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揚州易主
初戰失利,畢師鐸懊悔不已,認為自己憑這一千來人,根本不可能攻下城池堅固、兵多將廣的揚州城,此行無異於送死。
畢師鐸給老戰友秦彥寫去書信,拉他下水,承諾如果攻克揚州城,就把“淮南節度使”讓給秦彥。
秦彥與畢師鐸、鄭漢章同為草軍降將,秦彥目前官居宣歙道觀察使,是降將團體中實力最強的。
此時,畢師鐸的一個門客冒險從城裏逃出來,向畢師鐸通報城中虛實,說城裏人心瓦解,沒人願為呂用之賣命,用不了多久,就會自行崩潰的。
畢師鐸這才恢複了鬥爭信心。
高駢召見呂用之,表達了自己想要和平解決爭端的態度,讓呂用之挑選一個有聲望的人,去跟畢師鐸溝通聯絡,消除將帥之間的誤會。
高駢應該沒有全麵地掌握事實情況,他知道帶頭作亂的是畢師鐸,而至於原因,想當然的認為是討賞之類的訴求。
呂用之派了一個自己的心腹,帶著高駢的親筆信和呂用之的承諾書,以及好酒好菜,前去畢師鐸營中犒勞慰問,商談罷兵停火。
畢師鐸希望讓高駢舊部來做這個中間人,這樣自己就可以揭發控訴呂用之的奸邪,宣泄自己積壓已久的怨恨,重申自己不是叛亂,不反高駢、隻反呂用之的宗旨。想不到,來的這個人竟然是呂用之的親信爪牙,不由大怒。
“梁纘哪兒去了?怎麽派你這種貨色來?”
梁纘是“嫡係五虎”之一,也是當初接受畢師鐸等人投降的將領。如同及第進士與主考官一樣,降將與受降將領之間也有著一層“引路人”的親密關係。所以畢師鐸最希望能與梁纘接頭。
這家夥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砍下頭顱。
次日,畢師鐸寫了一封信,綁在箭矢上,射入城中。
呂用之把箭矢回收,不拆封,直接焚毀。
消息被封鎖,話語權被呂用之控製,百姓軍民並不知道畢師鐸的真正意圖,各種猜測議論紛紛。
呂用之擔心夜長夢多,於是帶著一百多個衛士強闖高駢官邸。
高駢嚇得東躲西藏,逃入臥室,“爾等不奉命令,擁兵擅闖,是要造反嗎?”命左右侍從驅逐呂用之等人。呂用之挾持未果。
呂用之圖窮匕見。高駢也終於明白了呂用之的險惡用心,於是召喚侄子高傑前來。
高駢任命高傑為監獄總長,並把自己的五百親衛兵交給他,這是高駢最後的家底兒了。
呂用之則把全城青壯年男子全部綁架,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官員、知識分子,全都捆綁著雙手,驅趕到城牆之上,以防止他們“叛亂”。同時,還擔心他們會跟城外的反抗軍串通,於是不定時、不定員地隨機調換地方,以至於他們的家人來送飯的時候都會找不到。
所有人都希望畢師鐸趕緊進城,除掉呂用之這個大壞蛋。
高駢又寫了一封親筆書信,派部下帶著書信連同畢師鐸母親的書信、畢師鐸最小的兒子,前往畢師鐸軍營解釋,消除誤會,化解矛盾。
畢師鐸立刻把小兒子送回城中,再次表示自己絕無謀反之心,隻求高大帥斬殺呂用之、張守一、諸葛殷,我畢師鐸願意把全家老小當做人質,以示自己一片赤誠之心。
至此,高駢已經知曉了一切。擔心呂用之會暗害畢師鐸家人,便派人把畢師鐸全家接到身邊,派士兵24小時護衛。
秦彥的三千援軍在大將秦稠的帶領下,增援畢師鐸。得到援軍的反抗軍對揚州城發動攻擊。
外城西南角的守軍臨陣倒戈,焚毀防禦器械,接應畢師鐸。畢師鐸與之裏應外合,在城牆上鑿出一個大洞,反抗軍一擁而入。
呂用之率親信部隊竭力阻擊,漸漸占據了巷戰上風,反抗軍漸漸不支。
關鍵時刻,高傑率領獄卒(牢城兵)從內城出擊,聯合反抗軍,夾擊呂用之。
呂用之背腹受敵,士氣崩潰,眼見大勢已去,急忙出城逃竄。
高駢召喚“嫡係五虎”中碩果僅存的梁纘,率領一百餘人,保護內城。梁纘之前被解除了兵權,萬幸留得一命,
高駢在延和閣接見了畢師鐸,互相行禮致敬,隨後任命畢師鐸為淮南節度副使,鄭漢章等將領也各有封賞。
畢師鐸起兵之初,為了獲得部隊支持,許諾入城之後可以搶錢、搶糧、搶娘們兒,甚至要與秦彥瓜分淮南。所以,反抗軍入城之後,大肆劫掠,從解放者變成了侵略者。
