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董昌稱帝2
既然要建國稱帝,就要有國號,有年號。
門客倪德儒說:“鹹通年間,《越中秘記》有雲‘有羅平鳥,主越禍福’,中和年間時,吳越地區出現一種四目三足的怪鳥,它的叫聲不是‘嘰嘰喳喳’、‘呱呱’,而是‘羅平天冊’,百姓紛紛向它祭祀祈福。”並將這種怪鳥的影畫圖形拿給董昌看。
董昌召集了文武官員,象征性地征詢大家對於他稱帝的意見。
節度副使黃碣表示反對,說唐朝雖然衰敗,但還沒有遭世人厭棄,齊桓公、晉文公都是借著擁護衰落的周天子而成為了一方霸主,大王您應該向他們學習啊,您受皇恩,才從一個老百姓榮升為一方節度,享王爵之位,榮華富貴已到極點,為何要做滿門抄斬的違法勾當?
句句是實話,句句是為了董昌著想。
所以董昌大怒,下令把黃碣的腦袋砍下來,丟進糞坑,還站在糞坑旁邊厲聲訓斥,“你個狗奴才,不識好歹!我把你一手提拔起來,做我的副使,如今還想提拔你當宰相呢,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偏偏找死!”
越罵越覺得不解氣,於是又下令,把黃碣全家80口人全部誅殺,埋在一個大坑裏。
怒氣未消的董昌轉臉問會稽縣長吳鐐,“你的意思呢?”
吳鐐大義凜然,“大王這是自取滅亡!”
吳鐐全家被殺。
董昌再問山陰縣長張遜,“你呢?”
張遜威武不能屈,“我隻怕大王會淪為天下笑柄。”
張遜被殺。
董昌:“還——有——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唐乾寧二年(895)二月初三,兔年兔月兔日,董昌身穿滾龍袍,頭戴天平冠,登上越州內城城門樓,坐上了龍椅,並安排人把近期民間所獻的祥瑞物品(鋪滿十張床的銅鉛石印,鳥獸龜蛇不可計數)陳列在大庭以供參觀。
兔時已到,董昌宣布,順天應人,即皇帝位。改國號為“大越羅平”國,建元“順天”,文武百官要稱他“聖人”而非“陛下”,鑄四寸大小的銀印,刻有“順天治國之印”;
即位的城門樓改稱“天冊樓”,又有將府邸改名為“明光殿”、“黃龍殿”等;
大赦天下,大封群臣,傳檄四方。
接到董昌稱帝的消息,轄境內的監軍和官屬全都麵朝西北方向(長安)悲慟大哭,然後才極不情願地向董昌稱臣,接受偽詔書。
董昌給自己最得力的手下——錢鏐寫信,告訴他自己現在已經當了羅平國皇帝,並提拔他當羅平國三軍總司令(兩浙都指揮使)。
錢鏐先以書信勸他悔過自新,報答董昌昔日提攜之恩、同鄉之情。寫信勸董昌回心轉意,不要把自己全家老小和浙東人民置於水火之中。
董昌一麵罵錢鏐是不識抬舉的白眼狼,一麵拒絕了錢鏐的善意。
其實錢鏐對董昌可謂是仁至義盡,在給董昌的回信中,已經非常委婉地給他指了條明路:“與其閉城作天子,不如開府領節度。”
當時,各地藩鎮割據稱雄,以節度之名行皇帝之實,在所轄之境擁有財務、行政、軍事、司法等絕對權力,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高度自治,儼然一個一個的“土皇帝”。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所以董昌身邊才有人以齊桓公、晉文公來規勸他,大唐皇帝如同周天子,早就對天下諸侯失去了管控,大家隻是名義上尊唐天子為天下共主而已。
你董昌何必非要討要一個“皇帝”的空名號,而把自己置於眾矢之的呢?
好良言勸不回該死的鬼。
錢鏐上疏朝廷,通告兩浙局勢。
朝廷詔令錢鏐率軍進討。
於是,錢鏐親率三萬大軍,來到迎恩門,勒兵不前,說:“董昌於我有恩,我不願與之刀兵相見,給我一個機會,我再勸勸他。”
錢鏐對自己的老上級依舊畢恭畢敬,“望樓再拜”,親自喊話勸說:
“大王已經有數州之地,位兼將相,非不貴矣,非不富矣。一旦改易臣節,大禍就要臨頭。我今天帶兵前來,不為征討,而是要做最後的努力,希望大王能夠懸崖勒馬。否則,天子震怒,王師渡江而來,那時候,不僅大王您有累卵之危,六州人民也將生靈塗炭啊!福禍之道,大王自己好好斟酌!”
