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日全食
狗急跳牆
6月6日這天,禁軍將領楊守立(楊複恭養子)與李昌符爭搶道路,二人路怒症爆發,雙方隨行人員爆發了激烈的肢體衝突,持械互毆。
中央官員與地方高官群毆械鬥,案件性質惡劣,社會影響極壞。
這件事不能當做一般的治安案件來處理,也遠遠超出了刑事案件的範疇。群毆械鬥,都隻是表麵現象,其背後蘊含著更加深層次的政治意義。
僖宗的中央朝廷此時是寄人籬下,實際是被李昌符扣押在鳳翔。鳳翔與中央之間隔著一層微妙的窗戶紙,彼此心照不宣。
李昌符目前還沒有膽量、也沒有能力挾天子以令諸侯;中央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跟他清算舊賬。
所以,雙方保持著一種默契,即李昌符雖扣留僖宗,卻不幹涉朝政,不對中央指手劃腳;僖宗亦不將此視為“扣押”。雙方默默等待著,等李昌符相信了中央的誠意,就會恭送僖宗回家,你好我好大家好,來個大團圓結局。
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中央官員——還是帶著武裝的軍人,與李昌符發生正麵衝突,實在是不合時宜,極大刺激李昌符那根脆弱敏感的神經。
“中央不信任我,要拿我開刀了!”這是李昌符的內心獨白。
萬一李昌符鋌而走險,做出什麽傻事來,後果將不堪設想。
僖宗立即派宦官調停,消除誤會。
當天晚上,中央禁軍進入最高級別戰備狀態,以防李昌符狗急跳牆的。
果不其然,就在當天半夜,李昌符縱火焚燒僖宗行宮;又率部進攻大安門。
楊守立與李昌符進行巷戰,把李昌符打退。
鳳翔兵變的消息傳來,宰相杜讓能奮不顧身,冒著槍林彈雨,在戰場上徒步穿行,隻身來到天子行宮,站在僖宗身邊;另一宰相韋昭度,把全家送到禁軍的軍營做人質,以示自己抵抗之決心,鼓舞禁軍士氣,堅定士卒的意誌。
大浪淘沙,這時候的政府官員都是曆經磨難與生死考驗的同誌,對僖宗都是無比忠誠。在兵變麵前,沒有一人是軟骨頭孬種,大家同仇敵愾,誓死保衛僖宗。
在禁軍的頑強抵抗下,李昌符叛軍節節敗退。
僖宗提拔李茂貞為鳳翔節度使,加宰相銜,並當剿匪總司令,征剿李昌符叛軍。
李昌符退到隴州,閉城堅守。
在李茂貞強大的攻勢下,叛軍漸漸不支。在負隅頑抗了一個多月之後,隴州刺史開城投降。李昌符被滿門抄斬。
從此,鳳翔節度使就成了李茂貞。
日全食
次年春2月,僖宗終於踏上了回家的旅途,回到了長安。為了討個好彩頭,2月22日,唐僖宗宣布改元大赦,改光啟四年為文德元年(888)。
流亡多年的流浪天子回歸故土,改元大赦,江山社稷將迎來一片新的氣象。
新氣象果然隨之而來,3月1日,日全食。
天子,帝國人民心中最紅的紅太陽。在那個篤信天人感應的封建時代,太陽的光輝被遮擋,通常被人們視為對天子的不祥征兆。皇上都要減膳、罷歌舞、避正殿,虔誠地悔過。
人們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一天。
第二天,3月2日,僖宗果然舊病複發。
3月5日,病重。
3月6日,駕崩。
大唐帝國在僖宗一朝徹底滑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後繼者哪怕是唐宗宋祖也無濟於事。
然而史學家們卻不忍心過多指責唐僖宗。
唐僖宗即位時還不滿12周歲,年幼無知,別說智力超群了,在某種程度上,連平庸都算不上,智力發育略顯遲緩(帝衝呆)。自幼生長於皇宮內院,不諳世事,在權閹田令孜的惡意誘導下沉迷於玩樂。也正因他平庸、疑似智障,才會被宦官集團選中當皇帝。
自登基之日起,唐僖宗就是名副其實的傀儡皇帝。
等他成年之後,漸明事理,田閹一黨也已經羽翼豐滿。覺醒後的僖宗勢單力孤,無力與田閹抗爭,隻能黯然神傷,以淚洗麵,深覺自己對不起祖宗、對不起社稷,隻能對身邊小宦官流淚哭泣。
僖宗在田令孜的魔爪下痛苦掙紮,被恐懼和絕望所支配,憤怒、無助、孤獨、悔恨、自責……精神備受折磨。長期的顛沛流離也拖垮了他的身體。
終於在他27歲這年,因病醫治無效,在首都長安與世長辭,過早地離開了我們。
田閹末日
在僖宗皇帝病重期間,最被看好的繼承人是皇弟吉王李保,因其年齡最大且賢明好學,跟年幼衝呆的僖宗皇帝截然不同。文武百官一致擁護吉王李保,希望他可以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病危的僖宗卻下詔讓壽王李傑承繼大統。
在滿朝文武的錯愕驚詫之中,大宦官楊複恭已經派得力手下劉季述將壽王李傑迎入宮中。眾人恍然大悟,但為時晚矣。
楊複恭廢長立幼,獨攬擁立之功,要蹈田令孜的後塵,體驗一把權傾朝野的感覺,活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李傑按慣例改名為李敏,之後又改名為李曄,即日後的唐昭宗,後文將以昭宗呼之。
昭宗皇帝時年22歲,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眉清目秀,器宇軒昂,勤學好問,雖然是被宦官楊複恭當做一枚政治棋子推向了曆史舞台,但仍被群臣寄予了重振帝國雄風的厚望。
昭宗對帝國的衰落現狀痛心疾首,尤其痛恨宦官集團幹涉朝政。宦官,是帝國心髒裏的一顆毒瘤,要想恢複祖宗基業,就必須對宦官勢力進行無情的打擊。
昭宗對宦官的刻骨仇恨既包含國仇,也夾帶著私貨。
早在八年前(880),黃巢進犯長安,僖宗皇帝在田令孜的裹脅下駕幸蜀地,當時14歲的昭宗(壽王李傑)也與各位親王一起在逃亡隊伍中。由於出逃匆忙,根本沒有足夠的馬匹以供騎乘,年幼的小親王們隻能徒步馬拉鬆越野,這是養尊處優的小親王們難以承受的苦。
昭宗體力透支,實在走不動了,就躺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休息。田令孜從後麵趕到,催促上路。
昭宗慘兮兮地望向田令孜,幾近哀求道:“腰酸背痛腿抽筋,求你給我一匹馬……”
話音未落,田令孜厲聲嗬斥道:“我他媽上哪兒給你找馬去?”
崇山峻嶺之中,沒有馬,隻有馬鞭。伴隨著高聲訓斥,田令孜一甩手中馬鞭,狠狠地抽打在昭宗的身上。
“快走!”
昭宗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他沒敢多說話,默默地把這份屈辱埋藏在心底。那個時候,田令孜如日中天,正在人生巔峰,別說他這種最不值錢的皇弟親王,就連僖宗皇帝本人的生死都捏在田令孜的手心。
這一鞭子,堅定了昭宗鏟除宦官的決心,也為田令孜的悲慘結局埋下了種子。