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恍然驚覺
離開議事廳后，秦嘯回到了花園小湖之畔，繼續與那幫小屁孩玩鬧。
「你很喜歡小孩子么？」芳華見此刻的他，竟一點蓋世強者的氣勢都沒有，不禁輕笑問道。
「也沒有吧。」秦嘯輕輕搖頭，看著在草地上四處追逐、打鬧的孩子們，欣慰中帶著几絲苦笑，微微嘆道：「只是看著他們，我才感覺自己更像是人。」
「人？」芳華蹙了蹙眉，神情變得古怪。
這幫小孩可不是人族的小孩，準確的講，他們根本就和人沒關係，只是化成人形的彩虹魚罷了。
「我所說的『人』，並不特指人族。」秦嘯知道她在想什麼，抬頭緩緩看了一圈，目光掃過赤昱、車先生，掃過姜菲菲、南靈素，掃過草地上玩耍的孩子，神色變得複雜。
「人與妖，你和我，還有他們，都是天地之中的一份子。我們曾經為了生存，每日辛苦覓食；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掙錢；等生活安定，又開始追求享受；可當我們踏入武道，那些東西都變得不重要了，唯一的目標，好像就是不斷往更高的境界攀登。」
「我們身為『人』所需要的飲食、清水，變得可有可無；我們的人際交往，變得以修為境界劃分；我們自己，也開始將自己和他人物質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只剩下了兩個標籤——有用、或者沒用。」
他那低沉的話語，漸漸令赤昱等人轉首看來，讓正在嬉鬧的孩子們變得安靜，靜靜的傾聽。
「百萬年過去，登仙路再度開啟，世間所有修士，都受其影響，想爭上一爭；昔日大帝，乃至天帝，皆轉世重回，搏上一搏；上古神魔兩族，也都傾盡全力衝擊位面屏障，想重回主位面，踏上登仙路。」
「可最後能成仙者，能有幾個呢？為成幾個仙，所有生靈，好像都不惜一切，不惜賭上性命，殺人，或者被殺。登仙路尚未開啟，就已經有無數的生靈，為此丟掉性命。」
「我踏入武道后，殺伐不斷，吸幹了無數人的血氣，吸幹了無數人的神魂……我是天帝轉世身，我一定要踏上登仙路……可這個目標，似乎不是我定下的，而是我的前世，希望我能替他走上這條路。」
秦嘯隨意坐在草地上，閉上雙眼，神情平靜，好似陷入沉睡。
其他人，則都陷入沉默，許久無言。
這是秦嘯對自己的質問，卻同樣令他們感同身受。
「登仙路，太過遙遠。」芳華輕嘆一聲，伸手撫上秦嘯的面龐，注視著他那緩緩睜開的雙眼，溫柔笑道：「不用想那麼遠的，我們現在，過好每一天就夠了。你現在，不也在好好生活么？」
「這樣的生活，持續不了多久。」秦嘯復又閉上雙眼，微微嘆道。
「世間本就沒有永恆，又何必非要追求長久呢？」芳華看向姜菲菲、赤昱等人，莞爾笑道：「再說你想長久的過這種生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真的願意么？」
留在蒼茫海域，甚至就留在無邊星海，在這裡，很少有人能威脅到他。原本將他困住的牢籠，反而會變成他的保護傘，為他擋下可能有的傷害。
可是，他願意過這樣的生活么？
他，肯定是不願的，因為外面，還有很多他放不下的人。若是回到外面，等待他的，依然還是無止境的殺伐和爭鬥。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想在這世間活下去、活的更好，爭鬥在所難免。」
赤昱微微嘆息，苦笑了笑。
「你不想殺人，人卻想殺你，只要生靈的種種需求沒有消失，與之同時生出的慾望，也永遠不會消失。上登仙路，飛升成仙，不只是更高的追求，也是脫離人世間這片苦海的方式。」
「我只是隨性而談，你們不用緊張。」秦嘯輕道，睜開雙眼，捏了捏身邊幾個小孩的稚嫩臉蛋，又笑了笑。
「嘻嘻，我也要捏臉！」一個隔的遠些、沒被他捏臉的小傢伙笑嘻嘻的撲過來，仰起小臉蛋，主動湊到他的手邊。
秦嘯嘴角一抽，忍俊不禁，順手滿足了他的願望。
「隨性而談，卻能有這等感悟，看來你的過往經歷，很是豐富。」
突然，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花園上空響起。緊接著十丈高空處，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迅速浮現而出，皆是髮絲斑白、臉上有些皺紋的老人。