真理總在大炮的射程之內,口徑即正義。
有身後的三萬精兵,錢鏐就是警示良言;否則就是一派胡言。
在三萬精兵的加持下,董昌送來二百萬貫錢犒軍,並把應智、王溫等“呂用之”們綁縛錢鏐軍中,表示蠱惑自己的就是這幾位妖人,自己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錢鏐將應智、王溫等人斬首示眾,然後撤兵,將最新局勢表聞朝廷。
錢鏐是聰明人。
僭越稱帝,是朝廷的紅線,絕對不容觸碰。一旦有人以身試法,就會淪為眾矢之的,群起而攻之,而最終能夠從中瓜分勝利果實、獲得平叛紅利的,自然是僭越者身邊的強藩。例如秦宗權,養肥了朱溫。
董昌據越州稱帝,他的東麵是大海,西麵和北麵有兩個鄰居,錢鏐和楊行密,其中錢鏐與之更近一些。而且楊行密正在積極北伐,戰略目標放在了北方,蠶食朱溫的地盤,無暇南顧。
所以說,董昌稱帝,是錢鏐吞並浙東地區的大好機會!錢鏐吞並董昌,將成為朱溫與秦宗權的翻版。
當董昌萌生篡逆之心的時候,史籍記載“下厭其虐,乃勸為帝”,這句話是殊堪玩味的。“下”指的是誰?
可以理解為他的部將、幕僚、屬官,甚至是人民群眾。向他進獻祥瑞的,也是絡繹不絕,更有百姓雲集府門口,堅決要求讓董昌“順應民意”、登基稱帝的記載。這其中當然有應智、王溫等妖人作祟,當然也有“厭其虐”者,也就是說,有些人故意把董昌往溝裏帶,慫恿他稱帝,自取滅亡。
那麽“他們”會是普通百姓嗎?
絕對不是。戰端一起,最倒黴的就是百姓,被搶,被殺,被吃。他們怎麽可能煽動叛亂呢?王師天降,玉石俱焚。
我們再換個角度來思考,董昌稱帝,對誰最有利?
錢鏐!
我不敢妄言錢鏐是暗中煽風點火的那個人,但他一定是希望看到董昌稱帝的那個人。
可等董昌真的稱帝了,錢鏐又成了極力保全董昌的人。這並不矛盾,因為這才是錢鏐的高明之處。
道理也很簡單,料其必死才求情。如同李茂貞為田令孜求情一樣。
謀朝篡位,是曆朝曆代都不能容忍的,是封建王朝最敏感的紅線。無論是黃巢、秦宗權,還是董昌,隻要敢稱帝,必然死路一條。
錢鏐多次向部下表示董昌是自己的恩人,不能棄之不顧,要仁至義盡,爭取最大的努力勸他浪子回頭。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知恩圖報、念舊情。
如此一來,既能借朝廷之手除掉董昌,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又能塑造一個宅心仁厚、顧念舊主的光輝形象。一舉兩得。
錢鏐與李茂貞的算盤是一樣的,但他們的對手盤是昭宗。
昭宗赦免了田令孜,閃了李茂貞的腰;這一次,他也會狠狠打錢鏐的臉。
昭宗“認為”董昌連年向中央朝廷積極繳納貢賦,勞苦功高,此番忽然稱帝,必然是腦子臨時瓦特了,受了奸邪小人的蠱惑慫恿,一時糊塗罷了,既然他已經表示要改過自新,那朝廷也要給他一個機會,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於是居然降詔赦免董昌的謀大逆之罪,僅僅是免掉他的官,準許他告老還鄉,麵壁思過。
煮熟的鴨子,飛了。
飛了?!
錢鏐急忙複奏朝廷,說僭越稱帝,堅決不可饒恕!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並請求朝廷批準自己率本部兵馬討伐逆賊。
人設塌陷。啪啪打臉。
那時候,楊行密的戰略重心北移,正在蠶食朱溫的地盤,泗州、濠州、壽州等,不願後院起火,不願看到錢鏐一家獨大,更不願看到肥肉董昌被錢鏐獨吞。
於是,楊行密給錢鏐寫信,說既然朝廷已經赦免了董昌,董昌也表示悔過,就不要再揪著人家的小辮兒不放了,給個機會,他想做個好人;
又給董昌去信,敦促他趕緊給朝廷進貢,用實際行動悔過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