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鷹虎論
東昭義下轄三州,邢州、磁州、洺州,葛從周一天就吃掉了三分之一個東昭義。
才三分之一嘛,葛從周剛剛活動開了筋骨而已。
幾天後,葛從周率部出現在東昭義總部——邢州城下,邢州刺史棄城逃跑。
有勁兒沒處使的葛從周立刻奔赴磁州,磁州刺史刎頸自殺。
東昭義,李克用跟孟遷兄弟反複拉鋸了好幾年,才收入囊中,又經曆了李存孝叛亂、與鎮州王鎔拉鋸爭奪,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最終控製了東昭義。而葛從周隻用了短短幾天時間,就將其全部占領控製,以至於李克用還沒來得及反應。
李克用丟失了東昭義,也就丟了太行山以東的全部土地,河東勢力被壓縮回太行山以西。
朱溫命葛從周做東昭義留後。
同年8月,昭宗駕回長安。昭宗把華州升格為興德府,大赦天下,改元光化。
昭宗派三品大員充當特別調解員,調解李克用和朱溫之間的紛爭,分別給二人下達詔書,又讓宰相給二人寫信,力促和談。
處於劣勢的李克用當然願意接受,但又不想放低身段,大佬總是要麵子的,於是就給鎮州王鎔寫信,讓他幫忙傳話給朱溫,表示願意化幹戈為玉帛。
朱溫先後接到了昭宗皇帝的停戰詔書、宰相的親筆慰問信、王鎔轉達的李克用的致意,冷冷一笑,然後拒絕。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不趁此時滅掉李克用,還留著過年啊?
李克用被逼無奈,隻能絕地反擊,派養子李嗣昭、大將周德威,率兩萬軍隊,出青山口,收複東昭義。
李嗣昭一馬當先,逼近邢州。葛從周出城迎戰,擊潰李嗣昭,迫使其原路退回。葛從周又迂回包抄,切斷了青山口的退路,河東兵團刹那間自行崩潰,四散逃命,李嗣昭無法控製局麵,眼看自己的這支部隊就要灰飛煙滅,於是也準備突圍逃跑。
這時,李克用的另一位養子李嗣源及時率部趕到,一把攔住李嗣昭的馬頭,攏住他的韁繩,說道:“如果你也逃的話,大局將再也無可挽回!請準許我發動一次攻擊,若不成,再逃不遲!”
李嗣源曾在“河東反圍剿”中立有大功,粉碎北路集團軍群。此人穩重老練、低調內斂,他的出現讓李嗣昭恢複了理智,“好吧,我聽你的。”
李嗣源下令,全體騎兵下馬,攀爬到高處,整備弓箭,而自己則站在最高處,揮動令旗,指揮著根本不存在的軍隊。
葛從周追擊到此,見李嗣源煞有介事地調兵遣將,還以為高崗之後有大批河東軍隊,不敢貿然前進。
李嗣源抓住葛從周遲疑的機會,立刻下令反攻,而李嗣昭也配合著由葛從周後麵殺出。
葛從周誤以為中了埋伏,於是下令撤退。
李嗣源巧施疑兵之計,嚇退葛從周追兵。三國時期的孫堅就曾使用過,憑一己之力嚇退了無數海盜;張飛在長阪坡同樣虛張聲勢嚇退曹操追兵。
處於劣勢一方的人很少有選擇的機會,而疑兵計則是為數不多的可供選擇的險招之一。
雖然嚇走了葛從周,取得青山口戰役的小勝,但僅僅是讓李嗣昭避免了被全殲的厄運,並沒有達成原定戰略目標,葛從周沒有遭遇實質性的損失,東昭義三州也仍在葛從周之手。
屋漏偏逢連夜雨。李克用相繼遭受了李存孝和劉仁恭的叛變,而在丟失東昭義之後,又一個人叛變了,此君是李罕之。
李罕之與劉仁恭很有一拚,同樣是窮極來投,同樣是野心勃勃,也同樣是聰明地向蓋寓行賄。
當李克用在“三鎮犯闕”中消滅了王行瑜的時候,李罕之就明確提出要求,想接替王行瑜做邠州靜難軍節度使。
被李克用拒絕之後,李罕之難掩內心的失落,對蓋寓發牢騷,說自己自從丟了河陽,得到李克用的庇護以來,已經很多年了,現在自己的歲數越來越大,已經不適合軍旅征戰了,唯一的希望,也不過是想得到李克用的憐憫,念在自己追隨多年的份上,念在“上源驛事變”後自己傾力慰藉的份上,施舍一個小小的節度使位置,好讓我老婆孩子熱炕頭,安享晚年而已。
蓋寓也不斷向李克用推薦李罕之,然而李克用卻始終不予理會。
在李克用的勢力範圍內,每當有節度使之類的空缺,開會討論合適人選的時候,李克用也從來不把李罕之列入候選人。
李罕之越來越失落,牢騷滿腹,頗多怨言。
蓋寓似乎有所察覺,擔心李罕之會做出什麽傻事,於是私下裏找到李克用,提醒李克用要適當地滿足一下這種人的胃口。
李克用“哈哈”一笑,說道:“我豈會吝嗇一個節度使?你聽說過鷹虎之論嗎?李罕之,鷹也,饑則為用,飽則去矣。”
這是曹操對呂布的評價。
李克用的眼神的確不好,在看李罕之的時候,再次看走了眼。李罕之是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噬人。
在李克用丟失東昭義的時候,西昭義節度使薛誌勤因病醫治無效,在總部潞州逝世。
李罕之立刻率領澤州部隊連夜進駐潞州,強行接管,然後報告李克用:“薛誌勤死了,西昭義群龍無首,而這裏又處在汴軍的威脅之下,我生怕這裏會生亂,故而前來安撫,敬請大王給出進一步的工作指示。”
等於是婉轉地宣布了自己對西昭義的實際控製,先斬後奏,請李克用順水推舟,承認這個既成事實。
這種情況在一千年前曾經出現過,楚漢相爭時,韓信自立為“齊王”,並報告給劉邦,說自己隻是假王,替主守土。劉邦也是勃然大怒,但很快就恢複了理智,鼓勵韓信當真王,從而避免了實質性的分裂,保存了整體實力,最終取得了楚漢相爭的勝利。
此刻,李克用沒能在盛怒之下恢複理智,他記得曹操的鷹虎之論,卻忘記了劉邦的“齊王”胸懷。也許是因他的“鷹論”被“虎論”打臉,太沒麵子,所以惱羞成怒,不聽勸阻。
李克用不僅沒有批準李罕之繼任西昭義節度使的請求,還派使者去潞州嚴加嗬斥,“你要反啊你?”。
於是,李罕之派兒子親赴汴州,以親兒子做人質,向朱溫獻城投降。
朱溫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天上真的掉下了餡兒餅,西昭義居然肥豬拱門、自己送上門來了!
西昭義北鄰河東太原府,如果朱溫控製了西昭義,則直接對李克用的心髒構成威脅,並與東昭義、鎮州王鎔等對李克用形成合圍態勢。
西昭義對李克用的重要性是無需多言的,怎麽形容都不過分。已經失去東昭義的李克用,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西昭義再落入朱溫之手,當即命令李嗣昭火速收複。
李嗣昭亦知其利害關係,馬不停蹄地從東昭義戰場撤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降臨澤州,當天就將澤州攻克,搜捕李罕之家屬,全部押往太原府。
朱溫表奏李罕之為西昭義節度使,並調遣軍隊,準備進駐潞州,接管西昭義。
天上掉下來一個餡兒餅,卻在餡兒餅上抹了兩坨翔。
翔之大者,淮南、魏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