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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淮南內亂

  【淮南內亂】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楊行密自群盜出身,乘亂世據廬州,先逐秦彥、畢師鐸,後斬孫儒,漸有淮南之地,成為江淮霸主。隨著事業的日益顯著,有一部分元老勳舊也漸漸喪失了鬥爭意誌,喪失了革命信仰,開始貪圖享樂,甚至心懷不軌,比如三位元老級嫡係悍將——田頵、安仁義、朱延壽。


  田頵與楊行密是同裏。唐以四戶為鄰,五鄰為保,五保為裏,五裏為鄉,“同裏”的關係是很鐵的了,百戶之內。二人是同裏發小,早年結拜為異姓兄弟。後來,楊行密挑頭扛把子,田頵鞍前馬後盡心侍奉,全力輔佐楊行密。楊行密占據廬州的過程中,田頵出力最多。


  也許在我們先入為主的觀念中,田頵應該算作楊行密的下屬。然而站在田頵的視角來看,他應該算是楊行密的合夥人、企業創始人、大股東,不敢說與楊行密平分權益吧,也起碼是楊行密集團中的二把手。


  其實楊行密對他也是非常照顧的,如今楊行密集團總共控股了兩鎮——淮南、宣州寧國軍,其中宣州子公司的老總就是田頵。然而這無法滿足田頵的內心欲望,他不甘於被楊行密永遠踩在腳下。田頵屢次試圖挑戰楊行密的權威,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楊行密對此也早有覺察,故而處處予以打壓,二人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


  天複二年(902),田頵突襲昇州刺史馮弘鐸,意圖擴大勢力範圍。正當馮弘鐸走投無路時,楊行密主動收留了他,並且任命李神福為昇州刺史。


  田頵原本想“接私活”,通過吞並昇州馮弘鐸擴大自己的實力,獲得在楊行密集團中更多的話語權。楊行密卻悍然將田頵的勝利果實奪走。


  這是田頵與楊行密之間的第一次公開較量,並以田頵的失敗而告終。


  同年,錢鏐部將徐綰、許再思發動叛亂,田頵率軍援助徐綰、許再思叛軍,包圍杭州。田頵同樣是想通過吞並杭州錢鏐來壯大自身實力。


  而楊行密卻勒令田頵撤兵,並向傳令兵秘密囑咐,如果田頵不奉命,就當場殺了他。田頵恨恨而歸,這是二人之間又一次公開較量,又以田頵的失敗告終。


  隨後,田頵親赴揚州,當麵向楊行密提出割地的請求,要求把原屬宣州寧國軍的池州、歙州割還給宣州管轄,被楊行密斷然拒絕。這是二人的第三次公開較量,田頵還是失敗者。


  田頵惱怒不已,認為自己遭受到了嚴重的不公。與此同時,楊行密的左右近臣紛紛找田頵索要賄賂,敲詐勒索,絲毫不把這位“開國元勳”放在眼裏,從側麵反映出楊行密集團對田頵的打壓程度,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些敲詐勒索的人裏居然夾雜著一個小小的獄卒。


  田頵火冒三丈,怒喝道:“獄卒也敢向我索賄,怎麽,難道說他知道我要進揚州監獄了嗎?”


  當田頵走出揚州城的時候,忍不住抬手指著揚州城門,從牙縫裏擠出惡狠狠地毒誓,“我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連李神福都看出田頵叛亂的苗頭,勸楊行密先下手為強。


  楊行密擺擺手,說田頵功勞赫赫,而又沒有直接的反叛證據,如果隻因猜忌而殺之,手下諸將會人人自危,得不償失。


  為了把將來極有可能發生的叛變的損失降到最小,楊行密也不是無動於衷的,比如之前講到的壓製措施,雖然讓田頵做宣州寧國軍節度使,但寧國軍治下的池州、歙州一直沒有交還給田頵;田頵打下了昇州,楊行密轉手派李神福鎮守;田頵想吞並杭州錢鏐,眼看杭州就要淪陷(垂克),楊行密緊急叫停。


