞鎖來,“微臣今日入宮來得急,未曾飲水,如今倒覺口中幹澀,可否在長公主這裏討杯茶?”


  思涵神色微動,淡道:“攝政王連國師都未請下山來,無疑是辦事不利,如此,攝政王竟還有臉在本宮這裏討茶?”


  他似笑非笑的朝思涵望著,麵上也未半分異色,嗓音也依舊懶散隨意,“長公主都不聽微臣說完,便責微臣辦事不利,倒也武斷了些。”


  思涵眼角一挑,淡漠觀他。


  國師都未請下山來,這蛀蟲還有心在這裏坐著與她調侃,不得不說,這人著實心態極好,若非大權在握,不可一世,又怎能在她麵前這般淡定隨意,不急不驚。


  思緒至此,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深了半許,“攝政王說本宮武斷,但攝政王倒是說說,你未能完成本宮之令,未能將國師請下山來,本宮責你辦事不利,何來武斷?”


  他依舊不急不驚,滿麵從容淡定,隻是他墨發披散,加之白袍隨意,眼睛上的黑眼圈也是有些明顯,令人乍然觀望,倒覺懶散入骨,稍稍缺了往日意氣風發的雅然之態。


  “入宮太急,微臣太渴,可否在長公主這裏討杯茶?”相較於思涵的咄咄逼迫,他滿麵從容,嘴裏竟也未回思涵之話,反倒對思涵討茶。


  如此不可一世的模樣,看入眼裏,著實覺得紮眼。


  思涵淡漠凝他,低沉而道:“攝政王若是咳了,不若,先滾回府去,在你府中,再好生喝茶,如何?”


  他眼角一挑,笑得懶散,“長公主生氣了?”


  思涵無心再與他多做糾纏,僅是垂眸下來,握了墨筆,目光凝在奏折上,低沉無溫的道:“趁本宮還未責罰攝政王之際,你若識相,便滾出去。”


  若說心底未有不悅,那定是不可能的。這藍燁煜辦事不利,竟也無半點的緊張心虛,反倒還敢對她討水討茶,儼然一副即便他辦事不利,她也拿他無法的嘚瑟,如此,這人無疑是太過大膽,目中無人。


  思緒至此,思涵麵色稍稍沉了半許,不再抬眸觀望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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