「我二人閑來無事，便來赤龍城走走，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們是什麼……」赤昱面色一沉，盯著那兩名老者，話未說完，卻又瞳孔一縮，面色大變。
封神級強者！
能自虛空遁出，只能是封神級強者！
他們身入虛空，直接穿透了赤龍城的防護屏障，城中所設大陣全都感應不到他們的存在，也完全無法攔阻他們的進入。
「我這兒還有幾壇好酒，兩位前輩不妨下來一敘。」秦嘯微微仰頭，拱了拱手，笑著說道。
一黑一白兩位老者相視一眼，都徐徐落下，繼而在他身邊坐下，細細打量著他。
秦嘯不以為忤，取出一壇醉清風，為在場的強者們都斟了一杯。
「唰」的一下，十二名小屁孩聞到酒香，立即圍攏過來，皆是仰著小臉，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著他，直咽口水。
「小孩子別喝酒。」秦嘯輕輕擺手，卻見他們立即兩眼淚汪汪，變得十分可憐的模樣，心下一軟，便嘆道：「半杯就好，一杯你們就該醉了。」說著便又給這幫小酒鬼一人斟了半杯，打發他們上一邊玩去。
「嘻嘻，真好喝！」十二個小酒鬼端著自己的酒杯散開，因為只有半杯，為了細細品嘗，全都是用舔的，而不是喝的。
「你究竟是何來歷？」黑袍老者掃了那幫小酒鬼一眼，又盯著秦嘯，蹙眉問道。
「我便是說了，你們只怕也沒聽過。」秦嘯輕笑了笑，微微搖頭，抬手指向東邊的中央海域方向。
「我們自迷霧中來，迷霧的另一頭，是蒼茫海域。」
「蒼茫海域？迷霧另一邊？」兩名封神級強者相視凝眉，互相傳音，核對真假。
但他們兩個都不知道迷霧另一邊，是不是就是秦嘯所說的蒼茫海域，因此傳音之後，他們依然無法分辨出真假。
「是的，我們穿過迷霧，就從蒼茫海域，來到了這裡。」秦嘯點了點頭，見兩人皆是驚疑不定，便舉杯笑道：「先干為敬。」
「中央海域的迷霧，常年不散，進入者不論修為，皆是有進無出。」白袍老者緊蹙著眉，看了看芳華、赤昱等人，眯了眯眼。
「也許你說的是真的，但若那迷霧是兩界通道，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從你口中的蒼茫海域返回無邊星海？」
「因為他們，都死了。」秦嘯輕輕一嘆，給自己再斟了一杯醉清風，一飲而盡。
兩名封神級強者再度面面相覷，又盯著他，面色皆是有些難看。
「進入迷霧者，其中不乏封神級強者，若他們都死在裡面，你們又是如何活著出來的？」黑袍老者冷哼反問，滿臉不信。
「這個說來話長。」秦嘯輕嘆一聲，一邊自斟自飲，一邊給他們講述這一路的經歷。
當然，他省去了很多內容，只說自己是在岩漿巨獸牽制住吞雲獸的時候，才從迷霧中突圍而出。
聽完之後，兩位封神級強者再度相視無語。
秦嘯說的有鼻子有眼，說的還都是他們從未聽過的奇聞，像什麼接近帝境的岩漿巨獸和吞雲獸，像什麼迷霧是通往另一個位面小世界的通道，都是他們根本想都不曾想過的。
此刻他們都深深感覺，如果秦嘯說的是真的，那他們的見識，未免太過淺薄——這讓他們的顏面有些掛不住，面色更加不好看，心情也變得糟糕起來。
「依你所言，你們想回去的話，只能穿過迷霧？」白袍老者蹙眉問道。
「應該是如此。」秦嘯點了點頭，卻又苦笑道：「可誰知道，我們即便順利穿過迷霧，是否能回到蒼茫海域呢？也許又是一個像無邊星海這樣，令我們完全陌生的海域，出現在面前。」
吞雲獸吐出的迷霧，覆蓋範圍極為廣大，聯接不同位面的能力究竟有多強，又聯接了多少個不同位面，他可不知道。
「嗯，也有這種可能。」白袍老者微微點頭，卻又眼前一亮，欣喜說道：「也許其中會有一個位面，正是聯接主位面的，並沒有被神雷屏障包圍呢？」
「……」這下輪到秦嘯和那黑袍老者面面相覷。
不過白袍老者說的，也不是不可能。
秦嘯微微眯眼，與赤昱、芳華等人相視點頭。
或許之前，他們都想錯了，蒼茫海域並不是在主位面，而是也和無邊星海一樣，只是一個次位面小世界。
這些次位面小世界外圍的神雷屏障，或許並非是為了困住他們而設置，而是因為——再往外就是混亂、無序、充斥著各種不穩定能量的無垠虛空。
這個牢籠，確實是牢籠，但其目的，可能並不是為了困住他們，而是為了保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