  除此之外,楊行密還積極瓦解田頵的山頭。例如,田頵手下有位傑出的部將,名叫康儒,他的意見經常與田頵發生衝突,楊行密了解到這個情況後,立即擢升康儒為廬州刺史。提拔政敵的手下,這是分化瓦解政敵的常規套路,昭宗鏟除楊複恭的時候,就是先提拔、拉攏楊複恭的養子楊守立,後來,楊守立果然在“倒楊運動”中大放光彩。


  田頵果然中計,認定康儒背叛了自己,竟然將康儒誅滅全族。康儒臨死時,淡定地說道:“我死了,田頵也剩不下幾天了。”康儒明白自己是楊行密故意下給田頵的餌,田頵勇武可嘉,權術可悲。


  楊行密釣魚成功,卻失了天時。


  此時,是天複三年(903),山東半島的青州王師範叛亂,楊行密派王茂章赴援青州,以牽製朱溫;鄂州前線,楊行密派李神福攻擊鄂州。


  山東半島,朱溫的侄子朱友寧被擊斃,人頭被送到淮南;鄂州戰場,荊南成汭遭隊友出賣,國破身亡。在兩個戰場上,楊行密都成功地吸引了朱溫的怒火。


  而田頵也正是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發微博宣布自己脫離淮南社,另立門戶。在脫離楊行密集團方麵,田頵也是做了一定的功課的。


  首先,是製造輿論。


  田頵惡人先告狀,先給楊行密扣了一個“不臣”的屎盆子。田頵給楊行密致信,大意是說向朝廷繳納貢賦是藩鎮諸侯的義務,身為淮南節度使,你應該按時足量繳納貢賦,這樣,我才願意為你效力。


  楊行密冷冷一笑,回信大意:你丫裝什麽孫子?東南貢賦全要途徑汴州朱溫之手轉交朝廷,名為朝貢,實則資敵。


  時至今日,仍有很多資料拿此說事,說田頵之所以與楊行密決裂,是因為田頵忠於唐王朝,而楊行密心懷割據之意。這是極為不負責任、不準確的敷衍、謬誤!說出這話的人不僅對政治權術一竅不通,更是對史料掌握不充分。


  《新唐書》就已經對田頵的行為做了蓋棺定論:他拿貢賦說事,是其脫離楊行密的借口,而不是真心忠於大唐(田頵使出軍賦而助之,此其謀責難而絕之,非忠於唐也)。


  其次,是尋找“誌同道合”的革命同誌。最佳人選是安仁義、朱延壽。


  安仁義心懷二心久矣。錢鏐遭遇“徐許之亂”,派顧全武護送錢元璙去揚州做人質求援,中途要借道安仁義駐守的潤州。那時,錢鏐集團就看出了安仁義的圖謀不軌,所以才讓錢元璙喬裝成仆人,在被安仁義相中後,顧全武重金賄賂城門官,連夜遁逃。


  如今,接到田頵的密信後,二人一拍即合,相約共同起兵叛亂。


  昇州刺史李神福正在鄂州前線,田頵乘虛閃擊昇州,俘虜了李神福的家眷;安仁義則突襲了揚州以東的東塘水軍基地,將淮南戰艦全部焚毀。


  田頵派兩個使節,喬裝成商人,前往壽州聯絡朱延壽,被尚公乃識破。起初,二人拒不承認,尚公乃二話不說,把其中一人斬首,另一人立即坦白從寬,交出了田頵寫給朱延壽的密信。尚公乃將密信呈報給楊行密。


  最後,是尋找外部勢力的支持,“挾洋自重”。


  最佳人選當然就是朱溫。


  朱溫當然知道田頵、安仁義、朱延壽在淮南勢力中的意義,此三人之於楊行密,如同關羽、張飛、趙雲之於劉備。如今這三人聯手叛亂,並主動邀請汴州勢力介入,真是天賜消滅淮南的良機!

  朱溫當即親自率領大軍進駐宿州,隔岸觀火。因為朱溫要看一看這是否是楊行密的誘敵之計,更要看一看這三人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以便尋找合適的契機入場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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