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把脈

  “長公主,長公主。”紛繁驚恐的嗓音,自速速奔來的禦醫們口中溢出。


  僅是片刻,禦醫們七手八腳的將思涵從江雲南的身上拉起,眼見思涵滿麵是血,禦醫們驚慌失措的問:“長公主哪裏受傷了?微臣為您看看。”


  “微臣為公主把脈。”


  此起彼伏的嗓音,四麵而起,紛繁嘈雜得令人頭皮發麻。


  思涵神色冷冽,陰沉而道:“本宮未曾受傷,倒是賊子逃脫,爾等速去各處宮門傳本宮禁令,封鎖整個皇宮,任何人不得出宮!”


  禦醫一怔,眼見思涵態度決絕,皆不敢多呆,隨即領命四散。


  嘈雜紛繁的氣氛驟然平靜,徒留夜風浮蕩,微微卷著幾分極為難得的涼意。


  皎潔的月色打落,盈盈清輝裏,地上的江雲南,已稍稍掀了眼。


  “江雲南為長公主受了一掌,苟延殘喘,長公主則揮退所有禦醫,不曾留下一人為江雲南救命。難不成,長公主也是鐵石心腸之人。”虛弱斷續的嗓音,夾雜著半分自嘲。


  傷成這樣還能膽大的數落她,這江雲南的膽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大。


  思涵麵色微變,垂眸而下,沉寂的目光迎上了他的眼。


  他正虛弱的笑著,眼裏的自嘲與悲戚之色掩飾不住,嘴角的鮮血突兀猙獰,奈何縱是滿身自嘲,渾身上下,竟也透出幾分似是強撐而來的堅強。


  “本宮若是當真鐵石心腸,你又能如何?”待半晌後,思涵才將目光稍稍挪開,低沉而道。


  說著,抬著袖子稍稍擦拭臉上的血跡,繼續出聲,“這世上,無情無義之人太多,你如此冒然出來為本宮擋上一掌,你便當真以為,本宮會對你心生感激?”


  低沉無波的話,透著幾許森涼。


  江雲南似是並不詫異,麵上依舊淡定平靜,卻又無端悲涼與自嘲。


  “江雲南從未想過長公主會對我心生感激。江雲南卑賤如螻蟻,自不敢奢望長公主對我另眼相看。方才挺身而出,江雲南也不為其它,隻因,不願看著長公主一介女子,被人欺負罷了。”他低低而道,說完,嘴角勾著的自嘲弧度越發而甚。


  思涵神色微動,再度不深不淺的朝他望來,“隻因看不慣本宮被欺負,是以便挺身而出,差點喪命。本宮倒是奇了,本宮待你,並無優厚,你如此拚了命的為本宮受上一掌,便再無其它緣由?”


  他並未立即言話,僅是垂眸而下,皎潔的月光打落在他臉上,竟是襯得他麵色微泛蒼白。


  待默了片刻後,他才幽遠虛弱的出聲道:“若說,確無其它緣由呢?”


  這話一落,他眸子一抬,極為認真的望向了思涵。


  思涵麵色不變,低沉而道:“本宮曆來相信,這世上定不會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若說你坦白今日之舉是孤注一擲的豪賭,賭你冒險的舍命一番,從而令本宮對你另眼相待的話,本宮,倒會欣賞你直白通透的個性。”


  說著,思涵淡掃他一眼,嗓音一挑,“抬起手來。”


  他眼角微微一挑,低低而道:“長公主本是聰慧過人,若江雲南在你麵前言慌,這效果,定然適得其反。是以,江雲南選擇如實而言,救長公主也是隻因不願長公主一介女子而被欺負,若長公主仍是不信,江雲南,也無話可說。”


  這話一落,他便不再多言,僅是依照思涵的話稍稍抬了手。


  思涵瞳孔微縮,伸出兩指搭在了他手腕的脈搏,低沉而道:“也罷,你不願道明實情,本宮也無心再問。今夜之事,究竟如何,你自己心底知曉。再者,若論真正追究的話,本宮也用不著你來搭救,甚至,還陰差陽錯的放走了那黑衣刺客。”


  他神色一沉,麵上自嘲之意更甚,隨即抿了抿唇,低低而道:“長公主是在怪江雲南多管閑事,誤了長公主捉人之事?”


  思涵淡道:“本宮,最是不喜滿腹算計之人,而你,本宮不曾太過了解,對你的某些舉措,也猜不透。但,你是個聰明人,本宮,也喜你這般的聰明人。倘若,你處處針對攝政王,一心報仇,本宮並不阻攔,但若你要在宮中興風,本宮,決不輕饒。”


  說完,思涵已是收回搭在他脈搏的手指,低沉而道:“你脈搏略弱,氣虛微亂,但卻並無大礙。這幾日,讓禦醫為你熬製活血化瘀的湯藥喝喝便好。”


  這話一落,思涵不再多呆,站起身便踏步而離,奈何足下剛行兩步,江雲南虛弱厚重的嗓音再度揚來,“長公主說猜不透江雲南,但江雲南又何嚐不是猜不透長公主。長公主收留江雲南,卻不任用江雲南,反倒任由江雲南荒在這太醫院內,試問長公主此舉,又有何目的?”


  他嗓音有些大,似是努力的扯聲道出。


  思涵眼角一挑,足下一駐,回頭觀他,低沉而道:“你以為本宮是何目的?又或是,你想本宮如何重用於你?”