鋤奸行動到此暫時告一段落,“清君側”的畢師鐸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曆史是公平的,各給高駢和畢師鐸一個步入正軌的機會。曆史又是詼諧的,因為兩人各自避開了所有的正確選項,攜手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首先來看占據主導地位的畢師鐸,他有更多的主動權和靈活性。
畢師鐸起兵的原因很簡單,被奸佞之徒設計暗害,逼上梁山,起兵抗暴,古往今來,統兵將領屢屢陷入同樣的處境,麵臨同樣的抉擇。恰巧這個奸佞之徒口碑極差,人神共憤,故而身邊人起哄架秧子,連哄帶騙地慫恿之下,畢師鐸才鋌而走險。
所以畢師鐸起兵的口號就是“清君側”,他也一再表示自己不反高駢,隻反呂用之。也就因此得到了廣大軍民的熱情擁護。
現在,呂用之勢力瓦解,高駢重新掌權,畢師鐸就應該以忠臣的麵目示人,比如交出兵權,跪在高駢麵前請求饒恕自己兵變、驚駕之罪,然後輔佐高駢重新執政。
或者是學習曹操,外得擁護老長官、念舊尊賢之美名,內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實惠。淮南人民也會感恩他為民除害的義舉。
而畢師鐸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他不僅違背了自己的初衷,逼高駢“退位讓賢”,自己代理淮南節度,還引狼入室,把秦彥迎入揚州。
自打高駢交出權力的一瞬間,這場兵變的性質就變了,由“鏟惡鋤奸”變成了謀反叛亂。畢師鐸翻車打臉,從道義上的製高點跌入穀底,失去了合法性,由全民歌頌的英雄變成了萬夫所指的叛賊,從振臂一呼、雲集響應變成了眾叛親離、孤家寡人。
畢師鐸迎請秦彥,主要是出於不自信。畢師鐸的本部兵馬隻有一百人,鄭漢章也隻有一千烏合之眾,要想控製淮南,這千把來人是遠遠不夠的。所以畢師鐸積極拉攏實力雄厚的秦彥,約定一起瓜分淮南。
談判,就要交換籌碼。畢師鐸的籌碼就是“呂用之”。
還是老鼠與貓的老道理,沒了老鼠,貓咪也就失去了談判的資格。
秦彥不糊塗,他馬不停蹄地趕到揚州,他不是來分享揚州的,而是來接管揚州的。畢師鐸完全是火中取栗,為他人做嫁衣裳。
在占領揚州的過程中,畢師鐸與秦彥的格局就能略窺一二。城破之後,畢師鐸忙著控製高駢、打砸搶燒、縱兵劫掠;秦彥的部將秦稠則第一時間控製各個倉庫、檔案館等機關要地。
畢師鐸接管淮南,名不正、言不順,人心不服,秦彥接管呢?那就更名不正而言不順了,因為秦彥的“淮南節度使”是畢師鐸封的。
更何況,畢師鐸拉攏秦彥的行為並沒有獲得另一位大股東——張神劍的認可。反抗軍三巨頭,畢師鐸、鄭漢章、張神劍,其中實力大的就是張神劍,而畢師鐸卻在張神劍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許諾把“淮南節度使”讓給秦彥,出賣了大股東利益。這就是在集團內部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早晚要爆雷。
忠於高駢的淮南軍各將領不會承認畢師鐸的合法性,更不會承認秦彥的合法性。淮南免不了要陷入長期的混戰,生靈塗炭。
畢師鐸要為此負主要責任。
再看高駢。
畢師鐸入城之初,反抗軍兵力捉襟見肘,甚至不足以派兵駐守各個城門,無法取得揚州城的實質性控製。
有人就向高駢建議,帶領身邊親信隨從突圍,然後召喚各地衛戍部隊,奪回揚州控製權。
戎馬一生的高駢,英雄遲暮,長期的聲色犬馬磨平了往日的激情和魄力。他沒有采納這個建議,而是選擇俯首聽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了反抗軍,任由處置。
就這樣,他被逼交出了一切權力,成為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