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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橫渡之約2

  “太後黨”的優勢在於述律太後手中的“人質牌”,述律太後自知無法與耶律阮拚硬實力,於是耍了一個陰招,將“世宗黨”留在上京的家眷全部扣為人質。凶殘暴虐的耶律李胡對看管人質的守衛下了一道死命令:“我如果無法取勝,就先殺了這幫人!”


  人們相信,這廝說到做到。


  述律太後的凶殘尚有章法可循,屠刀的背後有縝密的政治邏輯,是利益分配的衍生品,換句話說,其行為可以被預測,屬於可控的恐怖;而耶律李胡的凶殘就沒那麽複雜了,可以說是毫無道理,這廝簡直就是商紂不死、夏桀複生,如果有邏輯的話,那就是“興趣是人類的第一導師”,耶律李胡以殺人為樂,為了殺人而殺人,是一種不可控的恐怖。


  就算拋開人質不談,很多將士都是父子兄弟分別處在兩個陣營中,所以當時雙方將士垂頭喪氣,滿臉憂愁,互相哭訴:“一旦開戰,那就是我們父子兄弟自相殘殺啊!”雙方將士全無鬥誌,誰都不想開戰。


  雙方就這樣在潢水兩岸陷入到詭異的僵局中。


  這時候,一個契丹曆史上無比重要的人物應運而生,這個人就是耶律屋質。


  耶律屋質,為耶律岩木(耶律阿保機的親二大爺)之後,契丹皇族,時任“惕隱”,掌管皇族政教。


  耶律屋質博學多識,很有智慧,擁有著極高的聲望,深受述律太後的倚重,在這曆史性的關鍵時刻中,耶律屋質為述律太後出謀劃策,從而被耶律阮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耶律阮便想用挑撥離間之計,借刀殺人。


  於是,耶律阮給耶律屋質寫了很多言辭閃爍而曖昧的“密信”,並且故意泄露給述律太後,詳情請參考《三國演義》中曹操離間馬超與韓遂。


  當時,雙方充斥著“無間道”,“世宗黨”秘密聯係述律太後,表示自己雖然身在耶律阮陣營,心卻在太後這邊,希望太後明鑒,不要殺害自己的家人;“太後黨”亦暗通耶律阮,表示自己雖然圍繞在太後身邊,卻是支持耶律阮的……這種情況非常普遍,所以述律太後果然對耶律屋質起了疑心。


  述律太後叫來耶律屋質,拿出“證據”,與他當麵對質。


  耶律屋質讀完這些信件,坦然道:“這顯然是栽贓陷害,挑撥離間。俗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國難當頭,我願為太後效死力,可您如果懷疑我,那我就無計可施了。您真要懷疑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述律太後見他如此坦誠,於是放下心來,說道:“如果我真的懷疑你,那還會讓你看這些信?你是大遼元老勳貴,我想聽聽你有何高見。”


  耶律屋質說事情的解決辦法其實很簡單,無非和與戰,我個人支持和解,契丹人不打契丹人。


  述律太後當然明白內戰的危害性,一旦開打,無論最終結果如何,都會使契丹元氣大傷,太祖的基業很有可能毀於一旦。遠了不說,就說中原王朝,唐末以來內戰持續升溫,這才使契丹有機會南下,先得幽雲十六州,再入主汴州。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述律太後當即表示同意和解,“那依愛卿之見,誰能當此大任呢?”


  “如果太後信任我,那我願意充當說客,如果有幸真能勸動永康王,將是社稷之大幸!”


  於是,述律太後寫了一封書信,讓耶律屋質轉交給耶律阮。


  在這封信中,述律太後先聲奪人,雖說是和平邀約,但語氣措辭依然十分嚴厲,以家長的身份怒叱耶律阮悖逆無禮。


  耶律阮覽信大怒,立即命人回信一封,“辭多不遜”。


  述律太後智謀廣遠、心機極深,她明明同意和解,卻在來信中對耶律阮橫加指責,這背後就隱藏著述律太後的政治手腕,這麽做是為了增加談判籌碼,類似於營銷中的先提價、再打折。這樣,在後續的談判中,述律太後“維持原價”的行為就可以當做妥協讓步,以自己的假讓步,換取對方的真讓步。


  耶律阮打算開啟隔空對罵模式,被耶律屋質及時叫停。說罵來罵去,必然使事件升級,很有可能擦槍走火,導致更嚴重的軍事衝突,為了江山社稷,我看還是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談談。


  耶律阮財大氣粗,趾高氣昂,一指身邊眾將領,“對麵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瞧,就算真打起來,你認為我會輸?打就打,誰怕誰?”


  耶律屋質點頭認可,“我不否認您擁有壓倒性優勢,然而戰爭本無定數,變數百端,您怎麽就能保證一定能打贏?就算您打贏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善後工作,如何處置您的奶奶和三叔,殺了嗎?再說,您可別忘了——”


  耶律屋質頓了頓,緩慢地向四周掃視一圈,“——他們的妻兒老小,可都在耶律李胡手裏攥著呢,耶律李胡是什麽人,不用我說吧?”


  此話一出,在場的諸將皆麵無人色,紛紛勸向耶律阮,“陛下,咱和解吧,千萬別打……”


  一句話,直戳耶律阮的軟肋。


  奶奶和三叔,不是不能殺,這道題對於一名優秀的政治家來說,是送分題。建文帝朱允炆就是被“勿傷吾叔”害慘了,他沒有學到精髓,司馬昭、朱溫等人都說過類似的話,但他們的鷹犬都能聽懂,“吾叔”們不是不能殺,而是不能把殺人的罪名丟給主公,鷹犬們要在這關鍵的時候背黑鍋,下手要穩、準、狠,事後主動幫主公開脫,主公會撲到“吾叔”的屍體上,悲痛欲絕,哀嚎哭喊“這幫狗奴才害我於不仁不義呀”。


  耶律阮真正忌憚的,就是“太後黨”手中這張足以瓦解其部眾的人質牌,不戰而屈人之兵。


  看到身邊眾將的反應,耶律阮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才問耶律屋質,“那你說,該怎麽辦?”


  耶律屋質還是那套說辭,為了大遼帝國的江山社稷,請您與太後和解。


  耶律阮隨即答應下來,也表示願意接受調停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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