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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岐汴爭鋒

  【岐汴爭鋒】


  昭宗被宦官脅迫西幸鳳翔,倉促組建“鳳翔流亡政府”,與僖宗朝的“興元流亡政府”一樣,在合法性上飽受質疑,因為文武百官沒有扈從,在鳳翔的昭宗隻是一個光杆兒天子。


  崔胤拒絕扈從,因為他與宦官韓全誨及其背後的關西集團是勢不兩立的,他去鳳翔就等於去送死。據說(據崔胤說),昭宗在西幸前,給了崔胤一封密信,信中用辭十分淒愴,大意是說朕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去鳳翔,而你應該帶領文武百官全體向東(投靠朱溫)。這種說法甚至得到了權威史書《資治通鑒》的肯定和引用。


  而《舊唐書》和《新唐書》則說得比較值得玩味,一致口徑是崔胤“怨帝見廢,不扈從”,說是宦官韓全誨等人鼓動禁軍鬧事,從而罷黜了崔胤的肥差,之後又得寸進尺,要求罷了他的宰相,崔胤因此記恨昭宗,從而不肯隨他西去。說的都是擺在桌麵上的事實,而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桌子底下的潛流。


  不管崔胤出於怎樣的私心,總之,他與文武百官在孫德昭的保護下,免遭閹豎的劫持,成為“鳳翔流亡政府”的麻筋兒,動搖了其合法性,為“兩個中央”或地方強藩強行進駐長安提供了法理依據。


  也正因此,事後論功行賞,孫德昭功居第一。


  宦官韓全誨雖然沒能劫走百官,卻劫走了全部皇室成員,也就避免了朱溫、崔胤等另立親王、皇子為新君,避免了“皇太三從叔曾祖篡位”的鬧劇再次上演。


  崔胤翹首以待,望眼欲穿地望著東方的天際,忍耐過黎明前的黑暗,等待著東方紅,太陽升,東邊來了個朱全忠(朱溫現名)。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絲曙光,卻又聞朱溫中途退兵,急得他上躥下跳,命太子太師盧渥等263名高級官員聯名邀請朱溫西迎天子回京;又派宰相王溥親往朱溫大營,敦促他速速進兵,不要遲疑。


  朱溫冠冕堂皇道:“進軍吧,恐怕有人會誹謗我威脅皇上;退兵吧——”舉起263位高級官員的聯名信,這是他的護身符“——則天下人都會指責我有負國恩。怎麽辦?嗬嗬,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我隻能委屈一下我自己,寧教天下人負我,休教我負天下人嘍。”


  當天,朱溫兵發長安。


  崔胤率領著文武百官在出城迎接,在城東長樂坡排班肅立,歡迎歡迎熱烈歡迎,高奏一曲《迎親人》。


  孫德昭也夾雜在歡迎人群中,向朱溫行軍禮。


  朱溫對孫德昭很是感激,命左右把他扶上坐騎,一起進入長安。先任命孫德昭為同州匡國軍代理留後(權知留後),又讓他做長安軍政總監(兩街製置使),賜錢百萬。


  孫德昭也非常識趣兒,主動交出了兵權,把所部數千人獻給朱溫。於是朱溫更加欣賞他,又賜給他一座豪宅大別墅。


  朱溫派人到鳳翔奏報昭宗,說自己接到了密詔和宰相崔胤的信件,命令我率軍朝見,請不要誤會。


  宦官韓全誨矯詔回複:朕因躲避火災,自願駕幸鳳翔,非是宦官脅迫,至於所謂密詔,乃崔胤偽造,你不要聽信讒言,趕緊帶兵回家!

  次日,朱溫率軍向西進發,崔胤又率文武百官在長安城西列隊踐行,高奏一曲《得勝歸》,崔胤心裏哼的是《送情郎》。


  李茂貞派養子李繼遠率兵一萬前來阻擊,屢次出戰,均被汴將康懷貞擊退,被俘六千多人。


  朱溫乘勝進逼鳳翔,在城東紮下營盤。


  李茂貞親自登上城樓,斥責朱溫失禮:“天子躲避火災,暫來寒舍而已,你是被奸人讒言所誤導,帶兵犯上。驚駕之罪,你可擔待得起?”


  朱溫不願跟他對吼,派人噎他,“閹豎韓全誨劫持天子,我特來興師問罪,保駕回鑾,這裏頭有你什麽事兒?用得著你出頭解釋?”


  李茂貞理屈詞窮,忙與韓全誨商議對策。


  韓全誨等人繼續偽造詔書,用昭宗的語氣先痛罵崔胤“漏卮難滿,器小易盈,曾無報國之心,但作危邦之計”,“四方是非,係彼指呼之際”,並說曾五次派人到長安催促他來鳳翔報到,但他“堅臥不來”,拒不奉詔;


  並且再次強調是皇宮發生大火,然後亂兵鬧事(兵纏輦轂,火照宮闈,煙塵漲天,幹戈匝野),所以朕才不得不來鳳翔避難(致朕奔迫,及於岐陽),結果呢?朕還沒等喘勻了氣,你小子就帶兵逼來,在外麵殺人放火的(翠輦未安,鐵騎旋至,圍逼行在,焚燒屋廬),誰來擔責(咎將誰執)?


  然後再次強調朱溫所謂的“密詔”全是崔胤偽造,嚴厲斥責崔胤的不法行為,並宣布罷了他的宰相。


  詔書如雪片般飛來,一而再、再而三,罵崔胤矯詔,斥朱溫被謠言蠱惑,命朱溫率兵返鎮。


  明知這是宦官韓全誨矯詔,卻也無可奈何。這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政治優勢。


  朱溫稍稍退去,轉攻東北麵的邠州。


  邠州靜難節度使李繼徽(李茂貞養子),堅守三天,開城投降。


  朱溫把李繼徽的妻子作為人質,送往河中府,仍令李繼徽留鎮邠州,並恢複了李繼徽的本名——楊崇本。慣例,後文仍叫他李繼徽。僅僅三天,關西集團的第二把交椅——邠州靜難軍就被朱溫收入囊中。


  拿下邠州靜難軍之後,朱溫繼續向東撤退,駐軍三原。


  聽說朱溫大軍徐徐東撤,崔胤坐不住了,急忙親自趕往三原,勸他不要功虧一簣,不要沽名釣譽,向西、向西、再向西,幹就完了。


  崔胤反複陳說利害,告訴朱溫必須奪回天子,一旦遵從閹詔返鎮,那麽李茂貞、韓全誨再下一詔,讓你死,你還真去死嗎?既然你那時會抗詔,那就不如現在就抗詔。天子在手,天下我有。


  有崔胤擋槍墊背,朱溫還有何顧慮?當即派侄子朱友寧繼續向西,攻擊長安以西的重要據點——盩厔。這裏是長安通往鳳翔的中轉站,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朱友寧攻打了近十天,沒有效果。朱溫大怒,親往前線督戰,盩厔望風而降。朱溫下令:屠城!


  隨後,朱溫命令崔胤率領文武百官及長安全體居民,遷居華州。


  宦官韓全誨與李茂貞繼續以昭宗的名義發布詔書,痛斥朱溫稱兵犯闕、意圖不臣,號召天下藩鎮起兵勤王,討伐逆賊朱溫。


  “天下藩鎮”有能力勤王的,隻有西川王建、淮南楊行密、河東李克用。這三位大佬欣然奉詔。打擊朱溫,人人有責,關鍵是人人都有利可圖。


  朱溫將要麵臨一次重要的考驗,也將迎來一次重大的人生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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