  他垂眸下來,“江雲南鬥膽猜測,長公主留下江雲南,是因江雲南比長公主更為憎恨攝政王。長公主剛剛大權在握,身邊無人可用,長公主之意,是隨意留著江雲南,給口飯吃,說不準得了適當機會,便能讓江雲南出麵對付攝政王。那時候,江雲南若贏了,長公主自然借江雲南之力除了攝政王這大患,若是未成,江雲南身死,長公主也能撇清關係,所有刺殺重臣的罪責,皆由江雲南一人帶到閻羅殿去。”


  思涵神色微變,冷眼觀他,並不言話。


  這江雲南滿身血仇,的確是對付藍燁煜的一把利劍。隻不過,此人太過膽大,行事高調,她要任用於他,無疑得加倍小心。


  隻不過,這些日子他在太醫院內養傷,倒也不安分,今日又來這麽一出,不惜拚命的為她擋上一掌雖是震撼,但更多目的,想來應是他在太醫院閑不住了。


  思緒至此,思涵深眼凝他,低沉而道:“你與攝政王之間的血仇不共戴天,若留你來對付攝政王,無疑是一把利刃。”


  他低沉而道:“既是利刃,但若長公主棄之不用,也不過是一把廢鐵。”他語氣中透著幾分自嘲。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待將他仔細打量半晌後,她才稍稍斂神,陰沉而道:“攝政王貶新帝,威閣臣,手中重拳在握,在朝堂上無疑是一手遮天。你想殺了攝政王報仇,本宮,自然也想扳倒他。隻不過,要扳倒攝政王,無疑得從長計議,你既是信心十足的想要幫本宮,你且要如何幫?”


  “江雲南,有攝政王貪汙受賄,甚至打壓忠臣,草菅人命的證據,隻是,證據未全,需再搜集。江雲南之求,其一是想讓長公主下令讓宗人府配合江雲南調查攝政王,搜集證據,其二,是想長公主差人護江雲南周全,其三,江雲南身無長物,孤獨一人,下半生,隻願常留宮中,侍奉,長公主。”


  他言語極為認真,縱是嗓音虛弱,但語氣中的堅決之意卻是掩飾不住。


  思涵冷眼盯他,隻道:“攝政王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根基深厚,便是你搜集了攝政王的罪證,也不一定扳得倒他。”


  他垂眸下來,“隻要搜集的證據鐵證如山,江雲南與長公主扳不倒他,國師,總能名正言順的出麵廢了他。但若長公主手中並無證據,朝臣也偏向攝政王,便是國師有意幫長公主,也不能隨便處置了他。”


  思涵冷眼觀他,心底略生起伏。


  不得不說,這江雲南的心思,著實縝密,為了扳倒藍燁煜,竟也會鬥膽打上國師的主意。


  而那藍燁煜,雖在朝堂上不可一世,但若在鐵證麵前,藍燁煜啞口無言,再加之國師親自出麵廢他,他自也不容易翻身,到時候,即便殺不了他,但也能將他從這朝堂上逐出去。


  隻不過,就是這所謂的鐵證,定不容易搜集。


  便是要搜集,一旦藍燁煜知曉,說不定也會暗中差人阻攔。


  思緒至此,思涵麵上也蔓出了幾許陳雜,然而未待她言話,沉寂幽幽的氣氛裏,則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思涵驀地斂神,下意識的轉眸而望,便見月色盡頭,單忠澤正速步而來。


  思涵瞳孔一縮,當即回眸朝江雲南道:“你之提議,本宮自會考慮。明日之後,再為你答複。”


  江雲南眉頭一皺,並未言話。


  這時,單忠澤已是站定在了思涵麵前,麵上全是熱汗,墨發略顯淩亂,隻是脫口的嗓音格外的沉寂鎮定,“長公主,淑妃寢殿的火勢已得控製。而淑妃本人,今夜在三皇子殿中與三皇子對弈,是以,恰巧免過一劫。”


  是嗎?


  乍聞這話,思涵心底起伏不已,一股莫名的懷疑感湧上心來。


  淑妃殿中著火,連她顏思涵都覺淑妃難以逃命,奈何,淑妃則在哲謙殿中對弈,恰到好處的免過一劫。不得不說,那大火燒得倒是蹊蹺,再者,今日她追擊的那黑衣人,又是哪幫哪派?

  所有思緒層層湧來,隻覺迷霧重重,而這宮中,似也不再安穩。


  思涵心底森冷沉寂,待默了片刻,朝單忠澤陰沉而道:“皇上寢殿可有異常?”


  單忠澤微怔,恭敬而道:“屬下並未收到關於皇上寢殿異常的任何消息。”


  思涵瞳孔微縮,“今夜宮中不平,四下不安,那逃脫的嫌疑之人,也不見蹤影。此際,你先遣人在宮中好生搜查,不可放過任何一角,勢必要將今夜那黑衣之人搜出。再者,淑妃寢殿的明火,依舊讓宮奴與禦林軍極力撲滅,不可讓火勢蔓延。”


  “是。”單忠澤剛毅的麵上漫出了幾分嚴謹與厚重,待這話一出,他垂眸下來,繼續恭敬道:“宮中不安,此際,屬下先將長公主送回鳳棲宮。”


  思涵淡道:“你且忙你的去,本宮這裏,無需顧及。”


  單忠澤眉頭微皺,略微擔憂的朝思涵望了望,眼見思涵態度堅持,他終歸是妥協下來,隨即出聲告退,迅速消失在了月色盡頭。


  一時,周遭氣氛再度沉寂下來。


  思涵也未再多做耽擱,僅是垂眸朝地上的江雲南掃了一眼,隨即幹脆的朝前踏步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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